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六月
顾鞍放下右手,中断发言,转向突然闯入的卫兵。如果不是有急事,他绝对不会贸然进来。
康政委皱眉:“说!”
卫兵敬礼之后,响亮汇报:“急报,顾鞍少校的军用匕首在晋省仙灵县出现,仙灵县公安局请示,是否将执刀伤人者关押审问。”
康政委与霍司令同时望向顾鞍。
顾鞍眼前闪过一个少女的脸庞,他心念一动:“执刀伤人者叫什么名字?”
卫兵立定回应:“不知道。”
顾鞍心中迅速有了决断,转身面向三位首长:“报告首长,我要先处理好这件事,才能告诉你们我的决定。”
霍司令眼中多了一丝温度:“你把匕首送人了?”
顾鞍挺起胸膛:“是!”
霍司令嘴角一勾,平时煞气十足的黑面竟然有了笑意:“去吧,准你一个星期的假。回来告诉我,你的决定是什么。”
“是!”
柳修诚看着疾步如飞离去的顾鞍,和康平一起盯着霍司令:“到底怎么回事?一把军刀,竟让我们等他一周时间?”
霍司令哈哈一笑,笑声里充满欣慰:“非常重要,必须等他回来才能告诉你们。”
柳修诚与康平很好奇,偏偏霍武什么都不说,一脸神秘。
十分钟之后,仙灵县公安局值班室的电话急响。一直等候在一旁的副局长兴奋地接过电话。
“喂……哪位?”
对面的男人声音冰冷:“钱向军,仙灵县公安局副局长?”
“是我,您是?”
“我是顾鞍,原侦察连连长,少校。”
钱向军一个激灵从椅中站了起来,酒意与瞌睡全都退散:“顾少校,您好!我是……”
“拿我匕首的人,叫什么名字?”
“报告顾少校,她叫盛子越,是京都大学的学生,我怀疑她是……”特务两个字还没有说完,就被对面打断。
“她为什么执刀伤人?”
钱向军支吾了一下,含糊其辞:“古城年久失修,工程队与文管所发生冲突,盛子越拔刀伤了工程队的人。”
“她为什么会在仙灵?”
电话对面的声音明明没有什么起伏,但不知道为什么落在钱向军耳朵里充满威压,让他不敢胡乱回答。
“京都大学李朝阳教授带队来仙灵县采风,盛子越是他的学生,跟着一起来的。”钱向军的语气里多了丝小心翼翼。
这个盛子越看来顾鞍认识?恐怕不是什么特务。自己这样层层汇报,不会惹上什么祸事吧?
“她现在在哪里?”
“……”钱向军不敢回答。
“回话!”顾鞍的态度变得严厉。
“被,被关在公安局问讯室。她执刀伤人,而且兵器是军用匕首,我怀疑她的来历,所以先派人看守起来了。”
“匕首是我送给她的,我允许她使用兵刃保护自己!听到了吗?”
“是是是。”有冷汗从钱向军额角流下。死定了!自己竟然当真得罪了军方的人!原本以为是大功一件,哪料到竟然惹了杀神。
侦察连是什么地方?京都武装侦察连是一支秘密精兵,装备精良、武力超群、个个具有过人的军事素质、身体素质、心理素质。
顾鞍,曾经的连长,现在的少校。他在军队的地位绝对远超一般的营级干部,某种程度上甚至能直达天听。
这样的人,将随身兵刃赠予盛子越,并公开承认。这代表什么?盛子越是他罩着的人!
这这这……钱向军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上下牙齿开始打架,浑身开始颤抖。他他他,他不会派侦察兵来把自己干掉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寒气从脚底涌上头顶,钱向军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两巴掌!
明明县长吩咐过,只要小小地让李朝阳师生吃点苦头就行,不要做得太过分。偏偏自己自作聪明,以为能破一起大案,非要拿着顾鞍的匕首傻瓜一样逐级上报。
蠢货!笨蛋!钱向军咬着牙在心里咒骂自己。
“放人,匕首还给她。”
“是是是!”
“如果有半点怠慢……”
“不敢不敢!”
挂了电话的钱向军像游魂一样回到讯问室。
负责看守的两名公安人员也有些疲惫,忙迎上来:“钱局长,汇报得怎么样?是不是特务?”
