作者:捡垃圾的猫
刘福没说谎。前几天,四阿哥洗脸时,挣着身子想玩水。佟宝珠让人端了一盆水,放在院子里,让他好好玩儿。玩儿得脸上身上都是湿的,可把他乐坏了。不过,自此以后,再洗脸,就不抓水了。
四阿哥基本处于放养状态,正玩儿得开心呢,被人抱起来,很不高兴,对刘福乱踢乱挠。
乌雅贵人抽出一只胳膊,拧着眉对他们扬了扬手,“赶快带他回去,别在这里了。”真不想看到他,看到一次糟心一次。
好好的孩子,被人养成什么样儿了。
又蠢又笨又任性。
乾清宫里,康熙琢磨过大阿哥之后,又想到了四阿哥。四阿哥一点也不像他的孩子。不指望他和太子、大阿哥一样聪明伶俐,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也行。
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性格也是喜怒无常。说哭就哭,一逗就笑。跟个傻子似的,没一点儿思想主见。
不能想四阿哥,想到他就头疼。贵妃说由着他的心意,任他玩儿,不拘束他的性子,说不定哪里突然就会说话了。若是太拘束,压制了他的思想和心性,或许开窍更晚。
问太医,太医也说不出个什么名堂。
只能暂且如此。
康熙正想的郁闷,梁九功进来禀告。
“今儿下午,贵妃娘娘去永和宫时,去安嫔娘娘那里坐了一会儿。没打听出来谈话内容。贵妃娘娘离开后,安嫔娘娘就去了尚衣局,把那丫头领回去,又去了承乾宫。
“除此之外,这两日里安嫔娘娘同往常一样,上午去承乾宫请安,然后去御花园走走,遇到别的小主聊几句闲话,然后回永和宫。”
康熙不动声色道,“去问问,贵妃这两日,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还以为他后宫里有多少聪明人,原来没多少。
能跟在皇上身边的人,那都是顶机灵的,主子会问到什么话,提前就问好了。只等主子来问。
梁九功道:“回主子的话,贵妃娘娘让敬事房的人送了彤史记录和起居注。”
康熙:“……”贵妃在窥探朕的心思,贵妃窥探到了朕的心思。
康熙一下子烦躁起来。原本打算在晚膳前批几份当紧的折子,也没了心思。
好啊!知道朕不想让安嫔有孩子,就想办法给她安排个孩子。知道了朕的这份心思,不是该来问朕吗?
为什么不来问他,却跑去帮别人了?
这明显是把他当外人防着。
还有查彤史记录的事。心里有什么疑问,不能直接来问他?话说的好听,他们是一家人,他们亲密无间,原来都是假话。
她其实在小心翼翼地防着他!
康熙越想越气。在西暖阁里来回踱了一会步后,吩咐:“去看看纯亲王怎么还不回来?在说什么呢?没完没了了。”
主子心情不好,梁九功不敢马虎,亲自跑着去了。没多大一会儿折身回来,禀告道:“七王爷在贵妃娘娘谈话。七王爷说,一会儿便回。”
“他们在说什么?”
“奴才不知。”梁九功小心翼翼道,“奴才进去的时候,他们没说话。”
康熙暗暗后悔,七弟是弟弟,但也是男人。怎么能让男人随便入宫呢?而且还是个口才好的男人,京城里有多少女子想入纯亲王府……
不能往下想。往下一想,就想赶快去承乾宫看看,他们究竟在谈什么。
康熙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很多事,都是在心里想想,不会当真做出来。
纯亲王去向贵妃请安,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他若是再过去。又有鸣鞭开路,又是太监侍卫,呼呼拉拉一大堆人去承乾宫,就惹眼了。
“贵妃在哪个房间,接见的纯亲王?”康熙沉声问。
梁九功心里“咯噔”一下。主子的心思,他摸不了七八成,也能摸个五六成。这八成是对七王爷不满了,想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幸亏这一趟是他去的。知道怎么说话合适。
赶紧说:“在西次间里。黄忠和两个宫女在里面伺候,贵妃娘娘坐在南窗台下的罗汉塌上,七王爷坐在八仙桌边,奴才进去的时候,他手里拿着笔,正在写字。”
康熙:“……”写什么?写诗?老七的文才不错,会写诗。深吸了一口气,平淡地说道:“再去跑一趟。就说晚膳提过来了,让他赶快回来用膳。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他想说,催催御膳房那边,今晚提前送膳。又想到这个奴才机灵,听了他前面的话,不用他吩咐,就会催。
梁九功出去,先安排人去催御膳房,然后才跑去承乾宫。
纯亲王同贵妃正谈到兴头上,听说膳食摆好了。毫不犹豫道:“你跟皇兄说,我不饿,让他先吃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梁九功:“……”他能说什么?难道说,皇上在急等着您呢,您再不回去,皇上就要发火了?
