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坡鱼
等四天后,路好走了,三人才带着孩子回了家。
到家时家里已经安排好了,三哥的蒙古包里生着地龙,进去就得脱衣服,阿爸跟达愣爷爷不好往跟前凑,拉着萨仁问情况。
萨仁就把当时在塔娜家那些事都跟他们说了,达愣爷爷叹口气:“没想到他们还没有放弃!”
“放弃什么?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他们家神神叨叨的?”
阿爸这才跟萨仁说:“很早以前,咱们家是伊林草原上的汗王……”
萨仁精神一震,怪不得有家底:“汗王?是满清封的吗?”
“不是,那时候咱们家已经没落了。”
“啊?”萨仁惊呆,那阿爸说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了?
“我说汗王只是方便你理解,换句话说就是这片草原的领袖,而塔娜家是萨满家族,每一辈都会出一个能听到神言的萨满,其实就是一种手段,两家相辅相成统治草原,后来各种变故两家都没落了,但每一代都会传下来之前的事,虽说没有族谱,但有代代相传的故事。咱们家的祖宗更务实些,就是想着把日子过好。他们家原来你爷爷以为跟咱们家一样,想过平安日子,可这一次次的事都说明他们家还有野心啊。当时不让你三哥跟塔娜结婚除了那些旧恨也是怕两家又纠缠到一起。既然他们把塔娜赶出来了,那正好,让你阿妈把塔娜当女儿照顾着,不要再回去了。”
萨仁心说这话说得轻松,塔娜现在也真的寒了心,说再不回娘家了,可真就能再不管吗?她听到她阿爸被钢筋扎了,也很着急,毕竟血浓于水,估计以后有的缠磨了。
过了年三哥就回了农垦,塔娜连着产假又请了一个月的假,留在牧场修养。
等开春,塔娜想带着孩子去上班的时候,草原上又起传说,说塔娜阿爸在大雪之日爬上包顶行萨满礼,通了灵,现在时不时的就被远古的萨满附身,发出怪声,脸上带着笑容,抽搐,咬牙……
“做不了假,正常人绝对装不出那种怪样子来,那表情就跟远古的萨满面具一个样儿!”来看达愣爷爷的老人一脸惶恐地说着。
萨仁叹口气:“这是破伤风发作了,哪里是通灵?”
要说九死一残,大家可能都觉得残的这个是幸运的,可破伤风却并非如此,不死而残,甚至留下永久性抽搐的才是最惨的,因为那种疼痛常人无法忍受。
她正想去支部打个电话让派出所查查这些乱搞封建迷信的,公安自己就找上门来了:“萨仁在吗?有人告你非法行医。”
第229章 做手脚
萨仁以前想过要不要考个医师资格证, 可考这个证也是需要学历的,她又想到会请她看病的都是熟人,或是危急情况下她才会出手, 完全没必要为了资格证去学医或找师承。
现在听到被告非法行医,萨仁立马就猜到是谁告的, 有些人真的不能招惹,不然麻烦不断啊。
塔娜也怀疑是他们家人告了萨仁:“我跟你一起去, 如果真是我阿爸告的, 我一定帮你说话。”
萨仁叹口气, 如果人家咬死了不放,她再怎么帮自己说话都没用, 毕竟自己确实没有资格证。
“放心吧,我没有收他们的钱跟东西,不是以营利为目的不算非法行医,不会有处罚的。”
大家听她这么说, 也就放心她一个人跟着公安走了, 其实这两年萨仁在家里早就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不管是阿爸还是阿妈都对她特别放心。
萨仁跟来找她的公安见过几次面,又有二哥的面子, 他们倒是挺客气,也跟她说了确实是塔娜的阿爸告她非法行医。
年长的公安说:“不营利的非法行医确实不犯法,但要是让人留下了后遗症,很可能会产生纠纷。”
“他是破伤风,我当时治完伤,已经提醒他家人一定要带他去打破伤风针,我在治伤过程中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可这话再是真的,也经不住想要讹诈的人各种编排, 塔娜阿爸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早把萨仁治坏了人的消息传遍了左旗,然后再加上萨仁曾被退学的消息,让大家对神医萨仁产生了怀疑。
“我就说是吹出来的,你们当时还不信,还什么救了军中的大人物,大人物是那么好碰见的,怎么她就一救一个大人物?”
