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六月
车速快,车后方扬起一阵水雾。
“嘎——吱!”
一声急刹车,最前方的警车来了一个漂亮的漂移,正停在李朝阳车队正后方。
长腿迈下副驾驶室,下车的男人短发利落,星眸深沉,快步走到最后面一台车旁,略做停留,似乎在判断这里面到底有谁。
车门打开,盛子越跳了下来,仰着脸看着他,嘴角带笑:“顾鞍。”
雨还在下,顾鞍肩膀上打湿了一小块。他看到盛子越,眼睛一亮,抬起双手虚虚地搭在她头顶,帮她遮挡落下的雨点,沉声道:“回车上坐着吧,有雨。”
盛子越低下头,脚步却没有动。顾鞍的胳膊与手掌在她头顶形成一个三角形的遮雨区,让她有安全感。
完全特殊任务回到京都,听到她去了仙灵的消息,顾鞍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在这里见到她,安然无恙,娉婷淡定,终于放下心来。
长长的眼睫毛像两只调皮的蝴蝶,在花丛中扇动着翅膀,翅膀投下一片淡墨色的阴影,让盛子越的眼眸有了明暗的变化,琉璃般璀璨。淡淡的蜜香传入顾鞍的鼻子,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爱念,长臂向下,一把将她抱住。
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长途奔波只为确认她无恙。
雪岭松木的气息之中,混杂了汽油味、香烟味,还有雨水带来的清冷,盛子越双臂下垂,轻轻依偎在他怀里,嘴角渐渐上扬。
只不过一秒的拥抱,顾鞍的理智迅速回笼,他腾出一只手打开车门,另一只手揽过她肩膀,将盛子越送回车内,嘱咐了一句:“放心,我负责安全。”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顾鞍关上车门,走到中间那台车旁边,对探出脑袋向他打招呼的李朝阳点点头:“李教授,你们照原计划进行吧,这里交给我。”
警车里走下来三名身穿制服的公安干警,在三台京都牌照的吉普车边背身而立,表情严肃地盯着小范等人。梁大姐母子也好、两名泪眼婆娑的老人也罢,都吓得大气不敢喘,哪里还敢阻拦李朝阳一行人?
顾鞍大手一挥,高声道:“走吧——”
盛子越透过车窗,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每个女孩内心深处都藏着一朵花,盛子越心中的那一朵,此刻正舒展着花瓣,悄悄绽放。
叶薇教授微笑着将身体靠向座椅,心道:年轻,真好。
苏灿看到两人相拥那一幕,瞪大了眼睛:“盛子越,你你你……”你竟然瞒着我们谈了恋爱!难怪上一次顾鞍少校会过来!
越想越明白,苏灿脱口而出:“顾少校对你真好。”可不是?一听说她有危险,就巴巴地赶来。钱向军、钱向阳兄弟俩落马,也是因为得罪了盛子越。
盛子越微微一笑,回想着与他相拥的那一刹那。
香烟味……他抽烟,还是车厢中有人抽烟?
火.药味……他在哪里执行任务?指尖还带着一丝残留的硝烟之气。
淡淡的薄荷味……他的额角抹了清凉油?看来,他是真的累了。
只不过是短短一分钟的见面,盛子越却综合出无数信息,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他刚刚在外地执行完任务匆匆赶来。
苏灿还想说什么,却被盛子越一根棒棒糖直接塞进嘴里,将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盛子越瞟了她一眼:“吃糖。”
真甜!苏灿美滋滋地嗦了一口,聪明地闭上了嘴。
路旁,雨地。
顾鞍看着领头的小范,眼中带着威压:“名字?”
小范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一五一十地将过程描述了一遍。
一把大黑雨伞遮在头顶,是司机宋勇下了车。顾鞍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宋勇问道:“要不要带回去审?”