肯定不能这么说。
奴才就是传个话,万不能揣测主子们的心意。
“喳。奴才这就去给万岁爷回话。七王爷您也早些过去,万岁爷专门吩咐御膳房做了您爱吃的菜。”
康熙听到让他自己吃,心情竟然出奇地平静了。粮食紧张,朕平时晚膳只有四个菜,因为想着和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用膳,才破例另加了四个菜。
不吃正好了。
朕一个人吃,全吃光。
大怒的时候,想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也是康熙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担心自己会因为情绪,做错事,说错话。每当气愤之极的时候,就想当时情况的好。
朕一个人吃八个菜,全京城也只有朕一个人的晚膳是八个菜。在他的念叨中,膳食摆了一桌子。
他刚说了“开膳”,太监进来禀报,七王爷来了。
康熙看着开水白菜说:“带他进来。”布膳太监很有眼色地夹了一筷子,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你自己说的不饿,今晚别想吃。让你站在旁边看着朕吃。理由也想好了。要跟纯亲王谈话,所以一边吃一边谈。
纯亲王的心思,压根就没在吃上。跟着太监进来后,眼光没往桌子上看,而且也没有想要坐下来的意思。
他站在康熙五六步远的地方,激动地说:“皇兄,臣弟不做皇室的王爷了,臣弟要做无冕之王,在暗中帮助皇兄成就大业。皇兄想说的话,臣弟帮您把它传遍天下;皇兄不能说的话,臣弟帮您说;皇兄不能杀的人,臣弟帮您杀……”
“等等。”康熙打断了他的话,冷津津地问:“你要杀什么人?去一趟承乾宫疯了?”
“不是用刀杀人,这是打比方……”纯亲王想把方才听到的话,再结合着自己的想法,一下子都告诉皇兄,急慌中不知道先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小伙计嫌更的少,加更一章啦!
第80章 心情
康熙冷淡的态度, 丝毫没影响到纯亲王满腔的热情。他心想,你这是不知道什么事,知道是什么事,你比我还兴奋!
“南宋时期, 私人小报上登出过宋徽宗斥骂蔡京的诏书, 皇兄知道这事吧?报上还说, 蔡京及其同党全部被皇帝投入牢中。老百姓信以为真, 奸相被惩, 兴奋极了, 奔走相告。把蔡京搞得灰头土脸,不得不一次次的站出来解释。”
纯亲王激动地又道, “还有理学家朱熹,满口的仁义道德, 好像这世上,只有他是正统,别人都是旁门左道,自视清高的很。可偏偏这人为官清廉,在政务上挑不着他的错处。小报爆出他与儿媳偷情,还生出了孩子。走到街上, 很多人扔他菜帮子臭鸡蛋,追着骂。让他也彻底体会了一把,被人漫骂的滋味。”
这种牵扯到朝堂稳定的事,一个王爷都知道,康熙怎么可能会不知。当年, 老师讲到这件事, 对他说的是, 一定要管控好民声, 将私人小报消灭在萌芽阶段。否则等状大到不可控的程度,谣言四起,可能会动摇国本。
所以,当今只有由朝廷严格管控之下的邸报,由内阁发抄的谕旨、题本和奏折,经过通政使司、六科、提塘等环节发往各地。
康熙吃下一口鱼片后,慢言慢语道:“看私报者流放五百里,告发别人看者赏钱两百贯……”
纯亲王打断了他的话,语速极快地说:“皇兄,史书上只记录了惩罚条例,但没有一处记录具体罚了谁。”转话道,“一个办私人小报的,怎么敢假传诏书,骂当朝只手遮天的宰相。说不准,这是皇帝在背后指使人干的。皇帝想大骂蔡京,又不敢骂,就借由别人的口骂,狠狠地敲打他。”
“你是说,你在暗中找人办私报,帮朕去骂人?”康熙问。他竟然没想到是宋徽宗在暗中指使这回事。他想骂的人太多了。狠不得把那些怠政懒政的官员们,骂个狗血喷头。
纯亲王赶快说:“不不不,这不是重点。臣弟这是给皇兄举例子,说明私报的重要性。皇兄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不能把您的爱民思想,您的为政举措,您的优秀品质传往全国各地,让大清国所有的人知晓。”
纯亲王说到激动处,朝康熙走近了两步,低下腰快速道,“皇兄,您想一下,您现在一餐只有四个菜,可这都有谁知道?外面传的皇帝每顿饭至少四十八道菜,每道菜,不准超过三筷子。”
