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六月
杨母越想越气,抡起拳头不由分说就砸了上来:“都赖你!都赖你!”
杨桃庄慌得把陆志远往前一推:“小心点,莫打到你外孙子!”
杨母向来溺爱这个外孙,一看到陆志远这虎头虎脑的模样,怒火顿时就消了一半,收回拳头将陆志远抱了起来:“乖外孙子吔~你舅舅被公安带走了,外婆快要急死了。”
杨桃庄忙问:“妈,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好好说清楚啊。”
原来,杨石虎粗中有细,从姐姐那里拿了钱之后,撒糖、请客,四处散播找到失散多年叔叔的消息,村里人慢慢也就当了真。经历过战争的那一批老人剩下的不多,谁家多一个、少一个也记不全,所以杨石虎家有个在战争中失散多年的叔叔,摇身一变成为港城有钱人这个谣言就成了真。
虽说杨石虎替陆良华做了揩屁股的事,但有了钱就忍不住得瑟,一得瑟就招了灾殃。平时一起赌钱的,约了个局,一下子把他给套了进去。
一晚上输掉几百块的杨石虎发现不对劲,想要撤退,却被人举报,一锅端了。现在人还在公安局里呆着,罪名是聚众赌博。
往日他也赌,但是赌得小,打游击战,没人举报。这一次他太过高调,涉及金额多,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杨母心疼得眼泪长流:“你说你,干嘛给他那么多钱?你不晓得他手散?”
杨桃庄颓然坐倒,感觉心都在滴血。竟然——所有的钱——都被公安同志给缴了!早知道是这样,自己为什么不藏一点?为什么不早点花掉?哪怕是买两块手表也行啊……
再回到物资局的小屋子,杨桃庄的太阳穴一直突突的,总有种一步错步步错的感觉。自己坚持分家来到县城过小日子是不是做错了呢?欺骗婆婆哄着那边寄钱寄东西是不是做错了呢?宠着弟弟、纵着弟弟将所有钱给了他是不是做错了呢?
想到那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她打了个寒颤,忽然有些害怕。
到了晚上,她悄悄对陆良华说:“你好好给那边写封信,谢谢他寄钱来。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再还他,我们……我们别做亏心事了行不行?”
陆良华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下了床翻出一张父母的合影放进信封,再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寄到深市,转到港城。
这一封信送到桂明康案头,他颤抖着手拿起这张小小的黑白照片。老年徐云英头发尽数拢在脑后,斜襟大衫纹丝不乱,安静地坐在一个满脸皱纹的驼背老头身边,双目温柔,似有千言万语要对自己诉说。
信中那一句:“我母亲一切安好,与父亲恩爱如常,盼以后不要再联系。”如尖刀一般刺入桂明康的心。
“扑哧——”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山顶别墅乱成一锅粥。
一个月之后,杨石虎判了一年刑期,没有攀咬其他人。港城那边再无消息,似乎当真不再联系。陆良华这才放下心来,他自我催眠: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我也是为了保护原生家庭的完整。
陆蕊被舅舅入刑一事吓住,前世根本没有这一出啊。虽说舅舅好赌贪杯,但对自己并不坏。她在京都大学食堂打工时,舅舅还来看望过呢。事已至此,陆蕊只能自我安慰:幸好没赶上83年严打,不然更惨!
只有陆建华在家里发出阵阵怪笑。他忽而上窜,忽而下跳,时不时在盛子越面前做个鬼脸,一副多动症患者的模样。搞得盛子越捶了他一拳头:“你在捣什么鬼?”
陆建华哈哈一笑,眉毛一挑,细长的小眼睛里闪着光芒:“杨石虎关起来了,知道不?”