钱向军回过神来,低声喝斥:“特什么务?没有的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向一直安静坐在椅中的盛子越。经过两个小时的等待,她的眼底有了青影,长发如瀑布一般垂下,整个人看上去虚弱而疲惫。
该死!钱向军慌忙过去,嘴里不停地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一边忙着解开盛子越手上的绳索。
他转头对另外两个公安人员说:“还不快来帮忙?赶紧把人放了。”
李朝阳等人像做梦一样,双手终于得到解放。五个人从椅中站了起来,轮流转动胳膊、手腕,舒缓那强烈的酸麻痛感。
经此一事,盛子越行事渐渐成熟。她拂开遮住脸颊的长发,简单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目光安静地看着钱向军,等待着他的解释。
钱向军从文件包里掏出证物袋,毕恭毕敬地取出匕首,送到盛子越面前,态度变得极为卑微:“盛子越同学,匕首的来历已经核实,没有任何问题。”
盛子越没有接,抿着嘴不说话。
钱向军只得挤出个笑脸,努力解释:“顾鞍少校说,匕首是他赠予,他允许您使用军刀保护自己。这一切都是误会,毕竟我在公安局,对军用刀具比较敏感,想多了、想多了!我的错……”
顾鞍,少校。
原来,自己的力量真的很微小。盛子越情绪很低落,她想把自己埋进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向顺风顺水、无往而不利的盛子越有了挫败感。
第150章 城建会议1
李朝阳没有与钱向军过多纠缠。
他看了一眼手表, 九点了,天色已晚。从五点到现在已有四个小时,大家面对着喝斥、软禁、捆绑、威胁, 一颗心七上八下无处安放。
钱向军前倨后恭,不停赔着小心,说要请大家吃饭压惊, 李朝阳却不愿再与这种小人计较。
他看了眼手腕, 红肿淤青一片。今天下午右手手腕关节被常老大扭伤, 还没有完全恢复又经过一轮捆绑,再不治疗恐怕明天会完全动弹不得。
再检查了一下四个学生的手腕, 都有不同程度的瘀伤。李朝阳拉长了脸, 对钱向军说:“赔罪的话不必再说,先送我们去医院治伤吧。”
钱向军叫人开上车, 将师生五人送到县人民医院, 将值班医生拖出来,敷上药膏, 绑上纱布,每人手腕上都多了一圈雪白。
苏岭举着手腕对着光看了一眼,开着玩笑:“只是一般的软组织挫伤,这么郑重对待好像有点过了?搞得别人以为我们受了重伤。”
李朝阳抚了抚自己的手背, 轻声道:“回去好好睡一觉, 明天早上起来手腕就会舒服多了。那牛筋绳捆着肯定会受伤,认真点总不会错,听话。”
苏岭忙收了笑, 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一行人再次回到县政府招待所,走路都有点打飘。这一天, 太累了!
早上6:30就起床收拾,7点坐吉普车出发,路上吃的干粮当早餐。中午在溪谷县参观了一圈之后,建委王主任请吃饭,之后匆匆赶到仙灵县。
还没有与建委邵主任聊上几句,便被郑福民拖进了古城墙保护的旅程。冒着大雨和拆迁队对抗、斗争,好不容易回来洗个澡,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又进了公安局。
最折磨人的,是环境给予人那无形的、精神上的压力。
空荡荡的房间,白墙黑字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铁脚椅子、铸铁桌子、公安制服、灰色三角形灯罩下的光柱……
在这样的环境里,再胆大的人都会变得谨慎。
钱向军三个人冷面喝斥、没来由地污蔑、拍桌子大吼、令人捆绑——这让李朝阳脑子的弦绷得紧紧的,就怕真的被扣留在这仙灵县,再胡乱陷害个罪名,公职丢了不说,还连累学生吃苦。
即使是冷静如盛子越,心里也不好受,她第一次感觉到自身力量的微小。军刀还回来,手腕上的伤也处理好,但浓浓的挫败感却令她情绪极为低落。
从公安局到医院、再回到招待所,盛子越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躺在床上,她依然一声不吭,嘴唇紧紧抿着,唇角向下,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似乎心事重重。
苏岭努力安慰她:“没事啦,不是你的错。公安局那个副局长真恶心,他还想污蔑我们是特务呢。幸好你这匕首是那个顾少校送的,估计他很厉害吧,看把那个肥头大耳给吓的。”
盛子越蔫蔫地“嗯”了一声,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苏岭人虽小巧,精力却很充沛,拿起招待所的蓝花白瓷茶杯,拧开塑料开水瓶的瓶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盛子越的床头小柜上:“好了,别这样。今天你神勇斗敌,我可佩服你呢!来来来,盛女侠喝杯水。”
盛子越打起精神坐起来,从背包里取出个小巧的茶叶罐子,取出一撮茶叶丢进杯中。一股悠香在屋内萦绕,苏岭嗅了嗅,眼睛一亮:“好香的茶。”
盛子越将茶叶罐子递给她:“你也泡杯茶喝吧?”
苏岭屁颠颠地拿过另一个杯子,倒了杯绿茶,兴奋地闻了闻,端着茶杯站起来就往外走:“我给老师送杯茶去。”
每个房间只有两个带盖的瓷杯。一分钟之后,苏岭换了个空杯子过来,对盛子越说:“老师也夸你的茶好呢。”
盛子越取出另外一个包装完整的竹编扁圆茶叶罐子,罐子的盖子与罐身之间贴了个标签当封条。这张标签就是她设计的“兰花香”品牌LOGO。
茶香悠然、花香四溢,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典雅、宁静、高洁的品牌形象。
盛子越将罐子交给苏岭:“送给老师吧。”
苏岭点了点头,拿着这个可爱的小篾笼爱不释手:“盛子越,你这茶叶、茶叶罐子都好精致,在哪里买的?”
盛子越淡淡道:“农家自制的茶叶,只是注册了一个商标,自己喝或者送人,不对外销售。”
苏岭对盛子越产生了一丝好奇,她到底是谁?来自哪里?怎么会活得如此精致?自制茶叶注册商标?她一边思索一边说:“好,我去送。”
盛子越“嗯”了一声,装着眼睛继续半躺在床上。听到“吱呀——”一声门响,走廊传来一阵人字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
苏岭回来后抱着温热的绿茶连喝了几口,咂巴了一下嘴,感受着口腔里升起的回甘与幽香,欣喜地赞叹:“好茶!”
被她的好心情、好精力所感染,盛子越终于翻身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熟悉的茶香味在鼻端飘绕,她这才觉得回了魂。
不管今天怎么折腾,自己现在坐在床边,喝着清茶,一派安静详和。窗外淅沥的雨点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声响,却再也淋不湿衣裳。
古城墙被扒,无力阻挡。
李朝阳被打,无力保护。
同学们一起被折磨,无力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