“对啊,小学都没上过一堆人说她天才,说她高考状元,真是高考状元怎么就上了半年学?”
“连半年都没有,据说上了几天就被退学了,她怕回家会被人嘲笑,一直在外边晃荡到快过年才回家。”
“看吧,就是旗里那些领导捧出来骗人的,一出左旗就露馅了。”
“高考状元也是假的?我看你们是魔怔了,萨仁给左旗可是立过功的。”
“立什么功?不就是拿蒙汗药猎獾嘛,谁不会?话说她怎么会配蒙汗药的,家里以前不会是悍匪吧。”
越传越离谱,萨仁在左旗一直就是个话题人物,这一半年的低调起来了,可大家却对她更感兴趣,一听说有人告她就都激动的等着消息。
萨仁确实没有以营利为目的,公安主要还是调解,等见了塔娜阿爸,萨仁就知道这位命不久矣,可这能怪谁,不听医生言吃亏在眼前,强调了多少遍去打破伤风就不去,这不是找死嘛。
再说人家根本不领情,甚至还翻咬一口,典型的农夫跟蛇,萨仁对他是半点同情都没有。
“你大儿子为什么没来?当时是他请我去给你治病,他第一次去请我时还有三位证人,第二次在你家蒙古包外,你母亲跟妻子直接拔出了扎在你身上的钢筋造成大出血,你儿子追出来跪下求我救你,当时也有一位证人。还有我帮你治伤从没收过费用,你告我什么?救死扶伤吗?”
塔娜阿爸每次痛的痛不欲生,还各种怪样子,只能编造谣言说是通了灵,可大家一开始信了,甚至还想听听他通灵后会说点什么,有的人甚至还想问几个问题,可他一疼起来浑身发抖,肌肉都无法控制,怎么可能口齿清楚地跟大家说话。
于是就有人说他是被腾格里惩罚了,他家邻居那家人也把他家扔孩子的事说了出来,大家就更觉得他是坏事做尽的惩罚。
塔娜阿爸可以忍受疼痛,但被人质疑是受神灵惩罚的罪人,他可受不了。
他的梦想就是成为真正的萨满,重开萨满面具,让大家重新供奉佛朵妈妈,以他的家族为尊。
他终于熬得能看到希望,没人再盯着祭祀,也没人再管这些叫四旧了,他以为再熬段时间他就可以明目张胆的传教,哪想到还没开始就被大家传成了罪人!
塔娜阿爸想到罪魁祸首,自然恨得咬牙切齿,他知道两家人每一代的恩仇,自然以为是萨仁在他身上动了手脚,让他成了半个废人,随时都会发病不是废人是什么!
这时听到萨仁的质问他冷笑道:“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让我痛不欲生,这是救死扶伤吗?”
萨仁懒得跟人吵,直接跟公安说:“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不就行了,看看我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公安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可塔娜阿爸就不是配合,说急了就往地上一坐,说他们偏坦萨仁,说他们不管牧民的死活。
反正就是赖皮狗一样,非得让人去把萨仁抓来才行,这时正主到了,两边一对峙,公安就问证人是谁,要取证。塔娜大哥去呼市打工了,再说他是亲属,就算找回来会不会为了父亲撒谎谁说得准。
萨仁就说了塔娜邻居那家人,公安派人去询问时,塔娜阿爸突然发了病,看着他抽搐的样子,恐怖的表情,公安都有点不敢上前,萨仁自然也不想理会,她是医者,见不得人受伤生病,但她不是圣母,被咬了一次还上赶着往上送?
