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坡鱼
“不能招太多,抱团的话难控制。”其实这么招工也算是下下策了,这一百来人也还是一个乡的,哪怕去别的乡再招一圈,他们也都是豫省的,该抱团的时候还是会抱团,但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这么招。
萨仁琢磨到时候把人打散了,别让住在一起应该问题不大,都是出来赚钱的,不拖欠工资不压榨工人,不会轻易闹事。
到了乡政府,萨仁又琢磨着为什么领她们来招商办,而且看那笔迹,很是明显那三个大字是刚写的,难不成这招商办是针对他们成立的?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个熟人,“小刘队长?你在这儿工作?”
小刘队长恨不得能有个地洞让他钻,他想起昨天碰到萨仁他们,她说是来招工的,原来人家不是来找工作的,而是来招工人的?
第303章 叙旧
小刘队长再怎么也想不到,萨仁就是那个有后台,资金很雄厚的客商!
萨仁的厂子能招四百个工人?四百人的厂子,这是什么概念,每个月只发工资就得上万元,她自己开的厂吗?还是说她是给别人打工的?
招商办的四个人中还有昨天跟他一起去市里办事,一起吃饭的那人。
这人叫田红旗,他倒是反应快,抢先过来跟萨仁握了手:“同志,昨天咱们在饭店见过,没想到居然是你们,早知道当时直接把你们接回我们乡招待所就好了,你看这事闹的。”
他说着又推了把僵住的小刘:“你们不是熟人嘛,也算是缘分,赶紧帮我们介绍一下。”
只说要来客商,带着市人力资源部的条子,也没说具体情况,谁也没想到来的是这么两个年轻姑娘,不过大家听田红旗说这两个姑娘跟小刘是熟人,就都轻松起来,熟人好办事嘛。
可看小刘脸这么臭,招呼也不打一声,也不像是熟人相见啊,难道是以前谈过男女朋友?那几个人猜疑着,小刘心里却翻江倒海地闹腾着,但还是咬牙过去招呼:“萨仁,真没想到是你啊!”
他说着跟那三位说:“萨仁是伊林左旗响当当的人物,在畜牧站当过副站长,还在查达牧场当过技术员,没想到现在到工厂管人事了。”
其其格虽然吃了他的菜,但对他还是没好感,总觉得这人笑里藏奸,这时就说:“萨仁不是管人事的,她是我们老板,牧场跟工厂都是她个人的。”
“哦?”小刘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居然开了自己的牧场还开了工厂,她是老板?这下子小刘不只是心里翻涌了,喉头都有点翻涌,有点想吐血。
他也总算想起来之前一次次在萨仁面前败北,还曾经被气吐血的经历,昨天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居然跑去对她冷嘲热讽?
现在完蛋了吧,曲乡长交代的任务他绝对完不成,没准还会被萨仁告状。
田红旗见他这反应,再想想昨天吃饭时的尴尬。小刘还说人家大老板野蛮无知,没见过世面,看人家这样子不比他精英多了?还好意思贬低别人?他叹口气,看来不能指望小刘了。
他赶紧招呼萨仁他们坐下。
“我对少数民族也不了解,您贵姓?我们是叫你萨仁老板还是?”
