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坡鱼
萨仁跟程支书见人家也不走也不亮明身份,也只好配合着。
乌日格跟巴雅尔倒是没多想,反正他们已经准备了几个简易的蒙古包,大通铺,男一间女一间,十分方便。
对牧民来说十分方便,这些人却都住不惯,要是冬天全都穿着秋衣秋裤还好,现在都是单衣,同龄的小伙子还无所谓,没准还会互相打趣一下。
可对于江主任这样的就有点难受了,觉得跟下属一起睡大通铺会失去威信。
于是他跟乌日格申请了下,有没有单独的小帐篷,结果乌日格以为他们包里占不下,直接给安排到了巴木尔的包里。
巴木尔带了一个助理两个警卫,这两个警卫一见江主任进来,那眼神就跟探照灯一样扫射过来,把江主任搞得老紧张了。
突然想回大包里去了!
江主任这次考察真是战战兢兢,谁也没给他下套,谁也没想着欺负他,自己也不知道脑补出了多少东西。
还问人家警卫:“你们是军人吗?”
警卫局属于公安部的,怎么会是军人,不过气质确实有点相似。警卫知道领导正在微服私访,只摇头,不吭声。
于是江主任就错误理解了,心说这位难道就是萨仁救过的军中大人物?本来是毫不相关的单位,再是军中大人物,他也没必要害怕,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怕的。
巴木尔知道他们是农业部下来考察的,见他住过来不免问起来,对这儿的看法,考察到了什么,觉得这种模式能不能推广。
江主任更觉得是在被领导盘问,虽然他的单位是直属中央的,但他也只是个小主任,没见过几个大人物,此时见了巴木尔这种自治区主席,虽然不知道身份,但只谈吐跟格局他就先输了,自然是越问越慌。
巴木尔最后问:“你觉得萨仁这个人怎么样?做为领导做为牧民分别谈谈。”
江主任脑子都快拧着麻花了,这么直接的吗?这位一定是军中大佬,知道这里来了中央的考察团,来给萨仁撑腰的吧!
巴木尔不知道农业部这位想歪到月球上去了,他就是想跟对方探讨一下,萨仁现在被传得都快成神仙了,什么都懂什么都管,没她不会的,以巴木尔以前的经验,这样的人物多半是造假出来的。
反正两个人一个想探听对方的真实身份,一个想问出对方对查达对萨仁的真实印象,你来我往,说得还挺热闹,就是江主任心里绷得紧,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早饭是用昨天被狼咬的羊做的,肉质跟黄羊不同,考察团的吃货又喊着尝鲜了,江主任顶着两只熊猫眼出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去旁边包里,人少点睡得更好,哪想到一晚上成了这德行。江主任随便吃了点奶茶泡果子,就决定继续视察,巴木尔怕乌日格又把他指使去草原上放羊,提前说了他也要跟着学习经验,说想学查达这种模式。
萨仁没想到他现在还不说实话,这最后要怎么收场啊?难不成真跟戏文里一样,等查出不妥拿出尚方宝剑来大喝一声‘钦差在此!’
不对,这是区委主席不是钦差,钦差正打哈气呢,黑眼圈像被人打过一样。
这一个个的,是认准了查达并不像报纸上说得那么好吗?非得找出茬来不可?萨仁都不想接待他们了。
程支书知道巴木尔的身份,也没多问,想跟着就跟着吧,倒是乌日格有点奇怪,这四个人越看越不像游客了,住了一天还不走?
萨仁这次没跟去,任由乌日格跟巴雅尔他们去招待,她回自己包里想看会书,没想到乐煦煦也在她家偷懒,跟阿妈坐在一起缠毛线。
阿妈说:“煦煦教我织毛衣呢,经手了这么多羊毛,自己还没穿过羊毛衫。”
牧民们冬天都是穿厚棉布袍子或直接用动物皮毛做袍子还真没有织毛衣的习惯,羊毛除了做家用的毯子,都是往外边输送。
萨仁想起羊毛衫的利润又有新计划蠢蠢欲动,不过总被这些烦杂事骚扰,她的计划总被拖慢。
等到中午吃饭时,她干脆跟这些外来客们说了草原上正在开发的,还有暂时没开发出的潜力,江主任看了眼巴木尔,心想,难道这是靠山来了,萨仁才这么激进?
