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咚太郎
谁都没有出声,看得久了,姜意眠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小戚余臣跟着眨了眨。
她又眨一下。
他一声不吭,温吞吞地盖下一片稠密的眼睫,抬起来,也眨一下。
“……”
这是什么小孩子之间流行的游戏吗?
两人稀里糊涂、你来我往地眨眼数十次,护士终于换完药水瓶,“好了,这个输液速度不会太快吧?手会不会疼?”
戚余臣摇摇头,有礼貌地说,谢谢姐姐。
原来他的声音这时就已经坏了,粗哑难听。
“没关系,不客气。”可怜的小孩,护士想起口袋里的糖,“来,送你一颗糖,”
戚余臣又说一次谢谢,余光瞧见小猫像兔子一样跳出来,藏进床下阴影里。
护士推着车离开。
姜意眠等上几秒,才脑袋、尖尖耳朵、棉花般的身躯,以及蓬松的小尾巴,一一从床底露出来。
小猫。
好小的小猫。
戚余臣想摸她,可是一道脚步声接近,猫一眨眼消失视线里。
倒是关紧的窗户旁边,蓝色的窗帘动了动。
“宸宸!”
按族谱,戚余臣这一辈中间字为余。
原本老人家点的字是宸,名为戚余宸。
可孩子生来伴有重病,一天天都是拼命抢回来的,无论余宸,余晨还是余辰,看着都不大吉利。故而戚妈妈多番打听,找一家庙礼佛上香,请了大师改了字,大名余臣,小名仍喊宸宸。
“宸宸,怎么这么早就行了?头会不会疼?有没有哪里疼?肚子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妈妈给你买。”
在不久后的将来,注定要患上忧郁症的戚妈妈,有着一种停留在上世纪老照片里的古典婉约美,好比弱柳扶风,哭得哀哀戚戚、楚楚动人。
“对不起,宸宸,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要你去少年宫,本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都怪我,怪我……”
戚余臣被紧紧抱着,女人眼眶下陷,滚烫的泪水里裹满浓烈的懊恼、后悔、痛苦、难过。
他不太能感受到这些。
像石头吸收不了水,他定定的,只会依照一种社会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平静地说:“没有关系的,妈妈,我不痛,你不要哭。”
戚妈妈仍一个劲儿忏悔。
他就不厌其烦地安慰。
在姜意眠看来,这两个人,像是两个物种,生活在两个迥然的世界里,中间隔着一层膜。
一个没发现,没能力打破;
一个发现了,无所谓打破;
戚余臣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墙角窗帘,戚妈妈有所发觉,抹着眼泪问:“你在看什么?”
这孩子老是喜欢发呆,喜欢一个人呆着什么也不做。
她对自家儿子稍稍的孤僻习以为常,但不能接受病房里,居然,出现一只猫!
“!这里怎么会有猫?医生!护士!!”
一只白里泛灰的长毛猫,流浪猫。
身上肯定有细菌,猫毛吸入体内也糟糕。
牵扯到孩子,婉约□□大惊失色,眼泪掉得更凶,朝走进门的丈夫大喊:“他爸,那里有猫,快,快让他们弄走!”
“用不着,我直接扔出去就行。”
戚爸体格健壮,大踏步往前走。
戚余臣拉一下妈妈的袖子,郑重其事:“不要扔她,妈妈。”
他妈一心沉浸在恐怖的细菌幻想之中,无力回应。
他爸也不听他。
他皱了皱眉,骤然起身,踩地,往那边跑。
就像一只轻盈的鸟。
往外面飞。
输液架被床绊住,倒下一半。
红色血液倒流进输液管,针头被拉力生生拉住。
戚余臣那只布满淤青针孔的手背,很快滋出豆大的血珠。
戚妈妈犹如看见一幅极为惊悚险恶的画面,登时双目失神,吓得原地宸宸、宸宸地尖叫。
戚爸为此大怒:“戚余臣,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到病床上,没看到你妈担心你吗?!”
这时才赶到现场的护士们,一边惊讶着病人怎么下了床;一边既要安抚女人,又要合力拖拽住男人,免得他们情绪失控,不小心引起病人的情绪过激,那可是心脏病大忌。
场面一时达到极度的混乱。
戚余臣视若无睹,抿着唇跑到小猫身边,蹲下。
“小猫。”他试着伸出双手:“抱抱,小猫。”
小猫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清澈的蓝色眼睛像湖水,浅浅倒映着他的脸,没躲。
戚余臣总算摸到她了。
也抱起她。
好像一个半大小孩抱着另一个更小的小孩。
他小心翼翼地,动作生疏,把她轻轻抱在臂弯里。
低头,将耳朵贴在猫小小的、微微起伏的身体上。
她很柔软。
心脏在柔软的身体里,更柔软地一下、一下跳动。
“一只小猫……”
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喟叹,他抱着猫转过身。
阳光下,护士们都能看见他卷起一截袖裤下摆的蓝白条病服,空荡包着瘦弱的身体。
双脚光裸踩在地上,脸色苍白得,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都被抽光。
就这样的一个小男孩,今年九岁,至少在医院里度过其中的三分之一。
他从来没有哭过,有时候也笑一笑,反正不怎么爱说话。
但还是第一次这么一本正经,对着她们说:“她是一只很健康的小猫,放她出去把。”
“小猫不用像我一样住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不会写小孩怎么办!
因为我超讨厌熊孩子抢我电脑,毁我游戏机。
男孩子没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也有点麻烦,不喜欢。
第62章 事件管理者(6)
一个重病缠身离不得医院的小病人,拿小猫跟自己对比,得出健康的猫不住院的结论。
可谓童言无忌。
不过恰到好处地化解掉病房里紧绷的氛围。
戚妈不再放声尖叫,戚爸逐渐冷静下来。
年长一些的护士松下一口气,板起脸,这边严厉训斥:“孩子刚做完手术怎么能下床呢?病房进来一只猫也好,狗也好,我们会负责弄走,但你们做爸妈的应该注意一点,这样大喊大叫的算什么?!”
那边指使大家把猫送走、收拾场面,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护士接到安抚戚妈的工作,试探性拍了拍她的肩,才说一个字:“您——”
只见对方飞速收住抽噎,剩下一双眼默默地掉眼泪,哭得梨花带雨,语气真挚又柔弱:“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给你们添麻烦了……”
护士:“……”
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位女士变脸飞快,但亲眼所见,忍不住腹诽,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小小风波过去,戚余臣回到病床上躺着,手背重新插进两根输液针,安安静静望着窗外发呆。
半个月后,出院日,戚爸开着一辆BMWE39来接。
油光锃亮的宝蓝色车身,线条十分漂亮。
戚妈露出讶然的神色,欲言又止:“他爸,我们不是说好……”
“上来说。”
上了车,戚余臣一如既往拉下车窗,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外面流逝的风景,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戚妈坐在副驾驶座,小声问:“车不卖了吗?”
“今天来送一笔货。我算过,自己打包跑一趟,还能顺便接你们娘俩回来,减掉油钱、动车票,能省个两百。”
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方向盘,宛如孩童眷恋摸着心爱的变形金刚玩具,戚爸停顿少许,补充道:“反正车的价格已经谈好了,多一天、少一天没什么影响。”
他从小的梦想就是买车,买豪车,非要那种让人眼前一亮、再也不敢瞧不起他的那种,豪车。
这是他的第一辆。
尽管后来生意顺遂,买过更好、更新、更高价的豪车,但都比不上这两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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