“叫我萨仁就行了,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多亏国家政策好,我才能把牧场跟厂子都建起来,今天过来就是想在你们乡招点工人,市人力局的人说你们这边富余的人手比较多。”
田红旗说:“对,我们这儿就是地多人多,别的什么都没有,以前说弄个钢铁厂,可又不挨着矿,被隔壁乡抢去了,后来说弄个食品加工厂,因为种种原因也没盖起来,主要是穷啊,集资建厂,农民不乐意。乡里又没这个钱,让市里出,别的乡不干啊,最多粮食不够了,领点救济粮。”
另一个女同志也说:“是啊,我们这儿的地太贫瘠了,看人家小岗村丰收了,我们也眼馋,赶紧把地给分了,结果还是老样子,勤快的人家教了公粮也就是能糊口,但凡懒一点的,糊口都不够,年年都得领救济。”
其其格听得皱眉,她十分不解,她们是来招工人的,这里穷或富跟她们有什么关系,怎么上来就哭穷呢。
萨仁自然听出了人家的意思,就算听不出来,结合门上‘招商办’这三个大字,也能猜出来啊,人家这是说他们这儿不只有人还有地儿,是建厂的好地方,可她要建的是奶厂,这边又没有奶源,就算她的厂子扩建也扩建不到这里。
“我猜你们的发展一定在后边呢,现在是攒后劲,不用急,不管什么地方都有独特的地理资源,只看怎么利用了。”萨仁不肯接话。
那三个人不好再劝,小刘却已经做好了思想建设,再怎么样,他是大学毕业生,还进了乡政府,萨仁只是个私人企业的老板而已,跟自己不能比,士农工商,商排最后,他是头一名的士,比萨仁可有出息多了。
不对她根本就不能跟他比!她只上了个扫盲班而已,他可是大学生,哪怕是大专那也是考上了大学!
曲乡长一大早的思想工作白做了,小刘又开始排地位。
“萨仁,你这话说得轻松,好像我们都不干实事一样,我一个堂堂的大学毕业生,来了乡里就各种找出路,也没能……”
“咦?你分数线不是只够专科的吗?难不成后来又补录了?”
小刘一口气憋在心里,脸上却还是笑着:“专科不算大学吗?那也是高等教育,再说我们大学有专科也有本科。”
“哦!”
萨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说:“对了,你比华雪他们毕业早,对吧,华雪跟廖正义他们今年刚毕业,夏天还去我牧场玩了几天,他们都分配在首都了,华雪还打算出国留学,他们还说当初要是你没有举报我,我也跟他们一起毕业了。”
大家看小刘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什么情况,他举报这位年轻女老板,害人家没能上大学?
不过能被举报肯定也没干好事吧,也对,这么年轻就当上老板了,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小刘正在考虑怎么解释,萨仁没给他机会:“不过你举报得有理,确实是我打了……”
她这句打了你还没说出口,小刘赶紧说:“对对对,就是你把我教训一顿,我才举报的你,我也是想着促进你的进步嘛,你说你没上过小学初中,高中更是一天没上过,侥幸进了大学,也学不好,我是想让你留下复读一年,学得扎实点,你怎么没复读啊。”
这话说得也太绿茶了,萨仁听得无语,看来小刘队长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被自己打过,那他非得强调他上了大学是几个意思,本来就在这事上结了仇,他提这事,她能不说说来龙去脉吗?
还不等她开口,其其格就吐沫横飞地说了起来:“我们萨仁根本不用复读,第一年她就考上了,但她当时为了去叫另外两个女同学,迟到了,据说就迟到了一分钟,然后被个混蛋举报了,那混蛋就考了个专科,嫉妒萨仁过了本科线,后来萨仁把他打了一顿,他又跑去举报萨仁,反正是因为这个混蛋没去成。第二年萨仁又考上了,而且是全国高考状元,但我们萨仁在城里待不惯就回草原上办起了牧场,现在又开始办工厂,这要建成了,解决多少人的就业问题,反正她不管在哪儿都在努力奉献,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
其其格口条特别顺,普通话又学得好,吧啦吧啦的一通说,小刘想阻止都来不及,再说他怎么阻止,直接说她说的混蛋就是他吗?
就算他不说,田红旗他们也听出来了,看他的眼神再次微妙起来。
小刘默默掐着自己的虎口,萨仁居然就是那年的蒙古族高考状元?他没看到名单,只听说是个蒙古族,是第一个全国状元,果真第二年就不用全国卷了,真没想到这唯一的一个全国状元就是萨仁!