其实看了两天江主任真没发现任何问题,除了有些不该干净的地方过于干净外,一切井井有条,效率也确实高,从这两年的账本看确实进帐越来越多,再去牧民家里转转,问问生活情况,也能看出来没有造假。
其实这就行了,可以当典型树立起来,只是这位巴木尔到底是不是萨仁的后台,江主任心里还有点疑惑,想确认一下。
巴木尔跟着逛了逛,甚至还学着挤了奶,又去车间看了奶酪的制作,卫生方面没问题,在这个车间里干活的人也都有健康证,味道也没问题,能卖得出去肯定是受欢迎的口味。
他也觉得这样的查达确实可以做典型,不过这时候他已经不好意思表明身份了,只能先离开,实在不行就当暗访好了,不必暴露身份。
程支书见他们两队人都有了离开的意思,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他过来找萨仁:“总算要走了,不过这巴木尔主席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亮明身份?是不信任咱们?”
“管他呢,能保住查达现有的模式就行了,那五个嘎查要是还能启动就更好了,不能的话也不用急,再等等,经济形势肯定会好转的。”
萨仁对此十分有信心,“而且我看他们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人民日报第二天的社评还提到了牧区的发展,虽然只是泛泛之谈,没说到关键点上,但这就是在表示对牧区的重视,只要不出大问题,不会再有人敢叫停牧场。”
两人正说着,赵医生匆匆跑过来:“萨仁,快过去看看吧,有人发了疯开着割草机跑来咱们这儿闹!”
啊?萨仁吓了一跳,“闹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蒙语,我一句听不懂。”
“找巴雅尔他们过去啊!”
“找了,都过去了,乌日格队长正找你呢。”
萨仁也来不及问,赶紧跟程支书赶过去了。
他们就在滩子西边牧草最旺盛的地方,有人开着割草机疯了一样的在牧草里横冲直撞,这片牧草已经割过两次了,新长出来的还不算高,刚过膝盖而已。
被割下来的草乱七八糟的随着割草机倒卧下来,又被碾压过去,开机子的人就像疯了一样在牧草里画着8字。
江主任跟巴木尔都在那儿围观,乌日格正在跟对方喊话:“到底怎么回事,你先下来再说,听不清楚!”那边用蒙语说:“都该死,全都该死,这些都是该死的玩意……”
萨仁皱眉问巴雅尔:“不是咱们查达的人吗?”
巴雅尔摇摇头:“不是,是隔壁嘎查的,开着机子发了疯一样闯进来。”
巴木尔听到发了疯不免看了萨仁一眼,萨仁莫名其妙,他是想让自己给这人看病吗?那总得先把人控制住啊。
当时十台割草机给那些合作种牧草的都分了,他们牧场停工时也没退回来,都觉得是旗里出的资,就算不用也必须占着。
谁想到现在居然有人开着机子跑来闹事,巴雅尔已经找人去隔壁嘎查找他们领导了,程支书也赶紧派人去组织民兵。
江主任一脸紧张,虽然他希望能找出查达的漏洞,但不希望是这种太激烈的方式,因为他来时接到了任务,这次考察总体基调是让牧区向查达学习,但也要以主管单位的身份指出这里的不足之处,挽回点面子。
本来什么也没查出来,正想着回去再说,哪想到突然出事了,看起来还是大事,而且这是隔壁村的人,难不成是两个嘎查有矛盾?又或者萨仁确实如呼市报纸上所说有欺压牧民的行为?
巴木尔看到有人闹事时,也惊了一下,两个警卫想上去抓捕这个闹事的人,被他制止了。这人只在牧草里撞,显然有分寸不会伤人。
虽然他说得含糊不清,但巴木尔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愤慨跟难过,这要不是遇到难事了,被人欺负狠了怎么可能找来?