盛子越真不知道。
陆建华笑得肩膀直抽抽:“还是陆高荣这小子狠,他瞅准机会把杨石虎给举报了!公安同志把那赌博窝子一锅端了,哈哈哈……”
原来——如此。
第52章 打架1
杨石虎赌博被抓, 陆昌寿大闹物资局,陆良华一家自此过得低调小心,盛子越心情愉快, 过了个快乐的暑假。
乡下的暑假逍遥自在。盛子越背着画夹带着妹妹从村头走到村尾,默默地观察着挑水的青年、做豆腐的汉子、种菜摘菜的妇女、挖蚯蚓钓鱼的少年、爬树捉虫子的孩子、坐在竹床上摇蒲扇乘凉的老人……
一幅又一幅夏日农村消暑图在盛子越笔下显现,一个又一个生动形象的人物记录在姐妹们的脑海之中。两人努力汲取着故乡给予的养分, 感受着单纯、朴素的乡村生活, 将这一份对土地的热爱深植于心。
陆成华在盛子越的指导之下, 开始尝试各类器物的编制,从灯罩、罐子、笔筒……一直到画夹壳、颜料盒, 简单而新颖, 越做越精致。
陆成华牢牢记得盛子越所言——悄悄看偷偷学私底下练。他在传承陆春林传统技艺与编织手法的同时,将盛子越的美学元素融入进来, 不断创新、尝试新的竹编技术, 渐渐走出了一条独特的竹编之路。
他将竹丝打了桐油晾干后再进行编织,不仅光泽好, 而且防水防腐,利用竹青与竹丝的颜色差别,织出不同图案的茶叶罐子,既雅致又实用, 比市面上的铁皮罐子、纸盒子漂亮许多。
就连盛子越都连连赞叹:“这个好。我给你画几幅山水画, 你照着这个编,肯定更好看。”
就这样,舅甥二人互相研讨, 慢慢改进,竟真的给这两人折腾出竹编水墨画出来——茶叶罐子的表面是细密的竹编纹路,近看只觉得青、黄、白三色斑驳不明, 但拿远了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竟是一幅气势磅礴的水墨山水画。
陆建华拿起来一看,也发出一声惊呼:“四哥,行啊你,篾活还可以做得这么精致。”
陆成华做了一组四个茶叶罐子,“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风景皆入画,底图是盛子越所绘,陆成华细细研究之后再用竹篾编织而成。
盛子越回县城之时,将这四个茶叶罐子送给罗莱。看到这个别致的茶叶罐子,罗莱眼睛一亮,拿起来对着光看了许久。
“这罐子上的画,是你的手笔?”罗莱瞟了徒弟一眼。
盛子越笑着点头:“老师你看出来了?”
罗莱眼中带着笑意,面上却沉静如水:“你的画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这很难得。这罐子是谁做的,竟然可以把你的画编织出来?”
“是我四舅舅,他喜欢做篾活呢。”
“好,这四个罐子我收下了。过几日托人送到京都,在你那不成器的大师兄艺术馆里展示展示。也让那些整天只知道欣赏西洋画的人看看,我们祖辈传承下来的手工技艺是多么精妙神奇。”
盛子越心头暗喜,果然大佬的站位就是不一样:“老师,你可不可以给我四块钱?”
罗莱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她:“呶,拿去。”
盛子越接过钱,好奇地问:“您不问问,我要钱做什么?”
罗莱摆了摆手,眼睛依然停留在手中的茶叶罐子上,越看越喜欢,嘴上随口道:“你若没有零花钱,只管要,我多得很。”
盛子越拿了钱,转手就给了陪她一起回县城的陆建华。陆建华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喜得抓耳挠腮:“真的可以卖钱?嘻嘻,我回家就监督着四哥多做几个。”
盛子越严肃地说:“大头给四舅,你只拿四毛,知道不?”
陆建华嘻嘻一笑,将四块钱小心收在口袋:“放心啦,我铁定不会贪四哥的钱。”
盛子越冷着脸,盯着陆建华的眼睛:“从商者,以诚信为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舅舅,你记住了吗?”
这样的盛子越,如一把出鞘宝剑,带着逼人气势,令陆建华不敢小视。他愣了愣,吞了一口口水:“越越……你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盛子越想到书中的陆建华,赚了点钱就发飘,嫖赌逍遥败光了家财,明明是个商业人才,却因外婆死得早疏于管教乱了心性。她冷下心肠继续盯着他:“小舅舅,你记得我刚才所说的了吗?”
陆建华记性一向好,他搔了搔脑袋,重复着她的话:“从商者,以诚信为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盛子越点了点头:“你拿着这四块钱,自己留下四毛,其余都给四舅。如果你敢截留一分,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陆建华与她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知道她言出必行,当时便给吓得不轻。原本还想着偷留点、只给四哥两块的心思彻底歇菜。
“好——我保证只拿属于我自己的钱。”他反应快,立马就明白了盛子越意有所指。
盛子越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桔子棒棒糖塞进陆建华的嘴里:“来,奖励你一根棒棒糖。”
陆建华舔了舔,美滋滋地说:“越越,你那口袋像个百宝箱。”
盛子越白了他一眼:“糖都塞不住你的嘴!”
陆建华挑了挑眉毛,与她视线相对,两人哈哈大笑。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盛子越、盛子楚就开学了。
盛子越一如既往的低调,白天上学,晚上则到罗莱家学绘画、书法。她并没有参加更多的比赛,在小学获得的全国书法大赛金奖、优秀少先队员的光环渐渐褪却,现在的她只是个成绩优秀的普通初中生。
盛子楚却极为高调。漂亮得不似凡物的她,一进城关完小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唱、念、做、打”是戏曲表演的四种艺术表现手段,盛子楚的基本功非常扎实。和钱金凤这样的大家常年累月熏陶,她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普通孩子没有的气质。
似乎只要她双眸一扫,所有人都会屏息噤声。
这样的盛子楚让陆蕊感到恐慌。前世她有这么光彩照人吗?前世她有这么美貌自信吗?她不是个绣花枕头吗?