他气不过,可他不能生气不能惹事不能跟萨仁吵,多次的经验教训告诉他,跟萨仁吵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再说早上曲乡长那一番嘱咐,要敢惹到这位来招工的重要客商,以后他在乡政府可真就成了透明人,只要曲乡长在,他就没了晋升的机会。
他之前孤家寡人,现在马上要结婚了,也越来越能忍,总之不能承认跟萨仁不对付,曲乡长的叮嘱如魔音般在他耳边回荡:‘要热情要低姿态’。
小刘本来是想问萨仁这么有本事,考上了为什么又要退学,可现在能问嘛,他一问,萨仁是不是又会以为他在挑衅?
倒是田红旗好奇地问:“考上大学了适应不了?这也太可惜了,多少人想挤过这座独木桥,我们乡里有个知青从恢复高考第一年就开始考了,年年考,年年落榜,还接着考。”
招商办的女同志也知道这人,她叹口气:“他家里没人给活动,他就铁了心要靠自己考回去,可惜不是那个材料。”
说完她又拉着萨仁的手:“别说那位了,就是我们跟你也没法比啊,你这么年轻就是老板,一下子就要招四百个人,这得是多大的厂子啊,你们家居然还有牧场,挺多牛羊吧,这样的条件,上不上学都没事,上大学不就图分配个工作嘛。”
萨仁不想自己成为上学无用的榜样,她其实上过的,不是在这个世界而已,于是就说:“大学只要能考上,还是该去上的,不只是分配工作这么简单,增长的知识跟才干,不管到哪儿都能用到。我是有点特殊的原因才没上下去。”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本来就打算三天招完人,一周内把人接过去,哪想到会碰到小刘队长,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混得好的,不然他能炫耀的不会只有他的大专文凭。
萨仁觉得自己现在成熟多了,看不顺眼的人最多不搭理,倒是没了吵架甚至是打架的冲动。
她刚想说自己带其其格下村去招人,小刘队长就笑得特别亲切地跟萨仁说:“说得太好了,能上就上,不能上就不上吧,这原因也没必要跟大家说,真的,不用说我们也知道萨仁同志很能干!我们东孟乡要是能出几个像你这样的民营企业家就好了,难怕只有一个也行啊。”
他好像在阴阳怪气,但语气又特别诚恳,萨仁刚才还说自己成熟了不想吵架打架,这时候看着他的笑脸又有点手痒!
小刘这话头,萨仁本该谦逊几句,可她一点也不想跟他搭话,就跟那个女同志说:“我只是来招个工,你们东孟乡就这么重视,我相信有你们这些干部在,东孟乡肯定会找到自己的发展之路。”
女同志还没答言,小刘就抢着说:“萨仁,你真是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了,是啊,东孟乡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出路。刚才我们跟你诉苦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取取经,不过看来你时间紧,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了,我马上去打电话,让各村的村长带着符合招工条件的人到乡政府来,任由你挑选。”
他说完屁股上跟按了弹簧一样,蹦起来走了,看那积极样儿跟打了鸡血似的,搞得萨仁都觉得他又在琢磨什么阴谋。
第304章 私企
小刘还真积极的帮着萨仁把各个村的闲人们都招到了乡里,萨仁跟其其格带了招工表,发出去让大家填写,先过筛一遍,自己会写的肯定先选出来。
不识字但身体强壮,逻辑清楚的也选出来。全都凑到一起,更方便选人,速度也更快。
等马上选完时,有个戴眼镜的挤上来想要一张招工表,其其格摆手道:“没有了,下次再来吧。”
那人却从地上捡起一张已经用过,被落选的人扔掉的招工表来,把写过的地方用吐沫擦掉,看得其其格恨不能给他再变出一张来。
落选的都很气馁,现在的村里人都盼着脱掉一身农皮去城里当工人,工人待遇好啊,不用土里刨食,很多人甚至都没问厂子在哪里,反正都觉得进厂起码比在家干活强。