可塔娜阿爸就是伸着手找她,喉咙里还发出呵呵的声音,好像在求她救自己,萨仁只说:“打120吧,这种抽搐时长时短,要是再让他咬到自己舌头了,没准当场毙命的可能都有。”
公安也怕在派出所里出事,赶紧打120把人送去了医院,一检查真是破伤风。医生表示没治了,只能他自己靠意志抗着。
这时塔娜阿爸已经不抽搐了,萨仁观察他表情,居然没看到一丝惧怕,被医院的医生说没治了,居然都不怕,难不成这位还有后手?
结果萨仁靠近了听到他在念叨着自己不懂的语言,眼睛还一直盯着看护着他的公安同志。
萨仁疑惑极了,过去问那个公安:“同志,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她怕对方下药,可就算下药他应该也会冲着自己来吧。
公安同志摇摇头,一脸莫名其妙,萨仁想到萨满神师的那些手段,又问他:“你身上有没有不对劲?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能多什么?发工资还早着呢,你这小同志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位公安一边说着一边摸自己的兜,然后突然愣住。
萨仁忙问:“发现什么了?”
公安同志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泥偶来:“这是个什么玩意?”
刚才塔娜阿爸抽搐时,这名公安同志上去抱住他,怕他咬到舌头,肯定就是那时候被塔娜阿爸放进裤兜里的。
萨仁再想到塔娜阿爸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又冲着自己伸手求援的样子,心里更气,这个泥偶他很可能是想放到自己身上的。
估计是吃准了她的性子,再恨再气也不会见死不救,想着趁她救人时下手。
果然塔娜阿爸见公安这么快发现了泥偶,就慌了起来,嘴里念叨的速度更快了,公安自然也猜出了大概,虽说穿着这身衣服不惧鬼神,但那个小小的泥偶面相太丑太凶,让人心生不适,公安同志心里也是一哆嗦,上去把塔娜阿爸的嘴堵上了:“居然在医院搞封建迷信?还把手伸到我们头上了?”
等驼背大哥一家三口到了,详细的说了那天发生的事,公安对塔娜阿爸更是没了好印象,刚生产完的女儿居然就给轰出去,大半夜的搞什么清洁仪式受了伤求别人救治,求完了还倒打一耙?
驼背大哥说:“就是他儿子求萨仁去救的,还给萨仁跪下了,萨仁当时就说万一她救了,他家人不依不饶怎么办?他儿子说绝对不会找事。对了,治完了,萨仁还强调了好几遍一定要来左旗打针,他儿子也满口答应,怎么现在又来怨萨仁了?”
他媳妇也说了当时塔娜对她哭诉家里多迷信,差点害她难产一尸两命。
这还有什么好告的,就是无理取闹嘛!
被塞了泥偶的那位就说:“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人!”
另一位说:“这还能算人?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找咱们来帮他解决问题,居然还想着利用陷害咱们。”
塔娜阿爸闹这一拨,也是穷途末路,没别的招了,他心中对萨仁的恨意滋生必须得做点什么,他是觉得自己这么做能毁了萨仁神医的名声,二是想借机作法把自己身上的病转到萨仁身上,哪想到萨仁根本不上套。
驼背大哥的儿子跟萨仁学了套拳,又被她帮忙矫正了身姿,对萨仁是感激有加,自然会在外边说她好话,他说过不止一次,萨仁说就算是死刑犯也会救治。塔娜阿爸就是想趁她救治自己的时候把泥偶塞到她身上。
可萨仁不来碰他,他又疼痛难忍,就顺手把泥偶放到了公安衣兜里,他以为就算被公安发现了也不要紧,这些官家人就算信这些也不能认啊,只能吃个哑巴亏。
结果人家直接堵嘴,不让他施咒了,又把泥偶捏碎了,发现里边有纸条写着好多看不懂的蝌蚪文。
“你这就是在搞封建迷信,而且听证人的证词,你全家都在搞封建迷信?还差点害人难产?”