正好用这事来试试萨仁,看看她会怎么解决,而且如果他预料的没错的话,这事绝对跟萨仁有关系,割草机是萨仁弄来的,牧草也是萨仁培育出来的,这人就冲着这两样糟蹋,绝对是冲着萨仁来的。
就是萨仁自己也以为是其他嘎查的人看到他们这儿赚了钱上了报还再次迎来了考察团,气不过派上来找事。
乌日格想先把事弄清楚,可这人就像疯了一样,停不下来,嘴里只来回那几句话,这该死那该死什么都该死。
萨仁见民兵拿着枪来了,吓了一跳,听声音就能判断出这人喝多了,就是个醉鬼,不伤人干嘛要用枪。她赶紧喊道:“你一直该死该死的,到底谁死了?”
“我女儿死了!呜呜呜,我女儿死了!被这该死的机子害死了!”
割草机停了下来,男人哀嚎着趴在方向盘上,萨仁心里一紧,真死人了?
第181章 假死
萨仁正想上前询问,却见巴木尔上前一步说:“我是自治区主席兼党委副书记巴木尔,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解决。请你先下来,冷静冷静,把事情说清楚。”
萨仁没想到这时候他站出来了,一旁的江主任吓了一跳,是自治区主席?为什么没人跟他说?萨仁他们知不知道,这是在看他笑话吧,让他脑补出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赶紧看萨仁,从反应来看萨仁是知道的,一点也不惊讶,倒是旁边几个牧民很惊讶,显然不相信巴木尔是自治区的大官。
大家都吓了一跳,包括巴雅尔跟乌日格,谁也想不到这么大官居然这么亲民,跟他们一起吃烤肉,还睡大通铺,聊起天来也很平易近人,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区主席啊!
割草机上的汉子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还趴在那里呜呜哭着。
乌日格强忍住责问巴木尔的冲动,上去把人拉下来,巴木尔还是那么平易近人,过去搀扶:“到底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你是说这机子有安全隐患?”
萨仁皱眉,一个割草机而已,除了违规操作,能有什么安全隐患。
“她被机子压过去了,死了!草太深我根本就没看见她,要不是这种草,要不是这种机子,怎么可能出事呢!”
乌日格皱眉:“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小孩子调皮乱跑还要归草太高吗?怎么不说是你们没把孩子看好?再说你们牧场不是已经停了吗?怎么会用割草机。”
那人只呜呜地哭,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巴木尔就说过去看看,乌日格看着他眼神复杂,之前还跟他称兄道弟的,谁能想到居然是自治区的主席,他为什么要以游客的身份跑到查达来?
萨仁也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出的事,隔壁嘎查并不远,骑马也就十分钟距离,乌日格扶着那人上了一匹马,那人还指着割草机在骂。
萨仁心说这也是个糊涂透顶的人,骂割草机有个屁用,再一想估计他也不是糊涂,是他操纵的割草机,他心里恨的其实是他自己吧,自己是害了女儿的凶手,发泄不出来只能迁怒于物。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人家不只是迁怒,跑来闹还有另一层意思,到了隔壁嘎查,男人缓过来了就跟巴木尔说:“您是自治区的大官?请您一定给我做主,我要求他们赔偿,这机子本来是查达的,是他们给我们的,牧草也是他们让我们种的,要是没有这么长的牧草,我能看不见我女儿吗?都是他们的错。”
萨仁体谅他丧女之痛,也没在意,赔偿是不可能赔偿的,刚才她都已经看过了,机子完全没问题。
乌日格可忍不住了,“当时可是你们跑来我们查达闹事,觉得旗里优待查达牧场,也是你们要跟我们合作试点的,机子不是你们要的吗?牧草也是你们同意种植的,跟着沾光的时候怎么不说给我们点好处费?现在因为你们自己的原因闹出人命了,反而跟我们要赔偿?机子是你开的吧,那你应该赔啊,自己弄死了自己女儿,怪得了别人吗?”
