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鱼
有几个小宫女腿都给吓软了,停在前面不敢动了。
只有姜小圆仍然对着勤政殿的大门望眼欲穿,恨不得几步就冲进去找暴君秋。
她刚刚想着自告奋勇进去,就看到领头的宫女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最边上的圆圆脸,你进去伺候陛下笔墨。”
突然间被叫到的圆圆脸:……
大概是以为姜小圆是哪个宫里被临时抽调过来的倒霉鬼,领头就想推她出去顶锅。
姜小圆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圆圆脸,但是她现在真的太想见到暴君秋了,也没和领头的计较,连忙朝着勤政殿走去。
她刚刚心里面一直存着事,有些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这才想起来了自己上一次临别时给人扎的满头小辫子的事情,动作才一顿。
于是推开大殿门进去之后,她就把脑袋低得很低很低……像一只小鹌鹑似的缩着脑袋,脚步轻轻的来到了暴君身边。
一走近大殿里,就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姜小圆闻到这个味道,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闻到过。
只不过她心里存着事,一会儿想距离上次来已经多久了;一会儿又想着要怎么找机会把药方给暴君秋……也没有精力去注意其他了。
姜小圆以为自己并不引人注意,但是姜小圆并不知道以暴君的凶残,根本就没有人敢靠近他三步远——
姜小圆却直接走到了暴君的手边上。
绕是她低着头,像个小鹌鹑似的,也仍然让暴君身边的大太监张德义屏气凝神,冷汗直冒。张德义朝小宫女疯狂地使眼色,但是姜小圆低着头,只看得见自己的脚,哪里看得到他的眼色?
低着脑袋不敢看人的姜小圆始终没有注意到,正在慢慢揉着额头的暴君,突然间顿了顿。
本来他察觉到有人接近,心中暴戾的杀气差点控制不住,但是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桃子味之后,他按在轮椅上的手指一顿。
到底还是动了动手指,暗中已经瞄准了小姑娘的箭矢瞬间消失干净,一场杀机顿时消弭了个干净。
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身上的寒气越发的浓重了起来,甚至于明明那股熟悉的味道让他严重的头疼缓解了,但是心底的暴戾却越发浓重,让他不得不捏紧了掌心。
三个月了,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想着如果她再出现的话,他要安个什么罪名给她呢?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始终没有出现。
后来他想着,要不就饶了她一命吧,兴许是知道自己惹了祸,害怕责罚才不敢来的。
一直到最后,他撤掉了守在寝殿的暗卫、养熟了她的葡萄,等到今年的葡萄都被做成了酒,从微凉的秋等到了大雪纷飞的时候,她仍然没有来。
他甚至有一些仇恨地想着,既然走都走了,为什么又要出现呢?
姜小圆乖乖地垂着脑袋,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上了一回,一边安安静静地磨墨,一边控制不住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往正在闭目养神的青年帝王身上看了过去。
他比上一次见的时候要清瘦了一点。
本来就是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的,现在穿着黑色的狐裘大衣,看起来皮肤更是白得几乎透明。仿佛是因为头痛,他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表情看起来有些烦躁,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紧紧的闭着,眼角的红纹似有若无,已经是发病征兆了,他却仿佛并不在意。
他的手腕上缠绕着厚厚的白纱绑带,应该是先前链条锁的时间太久,弄到了不得不叫太医包扎的地步。
姜小圆注意到,在他的手边上摆着一碗药汤,那碗药汤一动没动,已经没有任何热气了,看来已经是放在一边很久了。
姜小圆只看了几眼就不敢看了,垂着小脑袋,心里面闷闷的,机械地磨着墨。
她想提醒他,药又凉了,该喝药了。
但是一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哭。已经是第四年了啊,只有几个月了……
她才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却听到了那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抬起头来。”
姜小圆一愣,突然有点慌。
就听到他淡淡道,“三……”
其实他观察了很久了,等着她解释,或者主动开口,但是她一直低着头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就慢慢地失去了耐心。
等到那个一直垂着头的小姑娘抬起头来,他就看见了一只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的兔子。
厚厚狐裘下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
他确实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暴君的声名在外,很多人都怕他畏惧他,但是他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对她做,怎么就哭起来了?
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只是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他的表情冷了下来,有些嘲讽地想着。
明明她才是做错事的那个,偏偏又贪生怕死,和外面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
他甚至有些悲哀又仇恨地想着,如果你真的讨厌、害怕的话,为什么又要出现呢?
他眼角的绯红纹路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些狰狞,
“为什么哭?”