这种事要是不严重,批评教育就行了,可他居然敢算计公安,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公安把几方的说辞全都录了口供,直接立案了!如果让两方人对峙,各说各的理,那是调解,调解完了基本就私了了,现在立案了,那自然丁是丁卯是卯。
于是又把塔娜的奶奶跟阿妈带来录口供,询问当时的情况,这两位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还一心想着当家人成了萨满家里多风光呢。
塔娜奶奶听到破伤风都不急,医生给她科普破伤风是怎么回事,说塔娜阿爸已经无法救治,她也不急,居然还说有佛朵妈妈庇佑,儿子绝对不会有事,甚至还要回去给儿子拿神衣来护体。
这种程度就不是一句搞封建迷信这么简单的事了,再加上差点害人性命,就算是亲人也不应该啊。塔娜奶奶跟阿妈全被请进了强制学习班,塔娜阿爸因病不能离开医院,但也被控制了自由。
到这里,也就没萨仁的事了,但她出了病房,就发现有人在对她指指点点,显然这些事又不知道被歪传成了什么样。
第230章 野葬
萨仁这个神医的名头本就带着传奇色彩, 被誉为驼铃神医,还说是被腾格里赐福过的,现在又跟萨满教扯上关系, 就有人说萨仁会的不是医术是邪术,这次是两个萨满之间的对决, 塔娜阿爸输了。
这种说法居然还有很多人相信,毕竟萨仁一家没出过一个医生, 就是查达也从来没有出过医生, 都说她医术好, 谁教的她?
要是萨满之术,那就说得通了。
萨仁救了人被诬陷不说, 还被传成了萨满神师,也是醉了,回到家她也没瞒着,把事都说了。
塔娜就有些急, 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血脉之亲, 阿爸现在就是熬日子,阿妈跟奶奶都被抓了强制学习去了,她能不急嘛。
她先跟萨仁道了歉, 又把孩子让萨仁阿妈照顾着,自己去了左旗照顾她阿爸,这谁也不能说什么,她阿爸再坏,也是她阿爸,不可能真的断绝关系。
萨仁阿妈唉声叹气的,生怕塔娜又被她家里人蛊惑。
萨仁只好劝她:“放心吧,有了孩子, 她以后会更多考虑孩子的前程,应该不会再犯蠢了。”
达愣爷爷想起两家的各种纠葛,长叹一声:“这都是他家自找的,戏匣子里天天说社会主义新中国,天天宣传政策,他们就不听嘛?还抱着老一套,真以为穿上萨满神衣就是神了?佛朵妈妈本来是他祖上拿来糊弄别人的东西,最后却害了自家。”
萨仁也没功夫去管塔娜家的事了,有呼特他们在,让阿爸阿妈两个人在家带孩子照顾达愣爷爷,她每天巡查一遍,看看牧草。那两亩翻过地种出来的各种草里还是黑麦草最旺盛,其他随便撒播的草籽却是另一种萨仁没见过的长草长得最欢实,把原生的牧草都比下去了。因为这些草的侵占,原生牧草挤在长草之间,反而更抓地了,古博士来看了一次说她改良过的草场能更好的防止水土流失。
古博士那边也有新进展,这也是托了分地的福,因为留出来的草场算是国家的,在大家眼里也就是无主的,于是全都一蜂窝的跑去公共草场打猎。
还起了几次纠纷,东家下的夹子逮住了黄羊,结果被西家发现,直接给拿走了。这在草原上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大家都懂规矩,谁下的夹子谁挖的陷阱,打到的猎物就是谁的,没人会偷拿。
还有的是两伙人拿着烈枪盯上一群黄羊,差点开枪打人,出了几回事,公安就往上反映,开始限制烈枪,限制打猎。
萨仁也让家里人把家里的七八杆枪都找出来,要去办枪证,结果达愣爷爷居然翻出来一架没有底座的机枪,还有二十来颗手榴弹。
把萨仁吓得跳起来:“这都在那儿藏着的?我怎么没见过?”
阿爸淡定地说:“一直就在你爷爷包里放着呢,他枕头边那个大木箱子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不是还说箱子里能藏好几个人吗?非要哭着让你爷爷打开箱子,你要钻进去跟你三哥玩捉迷藏。你忘了?你爷爷说不能打开那里边有宝贝。”
萨仁想起搬家时,自己还帮着达愣爷爷抬过这箱子,还差点因为脚下不稳给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