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别寒
看得白穗触目惊心。
得亏她刚才躲得快,不然照这一剑落下来她可能很难再有还手之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穗的错觉,宁玦似乎并没有打算对自己留手,几乎剑剑直逼要害。
但是又不是那种恶意的为了一时报复的快感,怎么说呢……
白穗迅速侧身避开了青年的攻击,擦过的草叶也带着他的剑气,将她的脸颊划破了一道血痕。
她眯了眯眼睛,看到剑光从上面重重落了下来,连忙引了天昭抵挡。
剑与见相撞的瞬间,那剑气带着的巨大冲击力压平了周围的草叶藤蔓。
同样的也将白穗给狠狠砸了下去,好在有天昭在,这菜没有落在地上。
白穗抬眸看向了引剑而落的宁玦,一白一蓝的剑光交映之中他的眉眼冷漠,可她头一次在他眼里看出了摇曳的战意。
他的那把命剑也在兴奋地战栗着,连着天昭一并传达给了她。
虽然这个认知很意外。
不过白穗还挺高兴的,对方没有把它像之前那样当成消遣般的存在,是在认真的对待她。
可能因为她手中拿着的是陆九洲的命剑让他不敢大意,又或者是有灵禅子他们在一旁看着不想有任何意外。
这些都不重要。
意识到这一点白穗蓄力握住了天昭的剑柄,剑身上似有风动。
宁玦感知到了什么瞳孔一缩,紧接着有如山海可断的剑气轰然压了过来。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雪色剑气如长鞭,奋力朝着他甩来。
风急云卷,天地似乎都旋转了起来,宁玦感觉到一阵赫然又熟悉的气息泰山般压制了过来。
要不是陆九洲就在高处位置清晰可见,宁玦都要以为这一剑是他忍不住御剑而落的。
这样的凛冽攻势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白穗的修为有限,能够调动天昭发挥到这般程度就已经很难得了,要是持续下去很快就会灵力透支。
于是白穗见好即收,在成功和宁玦拉开了距离后引回了天昭。
然而只是这刹那的一剑,那逼仄的威压也让宁玦心悸。
于他而言白穗那一剑他能够抵挡,只是太猝不及防了,他当时惊讶居多,甚至都忘记了回击。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被白穗那一剑给推到了数米之外了。
怎么会……
宁玦脸色有些沉,压着唇角直勾勾注视着也因为冲击力太大而踩在藤蔓上堪堪稳住身形的少女。
他不会感觉错。
哪怕只是一瞬,那一下基本上发挥了近七成的威力。
一个结丹修为的,能使用出一个元婴修者的命剑的大半威力?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且退一万步就算被逼绝境使出来了,再互补的体质也绝不可能做到这样还没有遭受到丝毫反噬。
白穗现在修为不深,所以只能使出这样的程度,并不意味着这是r她能使出的极限。
要是等到她到了金丹,或者之后更甚的修为,照着如今这样的契合度,她甚至可以随意使用天昭!
这和另一个陆九洲有什么区别?
白穗见和宁玦拉开距离,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敢大意,在准备找寻时机乘胜追击过去的时候。
她抬眸看到对方脸色沉郁,眼里更是有什么情绪翻涌着,很是骇人。
不单单是宁玦,上面的灵禅子和陆九洲的神情也有些异常。
不过和前者的惊愕和戒备不同,后者更多的是羞赧和意外。
“我知道你们两个体质互补,默契也不错……没想到就连在用剑上也这般契合。”
灵禅子说这话也没什么调侃意思,更多的只是感慨。
陆九洲和白穗虽是同门却不是同一个师尊,顾止和如今昆山宗主虽是师兄弟,可当年老祖教授两人的剑法却大相径庭。
顾止是奔着传承去教授的,为了保持剑心通透,剑法纯粹,所学的剑式只有凌霄,再无旁的。
而他师兄学的则是除凌霄剑法之外昆山所有的剑式和秘法推演,两人基本上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所以陆九洲断然是不会受到顾止的影响。
一般来说就算修双剑的两人再互补,却也只是在灵气和剑气能够不排斥,练双剑时候更好交融。
修双剑的双方能够使用对方的命剑不假,但是使用得再好也绝不会出现能发挥过半威力的情况。
命剑是认了主的,它服从的只有剑主一人,毕竟有契约在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应该是我给了她的那块玉佩的原由,上面有覆着我的神识,这百年来日夜受我灵力滋养,还用了我心头血淬炼才成了这灵器。所以天昭感知到了它的存在,才这般信任师妹。”
他这块玉佩只有修为和他相当或者高于他的才能感知到,宁玦不察不代表灵禅子不知晓。
所以在灵禅子这里,陆九洲也没想过如何隐瞒。
这也是为什么在白穗要和宁玦对上时候,他会那么笃定她不会像之前那么被动。
这个灵禅子倒是猜测到了,只是就算如此在这样短时间里有这般的契合度着实让人吃惊。
