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苓冬
发音不标准，苏黎还是听懂了。
随着它的靠近，那些不绝于耳的哭叫渐渐消弭。
尽管没解锁全部的记忆，苏黎却已经从梦里知道，自己曾经是被供奉的护佑孩童的神灵。
难怪她觉得自己从来不是圣母，却总是不由自主对孩子心软。
明知道眼前的小家伙并不是真正的两三岁孩童，苏黎也没拒绝，半点不忌惮地把它抱起来，左右看看，完全没有要从幻境里走出去的意思。
苏黎无视小男孩翻黑且突然消失瞳眸的眼睛，揉了揉它的脑袋。
凝视几秒后苏黎看见了它短暂的前生。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它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好不容易养到两岁多，病魔还是带走了它。
父母将它好好地安葬却没想到孩子的尸体被人挖出偷走，哭断肠也不晓得去哪里找它。
挖它的人将它高价卖给了降术师组织。
这显然是一条已经成型日久的黑色产业链，和它一起被卖的还有不少其他早已死去的小孩的遗体。
而这个孩子最后辗转落到了帕特的手里。
暹罗国的降术中有个类别是专门以孩童的尸体为引，利用特殊的媒介使用巫蛊咒术，将孩童的亡魂收为己用，分财降，情降，福降等。
一般这样养出来的童鬼怨力都很强，往往是以掠过他人加持自己为目的。
当然也有命格非常特殊的，降术师会养着作为武器使用。
譬如眼前这个小家伙。
这童鬼吞噬了其他的同类，成长为如此强大的模样，能在苏黎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将她拽入如此宏大且真实的幻境。
童鬼似乎没料到苏黎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身上的气息强大却温柔，让它生出向往的倾向，却不是以往那样能激起他的怨力，恨不得将一切都毁掉吞噬那样无法抗拒的吸引。
被她温温柔柔地揉着脑袋，童鬼呆愣片刻。
感觉到主人的驱使，不知为什么生出抗拒的情绪，挣扎着不愿意听从主人的指示。
下一秒，童鬼的面容霎时惨白，浑身抽搐，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手上却挣扎着推开苏黎，因不愿伤害而试图远离她。
苏黎眉眼微沉，左手仍抱着童鬼，右手做了个虚空抓起的动作再重重地往下一压。
一股无形的威压轰然荡开。
看似毫无破绽的幻境顷刻崩塌，露出离她不到两米远，目瞪口呆的帕特。
苏黎轻唤了声“碧落”，早已蠢蠢欲动很久的碧落倏然幻出赤血长剑的模样，以破空之势风驰电掣地直刺帕特面门而去。
几道银光乍现，手无寸铁的帕特猛地朝苏黎跪了下来。
倒不是他认输了。
而是碧落与苏黎心意相通，刷刷刷扫过的每一剑都没有冲着要害，反倒是轻车熟路地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不致命却会导致残废。
以现代的医学手段，治疗及时的话是有可能缝合恢复的。
然而碧落是神器。
被它所伤别说是恢复，就算是人死了，灵魂也是残缺的。
即便是重新投胎转世都无法抹除。
现在的帕特就像是一台故障的机器，脑袋仍然能给身体的各部分下达指令，只是手筋断裂无法再拿起东西，脚筋断裂也不能正常站立和行走。
他很想逃，却逃不掉。
苏黎以元气化刀，割落了挂在他脖子上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珠，里面盈满黑色的液体，被完整地封住。
那是用来控制童魂的媒介，以这孩子的遗体利用特殊手法炼制出来的尸油。
苏黎将玻璃珠收起来，问他：“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帕特多年来往于暹罗和香城之间，会说华国语言，自己说则会带点暹罗特有的语调和香城的口音。
他还震惊于苏黎的能力。
论修行时间，他比她多出三倍有余，他隐约猜到苏黎实力远超自己，却没想到在她面前别说反击了，连反应时间都不给的。
战斗仿佛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这怎么可能！
帕特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苏黎都懒得开轮回之眼看，怕脏了自己的眼睛，放下童鬼直接掐诀用搜魂术。
片刻后她意外道：“这傻逼殿君还真是阴魂不散。”
怎么哪哪儿都有它？
没完没了了。
童鬼见自己的尸油被苏黎取下，而她并没有要驱使自己的意思顿时开心起来，嘴巴张开，比它整个脸都大，嗷呜一口就要去咬帕特。