顾鞍摆了摆手。时间紧急,事情太多,必须马上了解清楚。
宋勇没有再说话,端正站在昔日侦察连连长的身旁,为他打伞,挡住斜飞的雨丝。
顾鞍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他带队赴边境城市查处一件直径大案,刚返回京都就收到盛子越留下的口讯,说和导师、外国专家一起前往仙灵考察。
顾鞍立刻联系晋省公安厅的宋勇,了解到目前的仙灵县情况复杂:拆迁冲突不断、公安局局长邓荣年纪大了魄力不够,财政局肖局长与建委主任蒋杰关系不好,冯县长无法全面掌控局面。
如此混乱的局面,盛子越他们能够从容面对吗?想到她在仙灵县曾经吃过苦头,顾鞍立马采取行动。
电话宋勇,调用晋城公安厅的力量,派了一队人前往仙灵县增援,一定要保证李朝阳一行的安全。
顾鞍则坐飞机到晋城,由宋勇亲自开车接着赶路。只有亲眼见到盛子越,他那颗心才会安定下来。
母亲去世之前,顾鞍见到父亲的次数少,他总是在忙,陪伴母亲的时候少。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默默承受着这一切,直到被查出得了乳腺癌。
医生说,女人内心郁结便会生病。这一刻,他无比憎恨父亲。平生第一次,他吼了父亲:“你不配当一个丈夫!”
父亲没有辩解,坐在母亲床头默默无语。他一改往日风格,开始陪伴生病的母亲,虽然态度有些僵硬,但看得出来是在尽力。
母亲病了两年最终还是离世,但她是笑着离开的。
她拉着顾鞍的手说:“孩子,如果将来你有了妻子,一定要好好待她,尽量陪着她。我生病这两年,你爸终于肯放下工作来守着我,这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呢。”
顾鞍遇到盛子越时,便知道她是与自己母亲截然不同的女孩。她独立、勇敢、强大,她不需要依附男人而生活,她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
可是,再强大的女孩,也有脆弱的时候。
当顾鞍送出军用匕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将这个女孩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你只管高飞,我为你遮挡风雨。
绝对,不允许,出现失误。
母亲离世之后,外公外婆相继去世,父亲没有再婚,一直心存愧疚。每年清明他就会唠叨:如果早知道,我宁可不当这个司令,也要好好陪着她。
所以,即使安排好了一切,顾鞍依然匆匆赶来。
小范带来的这几个人都是孤苦之人,平时被拆迁队的欺负狠了,见到穿制服的就认怂,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
问清楚了情况,顾鞍对宋勇说:“仙灵县的拆迁行为涉嫌违规,责成公安厅派专组介入调查。该赔钱的赔钱,该安置临时住房的提前安排,尤其是弱势群体,列清单出来逐一落实。”
两个老人一听,扑通一声跪下,顾不得膝盖上沾上泥水:“谢谢谢谢,你们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小范也有些激动:“太好了。如果上头派人来,县里肯定不敢瞎来!”
梁大姐目光闪烁,麻着胆子嘟囔了一句:“外国人都来仙灵,是不是我们这老房子子值钱?三千块钱的拆迁款肯定得涨!”
顾鞍眼眸似电,只一眼就让梁大姐紧紧闭上嘴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你不满意拆迁款,那就继续住着,我保证没人赶你。”宋勇见多了这样的拆迁户,处理起来有经验。
梁大姐一听,再不敢多说一句话。补三千块的话,可以在新城买两间房子,开个缝补店养活母子两人。那破房子下雨天漏水、时不时停水停电,哪个愿意再住?
处理好这几个人,顾鞍上了车,从口袋里取出一盒清凉油,在太阳穴上抹了一点提神。
宋勇道:“头儿,你睡一会儿吧?”
顾鞍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的雨丝。远山朦胧、一如现在的仙灵县。
是谁袭击郑福民,为什么要对付李朝阳,他们是为谁报仇?这一伙躲在暗处的人,会不会是钱向军的人?会不会对盛子越不利?
仙灵县申遗是京都大学推动,事关国家声誉,两名外国专家的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县城拆迁冲突问题如何处理不好,会不会影响到申遗的后续进展?