“您去天坛祈福,下罪已诏,也只有官员们,和京城中部分老百姓知道。臣弟要是办了报纸,不敢说能让全天下,人人皆知,但肯定能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
“还有,让太医给老百姓看病疗伤;皇兄您都穷得给富商们借钱了,军队都发不起饷了,怕老百姓饿死,城里还在施粥。放眼各朝各代的皇帝,有哪个皇帝几个月不间断的施粥……”
康熙看着满桌子的菜,感觉瞬间没了滋味。远没有纯亲王说的话,听着更有味儿。
宣传的作用,在这次灾难中,他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老百姓的思想,有人引导,和无人引导,大不一样。正是因为施世纶那些人,在救灾中,一直散布朝廷的各种好。在大难面前,全京城才无一人有怨。
现在吃不饱穿不暖,却都在相信,好日子就在眼前,挺挺就过去了。
康熙的眼光不朝菜上看,布膳太监也不知道该夹哪个好。只能站着不动,时刻观察主子的眼神。同时在心里埋怨七王爷,不知道食不语嘛。什么话不能等用过膳再说。
“皇兄大智,臣弟稍一提,您就能明白,报纸的重要性。关键点在于,这些事如果刊发在官方的邸报上,您就是在作秀;印在私人小报上就不一样了,这是民众的心声。臣弟不出面,臣弟在暗中操办,不让别人知道这跟朝廷有关系。”
康熙喝了一口汤,然后沉声问道:“不是朕身边的人,怎么能知道朕一顿四个菜。”
“买来的啊!”纯亲王也曾提出过这个疑问,现在他有答案。毫不犹豫地说,“什么消息买不来。您信不信,只要臣弟想打探,纳兰夫人穿的什么颜色里衣,都能打探出来。”
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一个作用,将来发展大了,皇兄坐在乾清宫里不用动,每个臣子的动向,都能一清二楚。皇兄想知道什么,臣弟都能帮您打探出来。”
立马又道,“钱的事,臣弟自己想办法,不用国库一两银子。臣弟也有办法,让别人办不起来,让京城里只有臣弟管控下的这一家。不会出乱子。”
康熙:“……”
他方才一直在心里估量着,养人探消息,再加上印报需要多少银子。这肯定是亏本的买卖。一张报纸卖不了几文纸。别人效仿,私人小报如雨后春笋似的出现,也是担心的问题。
若是能杜绝掉这两个问题,还是可以考虑的。
康熙迟疑了片刻后,放下了筷子,没带什么情绪地说:“坐下来用膳,用完膳再说。把你的想法,详细说一下。朕看看可不可行。”
身为王爷,纯亲王也想为爱新觉罗氏的江山做点什么,可他体质弱,又不会骑马,不能像裕亲王那样上阵打仗。
进到哪个部门里做文职吧,又被人当成大爷供着,什么都不让他插手。
这种情况不能跟皇上直说。
说出来,就好像是他没能耐,制服不了他们似的。皇上根本就不知道,权臣的势力太大了,根本不把他这个没有实权的王爷,放眼里。
过去的那些日子,他常常觉得自己这个人十分多余。帮不上皇兄的忙,还让皇兄为他操心。活着没一点意义。
郁闷啊!天天郁闷,能不闷出病吗?
贵妃娘娘说的办私报,真是绝妙的主意。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受朝廷管束,还能为皇兄分忧。
此时纯亲王喜悦的心情用心花怒放来形容,都弱了。心潮澎湃的能在里面行驶一万艘大轮船。
哪有心思用饭!
迫不及待给他皇兄说:“前期,先在京城东西南北四处开设茶馆,卖报加读报。“解释道,”有钱人,买了报拿回去看。穷老百生没钱又不识字,就站在旁边听听……”
康熙敲敲桌子,“先用膳。”
承乾宫里,纯亲王走后,红云就开始大笑。
“七王爷这人真逗,刚进来的时候,低着头跟个据了嘴的葫芦似的。娘娘才说了几句话,他就激动起来。要不是,娘娘说以后日子长着,改日再谈,催着他走,他还不想走呢。”
素云接话道:“娘娘真厉害。刚开始那几句,奴婢震惊了。什么无冕之王,不受皇帝管辖,又能办皇帝办不了的差事。想敲打谁就敲打谁,想笑话谁就笑话谁。在玩乐中办差,穿棱于街头巷尾。”
“奴婢当时想啊,娘娘的牛皮吹的可真大,这世上哪里有这种差。后来,听娘娘一说。还真是有!”
佟宝珠一边洗着手,一边笑道:“很多男人都是如此,看不上女人,不把女人放眼里,觉得跟女人无话可说。今天你们看到了,他们这种思想,并不是不能改变的。拿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