巴木尔皱眉,这是队长该说的话吗?查达的这两个正副队长没一个看着靠谱的,估计就是这个原因才让牧民们更加依赖萨仁。
他忍住气,拍拍乌日格的肩:“他刚经受了丧女之痛,说话口无遮拦,先别刺激他。”
萨仁却说:“现在刺激他不对,可乌日格说得没错,这事跟我们牧场一点关系都没有。”
巴木尔眉头皱得更紧了,“先过去看看吧,是他们操作失误,还是机子有问题,我听说这机子是你设计的?”
萨仁心中冷哼,还真是来找茬的啊!她只点点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到男人家门口了。
一群人正围着逝者在呜呜地哭,萨仁看到露出来的一只脚,判断这孩子应该十几岁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跑进牧草里,真就听不见车来的声音吗?不知道喊?不知道逃?
再看一眼,她不禁疑惑起来,这个脚的状态不像是死人的啊。
这男人肯定是确定孩子死了这才跑去查达,又开着机子在那儿发了半天疯,再跟他们一起回来,少说也有一个小时了,这脚的色泽跟舒展的状态一点也不像已经死了一个小时以上的人。
她匆匆跑过去挤开众人,“让一让,我看看怎么死的。”
萨仁急啊,有些外伤会造成暂时休克,甚至是假死状态,及时抢救还能救回来。
假死时有些自己能缓过来,像民间故事里都装棺材里了,突然自己坐起来,就是假死后,各项身体机能又缓过来了。
但大部分假死不及时救治的活会变成真死,所以萨仁急着确定状况,这话说得就不太婉转。
其实萨仁是想说看看死没死透,但这话更不好听,也不敢在没确定前就给他们希望,这才口不择言的让他们闪开。
孩子妈妈却怒了,被拉开后,愣了下就扑到萨仁身上,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我认识你,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萨仁,我家孩子就是让你给害死的,你居然还敢来,你还要看看她怎么死的?就是被你害死的,要不是你,草原上哪来的这些铁家伙,我们放羊养牛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都是你带来的,还有你那生鬼的牧草,一有风就鬼叫不停,这些都是外来的邪物!都是你的错!”
萨仁都无语了,别说草了就是树高了有风的时候也会呼呼的响,再说这种草是中空的,被风吹的一起响起来形成共鸣确实有点骇人,但成年人都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还能成邪物?也是奇葩!
她被女人拉住头发,仍旧伸手拨开了女孩的眼皮,假死之所以能骗过人,就是因为逼真,看起来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血液循环也减慢了,确实很难分辨,检查眼底视网膜血管是最快最简易的办法,血管还有血液流动,不管有多少,只要有就还没死透。
看了眼底,萨仁准备把脉,这时身后的人已经要用力拉她了,萨仁最宝贝这一头秀发,每次洗头阿妈都要给她细细梳理,哪里忍得了别人这么粗暴对待,她反手握住女人手腕上的穴位,只一用力,那女人就惨叫起来,手也松开了萨仁的头发。
萨仁顺势一推,这女人就跌坐到地上,捂着自己的手腕哀嚎着。
巴木尔一看,这是干什么?不管机子有没有问题,这家死了人,冲动起来也可以理解,再说还不是萨仁跑去问怎么死的才惹怒了人吗?
话是没问题,但这么说出来就像是在挑衅一样。她不赶紧说点软话缓和一下,居然还要打人!
巴木尔刚要阻止萨仁行凶,就听萨仁语气坚定地对那女人说:“要想你女儿活命,就别捣乱,一边待着去。”萨仁此时已经确定这孩子是假死了,自然不想浪费时间。
那女人愣住,虽然不相信她,但‘活命’这两个字像是魔咒一样,让她不敢动弹。
大家也都愣住了,乌日格小声问:“还没死吗?”
刚才围着哭的一个大婶说:“死了啊,都死透了,我们找医生来看过,还嘴对嘴的吹气还锤胸都没用,是被机子从身上碾过去的,心肝脾肺肯定都烂了,怎么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