港城那边寄来的钱被杨石虎薅走,父亲的工资养活一家人不容易。不过陆蕊的衣柜里还有几件好衣裳,打扮得很洋气。一条粉紫色泡泡纱连衣裙、一双带花边的白袜子、黑色带绊扣的小布鞋鞋面上绣了只小鹿,谁见了都得眼睛一亮。
可惜,当陆蕊在教学楼的走廊遇到盛子楚,心态开始不稳。好不容易熬到盛子越毕业,她以为自己可以在小学一枝独秀,怎么又来了个盛子楚?
陆志远今年也上小学,背着个小书包,壮得像头小牛一般站在姐姐陆蕊身边,恶狠狠地盯着盛子楚,嘴里骂骂咧咧:“呸!小狐狸精。”
陆蕊拉着弟弟的手,笑得很温柔:“不能骂人哦,她是你的表姐。”
盛子楚第一次听到这么难听的话,她可没有盛子越那样的好性格,将书包往身后一背,挽起袖子,脆声道:“再骂一句,我揍你!”
陆志远其实也不知道小狐狸精是指什么,只是因为在家里经常听母亲骂大姑,什么狐狸精、杀千刀、砍脑壳……层出不穷的词语都给他记在脑中。
眼前这个盛子楚虽然和他不在一个班,但每次课间陆志远捣乱扯女生头发、阻止女生跳皮筋,盛子楚总会出手教训她。两人交过几次手,早就结下了仇。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现在身边有大队长姐姐撑腰,陆志远胆气更壮了,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继续骂:“你就是个不要脸的……”
话音刚落,盛子楚一个剑步冲了上来,借着前冲之力,双手轻抬一把将他推倒在地。陆蕊尖叫起来:“盛子楚,你竟敢打人!我要告诉老师。”
旁边的同学窃窃私语,陆蕊扶起弟弟,上上下下察看一番,发现他没受什么伤,这才安心了些。她蹲在地上,抬头望向盛子楚:“弟弟骂人我会教训他,但你也不能随便动手。”
盛子楚受宠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她抓着书包带子,轻巧巧从陆蕊身边走过,瞟了陆志远一眼,丢下一句:“有本事就来和我打一架,是男生就别哭鼻子告状。”
陆志远感觉到了她的轻蔑,气得捏着拳头跳了起来:“打就打!”
陆蕊一个没抓住,陆志远当真扯住盛子楚,两人在沙坑里打了起来。一群人在旁边叫喊助威:“加油!加油!”
还有调皮的男生喊:“加汽油、加柴油……”
莫看陆志远营养好、个子壮实,却根本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盛子楚的对手。虚晃了几招之后,盛子楚一个漂亮的高弹腿将他踢倒在地。
盛子楚右膝一压,将陆志远牢牢压在身下,大喝一声:“投降不投降?”
陆志远啃了一嘴沙子,嚷嚷道:“不服!”
盛子楚右肘向下一捶,狠狠击打在他后背,发出“咚!”地一声响。
陆志远痛不可抑,终于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大叫起来:“我投降——”
陆蕊站在沙坑边,看着弟弟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半点心疼也没有:前世这个嚣张至极的弟弟经常欺负自己,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被盛子楚制服。
盛子楚站起身,得意洋洋地说:“输了就给我老实点,以后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欺负女生。”
“好啊!”一阵欢呼声起,在场的一年级小女生们眼里都露出崇拜的眼神,欢呼起来。
自此盛子楚一战成名。
只是……当天晚上,杨桃庄就拖着陆志远来到水利局。
人还没进门,号啕声就响彻整个楼梯间:“陆桂枝!你教育的好女儿,才一年级就知道打架斗殴,这将来是要当个女流氓啊~”
第53章 打架2
陆志远拧着身子不配合, 抱着楼梯间的栏杆叫:“我不去,我不去!说好了不哭鼻子不告状的。”
杨桃庄怒了,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你这个蠢货, 被欺负了也不晓得哭!都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一点也不像你爹,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楼道里有人伸出脑袋, 好奇地看着这对母子。二楼女主人杨慧芳是陆桂枝的同事, 她皱眉道:“你是谁?怎么到我们水利局家属区来闹事?”
杨桃庄就是要闹!上一年级的儿子竟然被大两个月的表姐打得鼻青脸肿,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这陆桂枝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女孩子这么泼辣将来还得了?
杨桃庄将儿子一把扯了过来, 指着他脸上的擦伤:“看到了没?我儿子才六岁!陆桂枝家的老二盛子楚下手就这么狠, 把他打成了这样,未必我还不能告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