这一切,都让顾鞍无法安眠。
第175章 探病1
李朝阳一行顺利进入县城, 阿克斯与弗兰罗德从看到古城墙、穿过城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变得十分呱噪。
“哦,天呐,这古城墙有两千多年历史吗?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浸润着时光的滋味。”
“我刚刚看到了一大片坡屋顶的房子, 就是明代的民居吗?太神奇了。”
“李教授,可否安排我们先参观一下这个城墙?我们都想在那上面走一走。从高处俯瞰这个城市,一定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李朝阳笑着对两位专家说:“我刚到仙灵的时候也和你们是一样的心情, 激动而兴奋。国内保存如此完整的古城格局仅为罕见, 等一下就带你们去参观。”
如果按照以往的个性, 有着一颗学者赤子之心的李朝阳已经下车带着外国专家爬上城墙了。但前有小范示警,后有顾鞍强调安全, 他不敢掉以轻心, 按照先前的计划,先到县政府与冯县长等人碰面。
早已等待在县政府门口的冯县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吃过丰盛的午餐之后, 雨已经停了。他们在招待所稍做休整,公安局派了几组人负责安全防护, 建委主任蒋杰带队参观。
李朝阳一看当地政府这重视的程度,顿时就放下心来。
盛子越跟随在大部队的后面,看着一群人簇拥着两名外国专家,京都大学的教授负责翻译, 李朝阳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当地建筑与历史, 阿克斯与弗兰罗德啧啧稀奇。
警车与公安干警守在道路两侧,护卫着贵宾的安全,老百姓离这一群人至少有三、四米的距离, 一切都井然有序。
走过一个巷道,其他人都在参观民居的墙画、砖雕、窗棂,她的目光却落在巷子尽头那道身影之上。
阳光从他背后照来, 勾勒出一个高大、稳定的剪影,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倒影,慢慢向她走近。
盛子越抬着看着他,他向警卫出示证件之后,走进参观的人群之中,站在盛子越身边,抬起手掌在她头顶上轻轻揉了揉。
盛子越换了身衣裳,白色斜襟长袖上衣,领口有三颗黑底红花棉布做成的盘扣,一条墨绿阔脚九分棉麻裤,一双软底平跟白色小皮鞋,露出雪白玲珑的脚踝,走起路来轻盈无比。
她斜背一个手工缝制的小布包,和盘扣的布料一样,也是黑底红花棉布,很有民族风情。
盛子越脑后结着乌黑发亮的大辫子,鬓角别着那朵碧玉珠花,更衬得眉眼秀丽,肌肤莹润,美得像一个从古城古韵中走出的画中人。
一见到盛子越,顾鞍就觉得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的手掌从她的头顶慢慢向下,触了触那朵珠花,微笑道:“看来,你挺喜欢这个礼物。”
盛子越抿嘴一笑,没有吭声。
站在一旁的苏灿觉得自己成了隐形人,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个无形的透明屏障将他们笼住,外面的一切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
苏灿没趣地哼了一声,加快步伐走到张明扬和吴宏身边,将心神专注于李教授的讲解,越听越有趣,渐渐忘记了盛子越的存在。
盛子越并没有排斥顾鞍的靠近,他的指腹略有些粗糙,手指十分有力,但收住力道拂过头顶、珠花,如清风一般温柔。
“是很喜欢。”
她的话刚说完,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处多了一丝清凉。低头一看,顾鞍右手托起她的手腕,左手取出一只翡翠镯子套进自己的手腕。
镯子满翠,水光浮动,映得雪白的手腕越发纤细莹洁。
顾鞍清咳了一声,道:“你既然喜欢玉,那就戴着这个。”顾鞍的母亲闵颜是京都人,家底丰厚,留下的首饰多得很,送给未来的儿媳妇正好。
这玉镯温润通透,老坑玻璃种,当真是贵重无比。盛子越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就戴着吧。”
一向清冷矜持的盛子越肯收自己的礼物,这代表什么?顾鞍嘴角上扬,内心的欢喜似乎要溢出来。
两人顺着参观的这一群人慢慢向前走,肩并着肩,一个高大英挺、一个修长秀美,落在旁人眼里真是一对璧人。
围观群众里,有三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悄声说着话。
“老大,这么多人,还有好多公安,怎么搞?”
“我怎么知道!”
“要不然,就算了吧?反正那个郑福民我们已经教训过,老七的仇也算是报了。”
“不行!我听说就是这个李朝阳捣的鬼,不然公安根本不会把老七抓进去。”
隔了一会,其中一个怯怯地问:“到底哪一个是李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