近七成的威力,还没有受到反噬,哪怕是修了双剑的情况下前期也很难做到。
灵禅子眉间那点朱砂殷红,微皱着眉的时候有些隐约其中。
他捻着佛珠的手停顿了下,视线轻飘飘落在了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白穗身上。
“不单单是你的命剑信任她,她也很信任它。”
“她在使用天昭的时候没有任何杂念,就像挥动自己的命剑一般,剑是最纯粹的,更何况是生了灵的神兵。不用言语便感觉到用它之人的本心如何。”
灵禅子在入佛门之前做了五百多年的剑修,他杀戮过,堕落过,曾为了追求力量折断过无数剑刃。
他的师尊曾经是拒绝收他为徒的,因为他没有剑心,空有一身剑骨。
和其他剑修一生一剑不同,灵禅子从未把灵剑当作半身,他只把它们当成复仇的工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爱剑如命的剑修都厌恶反感他,觉得他对剑不忠,枉为剑修。
天启也好,之前的命剑也罢。
灵禅子从不会和它们签订主仆契约,他不想和一把剑永久绑上关系,所以只会定下平等的剑契。
在他手中的剑,有的被妖兽或者仇家砍断了,有的被他重新封印回了剑冢。
没有绑定主仆契约的剑没办法和剑主的灵脉连接,它们太脆也太弱。
灵禅子一直在寻找,他想要寻找一把不需要主仆契约,不用灵脉接续剑脉也能无坚不摧的灵剑。
最终才找到了天启。
天启性格很不好,暴戾又难驯,除了每一次他要用它的时候会回来室外,平日大多都不会在他身边。
灵禅子能够感知得到,和之前的那些灵剑对他畏惧又渴求能够和他缔结契约,永远追随于他不同,天启很不喜欢他。
剑主和剑的情绪是能够互相感知的,哪怕是平等契约,只要握住剑柄灵禅子就能知晓它的想法。
它很排斥他,每一次被他使用了之后都会跑去灵泉泡着,里里外外清洗许久。
明明它也同样沾染过鲜血,甚至在漫长的剑生里,在它剑下走过的生魂要比他所杀的还要多得多。
可天启却如何也接受不了,它觉得脏。
不过不是觉得杀人沾染的血水脏,而是单单觉得灵禅子这样的杀戮脏。
天启讨厌灵禅子,同样的灵禅子也不理解它。
他觉得这把剑虽比他所用过的所有剑都要锋芒凛冽,可也是最麻烦的。
时过境迁,转眼几百年过去了,在灵山修行的日子里灵禅子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明白了天启为什么会那么讨厌自己。
他没有给予对剑的尊重,也从没有问询过它的意愿。
想杀便杀,想用便用,和那些弑杀成性的魔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灵禅子看了一眼尽管不满被陆九洲压制,却也没太多厌恶情绪的金色长剑。
又掀了眼皮看向了白穗手中的天昭。
日光之下,剑气凛冽。
那命剑的剑光比日月还要耀眼,逼仄通透,有斩断山海,涤荡世间污浊的凌厉。
“陆九洲,在你眼里剑是什么?”
冷不丁的,灵禅子突然这么出声问了一句。
青年一愣,抬眸对上了灵禅子那双平和如镜的眉眼。
他后知后觉想起——眼前人之前也是个名动天下的剑修大能。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若是师叔问旁的剑修大约会得到半身或者伙伴之类的回答,可在我这里我更倾向于把它当成亲人。”
在从剑冢将天昭取出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陆九洲都在思考,剑和剑主到底应该如何相处,又该如何定义两者的关系。
说互为半身,太过慎重,华而不实。说是伙伴朋友,又有些草率普通。
修者的寿命长久,剑的寿命更甚,在这样漫长近乎没有尽头的岁月里,它们遇到的不止他们一个剑主。
它们不是人,不会遗忘。
剑身上每一道痕迹,每一次的生死相随都是彼此永不磨灭的羁绊。
——它们陪伴了修者的一生。
“它们不会言语,更没有人的体温,可给予我们的陪伴却是真实的。在被我们选择的时候它们便做好了再一次被留下的准备,因为我们会死,它们却不灭。
——它们比我们想象之中的要更温柔也更温暖。”
陆九洲勾唇笑得清浅,视线温柔落在了那把雪色长剑上。
“所以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的灵脉和剑脉却相连,这样深的羁绊除了亲人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关系来定义。”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九洲的错觉,他说完这话之后,一直隐隐在抵抗着他的压制的天启突然收了力道。
他眼眸一动,低头看了过去。
那把金色长剑剑身闪烁着光亮,少有的乖顺,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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