还有的家里兄弟好几个,盖不起房娶不起媳妇,就想着自己出去挣个娶媳妇钱。
反正每个村来的人都不少,萨仁一看也别去其他乡了,都在东孟乡招完吧,这么多人,一个个身上都是破衣烂衫,眼里满是希冀。
还有个大婶拿着个没什么补丁的衣服跑来找儿子,要给他换上,觉得打扮得精神点,更容易选上。
萨仁这次才真切地体会到了这里的穷,他们牧民再穷的也能打猎补贴下家里,攒下点皮子卖给客商就能换点米面,就算换不来,也有肉吃,再穷也没受饿的,而来招工的这些人里居然有一看就饿得皮包骨的,萨仁都动了恻隐之心,想把人招来。
可她是招工不是做慈善,这么一想,萨仁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在这里开厂,没有奶源很简单,给他们牛或羊,先叫养着,不就有奶源了嘛。
正琢磨着,其其格递给她一张招工表:“萨仁,你看这个,是知青。”
萨仁接过来看了眼,表格是擦过又重新写的,写字的位置纸就有点薄,字迹一重就划破了,所以对方写得很轻,但笔划之间却还是透出了力度,这不是用力大小的问题,而是撇捺之时的潇洒程度。
反正萨仁一看这个字,就觉得人应该长得不错也健谈,抬眼一看,果然人如其字,很体面的一个知识青年。
萨仁又跟他聊了几句,就拍板了,这样的人就算她已经招够了,也得留下。
对方得知入选,表情却说不上高兴,反而是一种解脱又混杂着不甘的表情,让萨仁奇怪极了。
“是你家里人逼你来的吗?如果不是自愿的,我们可不收。”
“我肯定是自愿的,就是来试试,没想到入选了,这样也好,我马上回去准备。”那人说着就挤出了人群。
萨仁更不解了,还是招商办那个女同志看到那人了,跟萨仁说:“他怎么来了?这就是那个考了几次都落榜的知青。”
萨仁瞬间明白了他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心里还是不甘心上不了大学,但又被生活所迫来招工,大概心里潜意识的不想入选想继续考大学,可又不得不跟现实低头,现在入选了就相当于做了决定不再考大学,所以他才会觉得如释重负。
萨仁不会因为人家落榜就小瞧人,光凭那一手好字,也能看出他身上的才气。
不过她还是想起一件事,对招商办的姑娘说:“我们是私营企业,你们跟他们说了吗?”
这姑娘愣了下,才说:“都是小刘安排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萨仁不想跟小刘打交道,干脆拉住一个已经招工的问:“我们是私营企业,你们知道的吧。”
“啊?”那人正高兴呢,马上就成工人了,吃国家饭,能不高兴嘛。
一听私营企业,他还有点不解:“那是什么意思,不是奶厂吗?内蒙那边的。”
“对,是内蒙的奶厂,但不是国营企业,不是铁饭碗,是私人办的厂子。”
“你开什么玩笑,私人能办厂?”萨仁十分无语,果然是误会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他们在乡政府招工,还有乡政府的人帮忙维持秩序,人家肯定以为是公家招人啊。
其其格跟那人说:“私人当然能办厂,这就是我们的老板,牧场,工厂都是她自己开的。”
那人上下打量着萨仁:“这女娃子有十八没?她是老板?糊弄谁呢?不会是骗子吧。”
另一个说:“不能吧,骗子胆子不能这么大,跑乡政府来行骗?”
萨仁叹口气:“小刘,小刘同志呢?”
小刘队长听见萨仁这么喊他,心更塞了,他为了工作为了得到曲乡长的赏识,可是咬着牙忍着要吐血的心情,在给萨仁帮忙。
人家把他当个小工一样呼来喝去!
不过他还是得赶紧迎过去:“这儿呢,我忙着安抚落选的人呢,萨仁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萨仁现在也顾不上跟他的矛盾了,直接道:“这些人以为我们是国营厂子,得提前把话说清楚,我们工资待遇优厚,但是私营企业。”
这要是把人拉到左旗,人家再知道了不是公家的,那真就成了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