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神踩过的地板
铁训兰哼着歌，娴熟地使用着修改病句符号，将原始文本的句子截断，又塞进去几个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它身姿灵活，长了满身的细密鳞片，像某种灰黑色的陆生鳞甲动物，却又有着鱼类柔软洁白的身体，轻轻一跃，翻起了北冥百米之高的巨浪……]
[水体下方影影绰绰，细看，无数双眼睛闪着微光，好奇张望着，那是深居北海千万年的神魔老妖，随着鲲的腾跃升空，惊扰了海洋，他们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海龙、巨蛟、海尸女、何罗鱼、赤鱬……]
徐衡：“……”
他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
读多了能省则省、一字藏千言的星际文学作品，铁训兰文字显得特别琐碎话多，却释放了他的想象力，那些潜藏在脑海里的、若隐若现将说未说的非凡畅想，此时都在急躁地撞击着笼子——
不等他厘清思路，界面的文字又动了，眼睛快大脑一步望向了实验黑洞。
果不其然，一头灰蓝色的海洋巨兽刺破数据流，冲进了全息世界。
它朝天空发出啸叫，声音辽远又寂寥，身后的深蓝色水体中数百双眼睛放出明光，它们含着不属于人类的死亡威压，天真地望着蜕变成鹏的大鱼。
徐衡攥紧了座椅把手，后颈一阵发麻。
这是山海经的《海卷》，没错。
就凭这些影影绰绰的眼睛，北海的神话观便一下子立起来了！
他马上删掉了没发出去的消息，重打：
【荣成，看到了吗？原始文本的修改！】
老伙计是本子的一手文豪，权限最高，是谁、做了什么改动他都能看见！
【@荣成：兄弟，多少年没见你发过感叹号了】
【@荣成：看到了，我是首创，自然能看到修改动态——我，唉，草，让我冷静一下】
【@荣成：我怎么没想到把海洋写宽、给其余北海神魔留个影子呢？】
亢奋情绪激荡在脑海中，徐衡把自己的神智从部队禁锢的状态中松脱出一些：
【你还没想到写写鲲变成鹏的过程吧】
【@荣成：哪位同行改的，哦我看到ID了】
【@荣成：？？？草？】
【@荣成：E级？？？】
徐衡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几声。
看台上，游客们开始辨认起水中的眼睛分别属于什么神魔，徐衡喜爱极了这种自由的氛围，也想加入讨论，理查忽然猛击他翘臀：
“快抬头，看！”
寰宇星象图中，抬杠小达人双子座不知何时亮起了五颗星星，将将只差两颗，就能收割第三波恒星冲刺。
徐衡：“！！！”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正是刚给天鹰座难堪的双子座评委，此时他的声音似乎噙着点微妙：
“这次改动，有点意思。”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只余奔腾的海水声。
“只是有意思吗？”铁训兰头也不抬，边删改边小声问。
全场唯一的听众徐衡：“？？”
她吐口气，将修改框里一小段文字圈出来，用添加符号塞进原始文本，随后停下笔。
“那我就让它更有趣些。”
时间太短，徐衡只来得及看清那段文字里的少少一行：
“于是，肥美的鲲就这么变成了鹏，乘着三十三重天的大风，翱翔于九万里长云。”
——此时，光脑时间正好过去了十分钟，临时管理权终止。
第5章 【修错】医学曙光
【@荣成：你想转行猎头，就得组个team，双子座文苑很棒，也快到毕业季了，从思政系找个年轻政委来吧，兄弟】
【@荣成：再者，你得签几个文豪——还不赶紧把这个E级攥手里！】
徐衡半天不想说话。
说得轻巧，哪有这么简单。