谁知道下一秒,本来还只是眼睛红红的小姑娘,竟然抱住了他的腿。只不过上一次是狗腿地想要抱大腿,这一次却是直接趴在了他的腿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表情阴鸷的青年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他以为她是害怕才哭的,可是当她抱着他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猜错了。
很多人都表面敬他,心里厌他、畏他,他早就见怪不怪,只是当这种反应出现在了她身上的时候,他有种说不出的暴躁感,比以往更甚。
一直到她那样抱着他,哭得伤心又难过,那些情绪仿佛瞬间冰雪消融。
他也不知道犹豫了多久,突然伸出那只还缠着纱布的手来,有些僵硬地在小姑娘的头发上,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小卷毛,这个动作像极了少年秋摸着她的头顶的时候的样子,但是他做出来,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笨拙,
“朕不怪你了。”
第43章 故意的吻
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 这双手杀过许多人,却从未如此温柔过。以至于,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力度对不对, 于是动作生硬又小心翼翼。
头疼还在发作, 不过短短的时间, 他额头上已经忍出了涔涔的冷汗, 放在轮椅上的手指几乎要把扶手捏碎, 但是他放在她发间的手却控制力道控制得很好, 一点儿也不重。
她好一会儿才停下了哭泣, 两只手抱着他腰,脸又贴近他了一些, 感觉到他身体那细微的颤抖,还有身上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又想哭但是忍住了,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颤抖着声音开口了。
他以为她是担心他责怪才哭的, 可是那只小猫似的往他怀里钻的姑娘,一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秋秋,你疼不疼呀?”
他摸着她长发的手,慢慢的停了下来, 顺着她的视线, 看见了自己因为红鸠发作,忍得浑身发抖的样子。
其实是疼的, 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 发作的次数竟然就达到了十来次, 是前所未有的密集……密集到, 他甚至已经对自己的状态有了一个清晰到近乎冷酷的认知。
这几天情况其实已经是半年来少有的好了,在尚且清醒的时间里,他便来处理堆积成山的朝政,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清醒的时间,他只能抓紧一切时间、安排好一切。
饶是红鸠发作,他坐在这里半人不鬼,他仍然没有和往常一样选择去寝殿,而是强自忍着,到了她进来之前,他早就濒临极限了。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怕,外面的人没一个敢进来伺候,偌大的勤政殿,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张德义还敢守在他的身边。
可是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娘抱着半人不鬼的他,哭得那么伤心,却不是怕他,而是问他疼不疼。
他愣了许久,像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沙哑,
“不疼。”
对于他来说,忍耐和疼痛都成了习惯,只要还没彻底疯,似乎就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了。他试图继续顺着她的小卷毛,止住她一阵阵的哭泣,他甚至有点困惑地想着,疼的是他,为什么她哭得那么伤心?
她抬起头问他,“那为什么不喝药?”
“没有用。”
他的回答十分简短。
姜小圆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努力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开口的话清晰一点,
“我有……有很管用的药方,可不可以相信我,让太医好好研究一下?”
她的声音几乎哽咽了,“要是这药有用的话,你乖乖喝药好不好?”
他一下一下顺着那头小卷毛,感受着柔软的触感从他的指尖滑过,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来不及了。”
几个月前,就已经来不及了。
谁知道这句话,彻底把人给惹哭了,她眼睛一下子又红了,眼泪盯着他,就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明明一句话都不说,却仿佛是在控诉他。
她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
“这个药方真的很管用,要是不信任我,我给你试毒好不好。”
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只能近乎哽咽地道,“你就试一下,试一下好不好?”
姜小圆搜肠刮肚,想要想出办法说服他,却苦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嘴笨舌拙的时候,就听见了他道,
“好。”
她一愣,就见到了那个暴君垂着眸子注视着她,手指在她的眼底轻轻的滑过,带来一点微凉的触感,擦去了眼泪。
他重复道,
“好,你把药方交给张德义,让他去熬药。”
一边的张德义愕然,连忙道,“陛下!”
长发的青年抬眸,张德义实在是不敢反驳自己的主子,只好走上前来。
姜小圆也呆了一会儿,但是她早有准备,连忙把自己此前就塞在袖子里的第一幅药的药方递给了张德义。
张德义有些手抖地接了过去,行了一礼就出去安排了。
他的反应如此之大,当然是因为眼前的小宫女来路不明,手里的药方更是没有经过检验,陛下现如今的情况日渐糟糕,就有许多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光是这一次上朝,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杀机重重。
就算是现在,大殿外面还藏着数量巨大的黑甲卫,多少人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呀。这个时候还用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陈秋不知道么?他当然知道。
他并不是彻底相信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他的理智告诉他她很可疑,可是仿佛他的心脏却不受控制,让他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委屈,像是一种天生的偏爱。
事已至此,他的情况究竟如何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就算是真的一碗毒药,又有什么太大的妨碍?本来就穷途末路了,她要给他,他就喝吧
长发的青年有些疲倦地微微阖上那双漂亮的凤眼,轻声道,“不哭了。”
姜小圆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好说话的样子,愣了好一会儿。
其实暴君秋从来没有少年秋的好脾气,他总是暴躁又冷酷,像是只攻击性很强的猛兽。
可是这一次见到他之后,他像是很累很累,就连那攻击性极强的一面仿佛都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消磨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在面对她的时候,那些攻击性、警惕心,仿佛都提不起任何精力了。比起前面见面的两次,他真的情况糟糕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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