苏黎无奈地把它拽回来苦口婆心：“好歹挑挑食，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吃。”
童鬼默默收回血盆大口：“……”
宝宝心里苦。
把试图报仇的童鬼摁回去，苏黎摩挲着下巴。
她倒没想到跟帕特接触的是离火宗的曲沣，闹半天这些都是长生殿君手底下的小喽啰。
苏黎起初不知道自己是谁，记忆开始苏醒之后她就回过味来了。
明明自己是被天道承认的神灵，长生殿君为什么要告诉来对付她的白虹英等人说自己是邪灵呢。
苏黎猜测，它是在觊觎自己神灵的身份。
之前季元白说过，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被塑像供奉的，首先得得到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承认才行。
哪怕那些神灵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天道仍然是认可祂们的。
再譬如冥神。
据说祂是在众神遁离之后才诞生于被誉为“神遗之地”的昆仑山的，也就是说，祂生下来就是神灵，可以说是天道的亲儿子。
冥神从不出冥界，长生殿君找不到祂，就算找到也不敢朝祂下手。
否则惊动天道，哪还能三番五次出来蹦跶。
苏黎知道这世上除冥神之外已经没有神灵了，包括她自己，如今都还只是转世而已。
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长生殿君知道她转世之前的神灵身份，趁她没有恢复记忆解除封印之前想要杀死她或者用什么别的方式夺取神灵的身份。
长生殿君想要成神的野心已经很明显了。
尽管不被天道承认，无法受香火供奉，可它还是坚持用据说能够沟通神灵的乌檀木来给自己雕像。
只可惜，为了不被天道降下天雷劈死它，即使雕像也不敢雕完整。
比如刻意不把眼睛之类的雕出来。
白虹英被它洗脑成功，把自己当成邪灵转世，不遗余力地对付自己，反而将它奉若神明。
可自己都显露过真身了，它怎么还敢派人来呢？
明知道来也是送菜，这不是蠢么。
苏黎暗自揣摩。
该不会这个长生殿君只知道她是神灵转世，却不知道她真身是龙族吧？
否则只要知道南海有神龙现世，就该知道这些普通的人族修道者已经完全不可能对她造成任何威胁了。
“这不可能……”
帕特失声地喃喃自语：“殿君神启里说过，你要十八岁之后才会觉醒，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到底是谁？”
要知道从头到尾他都没把谢明熙本人放在眼里过。
从曲沣那里得知她竟有神龙守护之后，他最为忌惮的就是那条龙，想的也是趁龙不注意把人偷偷掳走。
谁知道光是谢明熙本人就把他打趴下了。
殿君为什么要骗自己？
苏黎决定不找长生殿君了，她要让对方亲自来找她。
把已经变成废人的帕特丢在地下室，她去跟老道长，王今璇等人汇合，告诉他们帕特已经瘫在地下室，让他们斟酌要怎么处理。
这事要是闹到明面上，可能会被暹罗国那边把帕特要回去。
说实话，帕特已经废了，对他来说，往后的日子活下去可比死亡痛苦多了，可是他和他徒弟过去十多年害死那么多玄师，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消心头之恨。
最后他们越过风水师协会，直接联系香城的异象部。
白天参加考核大会，晚上也没个像样的地方休息，苏黎不觉得累，但她还是想瘫着。
回去的路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来。
要让长生殿君知道她已经提前觉醒，不是凡人了，还得借助外力才行。
只有这样它才会知道，派手下来没用，得亲自上阵。
苏黎拨通了季元白的电话。
“喂？”
“季元白，你上次说异象部派了特殊调查小组远赴南海寻找龙对吗？”
“是，怎么了？”
苏黎笑了：“你让他们来找我吧。”
季元白沉默片刻：“你是想公开身份？为什么？”
“我直觉长生殿君就是冲着我来的，它想弄死我，取代我的身份。虽说我记忆还没完全觉醒，对于当不当神灵这种事还没认真考虑过，但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它说抢就抢。”
苏黎眯了眯眼睛：“我真的很烦它这样阴魂不散又藏头露尾的行径了，所以决定明白大方的告诉，我马上就要完全觉醒了，它再不亲自来就再也没机会了。”
季元白却不赞同：“你还没有完全觉醒，这就样跟它对上太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