精神弱感症被称为星际社会的世纪之症，杀人于无形，能把活人变成精神虚无的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从它蔓延开，人类想过许多反制之法，行之有效的也有那么几个，比如物种文库、政委体系。
作为直接把控人类思想的高危职业，文豪成了银河帝国的重点监控对象。政委一职也由此被从历史长河中打捞起来，和文豪结成一对一小组，点对点负责思想建设，防着弱感症患者混进文豪队伍。
各大文苑因此设置了思政系，培养做政委的专业人才。
——当然，这说的是正规模式。
市场鱼龙混杂，多得是单蹦文豪，连个稳定合作的猎头都没有，更别提政委了。
［猎头］-［文豪］-［政委］。
徐衡写下这三个词。
“徐老师，黑暗赛道衡量文豪本看哪些标准呢？”
铁姑娘猛一抬头，差点把徐衡笔撞掉，他斟酌几秒，谨慎回答：
“没有公开标准，但——”
“故事性、美观性、科学性、思想性吧。”
原始文本立刻飞似的在他眼前划过。
徐衡：“……”
“这么快，你看的清吗？”
“我看书多，我速读快。”铁训兰答非所问，一句话略过了某前世技能点。
从她加入最后一段修改开始，原始文本就被摁了暂停。游客们气得当场炸锅，吵嚷着谁啊这么扫兴，我改的北海西王母还没看到呢！
“……”文豪小团队相视一笑。
能暂停测试中的文豪本，要么是原创文豪自己，要么是评审团，吵吵什么呢？
双子座学苑的毕业生名录对外公开，徐衡看了会，发现绩点最高、综合评价最好的思政系学生叫【苗乐安】，女性，却不是优秀毕业生人选。
有意思。
优秀毕业生说有用也没大用，但就业时噱头很好听，这苗乐安除了落选之外，怎么看都该是最优秀的那个——
但没了优秀毕业生的名头，做政委开价便会低廉很多。
“这根本不行嘛。”
徐衡还没想完，铁训兰的声音打断了他：
“《山海经》是上古神话文本，淘洗几百代人了，科学性就是镜花水月的事儿，你说有就有，你说没就没，思想性没大问题，但故事性——”
她顿住，瞧见几个文豪暗暗竖起耳朵，才开口续上：
“——我认为，说它可看性强不如说它百科性更强，像本远古美食食谱。”
“按《山海经》文豪本现在这水平，我打赌，恒星冲刺亮不过50颗。”
文豪小团体：“……”
卧槽，小铁子眼光真行啊。
他们刚讨论半天，也得出了五六十的极限值。
徐衡嘴角轻挑了下，提醒道：“还有个美观性。”
“没多少人真把全息《山海经》当故事看，冲的就是视觉效果。”
铁训兰反驳：“那你们刚讨论什么《山海经》治愈弱感症？”
“好看的画能治病还是好看的故事能治病？吃饱了撑的吗？”
徐衡：“……”
伙伴们一阵哄笑，理查揶揄地戳戳徐衡。
徐衡耸肩：“我能看看你改的文本段落吗？”
铁训兰丢开数据笔：
“你随便找个传感台就能看，我写的被暂停了，还被圈了，没进入数据流，是公开的——也不知道谁在后台偷摸摸看呢。”
前头海洋里，胖鲲不知道跳跃几个来回了，文本依旧没切入下个片段，它就怎么也变不成鹏鸟，委屈地在海水中呜呜叫，一声接一声。
铁训兰招招手，它欢快地游过来，用嘴巴磨蹭着创作者的掌心。
冰凉濡湿一片，格外亲昵。
铁训兰：“……”
好可怕的逼真度，难怪数百年下来，人类会陷入弱感症困局。
当虚拟宇宙的一切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还会珍视【现实】？
徐衡进入黑暗赛道板块。
界面上确实有个红框框把铁训兰的文字圈了出来，细看，还有一个墨点在旁边不断敲击着，时有时无，似乎屏幕那头有个人不停用笔尖点着，考虑如何修改。
[首先是毛茸茸的鸟头，温热羽毛密密覆盖着薄脆颅骨，随后是强健有力的颈，视线再往下便是辐展千米的翅膀，浅灰、深棕、墨色……]
[风在羽毛缝隙间穿梭，九万里长云瞬息而过……]
[完整一只鹏鸟撕开了血肉，从大鱼背脊破水而出，在充满痛苦和希望的惨叫声中，残余肢体化作星星光点，飘满三千里水域，福泽北海]
徐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