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安暖夏
许曳将身上围着的浴巾紧了紧,随后觉得自己就是多此一举,梁照凛神思不属,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个上面。
其实她有点慌乱,自己还没想出办法来,他就主动来找自己说这些。
许曳一时间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只能先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你等一下,我换下衣服。”
换衣服能用多长时间?
许曳还没聪明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呢,就想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不是在自闭吗?
怎么忽然想开了?
主动挑起这个话题,是要跟自己说什么?
许曳拿进去将睡衣换上,随后走出来坐在梁照凛身边,深思熟虑之后,将自己摆在了知心姐姐的位置上。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
“不是突然这么说,我一直都在想,我想,我的性格里,遗传了母亲的偏激和疯狂,那种近乎神经病一样的扭曲的爱情观。”
“白夫人的爱情观?”
许曳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她对白夫人的印象只是一个具有悲剧色彩的人物,在爱情上,她无疑是失败的,作为母亲,她其实也是失败的,她没有给出儿子相应的母爱,反而是让他幼小的心灵上,就留下来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
她爱着自己的丈夫为了他,可以抛弃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可当她做出那个决定的瞬间,究竟有没有想过儿子的心情?
她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伤害了所有爱着自己的人。
如果泉下有知,她会不会后悔?
在漫画里,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背景设定,用来强调男主的美强惨,可是现在的许曳,真的是越来越无法将这一切当成是简单的设定,甚至已经对这种所谓的设定,心生厌恶。
她以为自己是观棋不语的君子,当置身棋盘,才发现作为棋子的身不由己。
梁照凛艰难的组织着语言。
他将许曳扔下,自己躲回了屋子里。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昨天晚上。
昨天意识到自己对许曳的感情之后,他也是这样直接躲避起来。
不承认,可也不得不说,这样的确很软弱,像是一个懦夫。
这样的懦夫行径,自然不是梁照凛能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当时他很快下了决定,不肯再逃避,对着许曳说出来了那句“这一次,换我来追你。”
这一次,他也很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许曳为自己担心。
只是没想到,走出来不是最难的事情,怎么开口说出那些事情,才是最难的。
他从来不与人谈起这些。
所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不知道许曳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吓到她。
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敢回想。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母的婚姻其实并没有感情基础,他们在一起,只是因为家族联姻,父亲很少在家,那个偌大阴森的老宅子里,只有我和母亲住,再有就是管家,厨师,女佣,家丁。
母亲得不到父亲的关心,却又乐此不疲的在父亲出现的时候展现出自己的关心和卑微。
可是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被父亲放在眼里,她渐渐知道了父亲在外面有着别的女人,这其实是有预兆的,不然的话,父亲又怎么会常年不回家呢?
她当然无法接受这一切,只能不断地质问父亲,甚至摆出梁夫人的姿态赶走那些女人。
可是外面的那些女人就像是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父亲身边从来不会缺新鲜漂亮的面孔。
父亲会一个一个的带到她的面前,耀武扬威,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很畸形,母亲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才能讨好自己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却一直在努力的伤害她,他让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告诉所有人,自己这个妻子不过是一件摆设而已。
母亲就是在这样的折磨中越来越阴郁,一直到最后患上了抑郁症。
而当知道自己的妻子患上抑郁症之后,作为丈夫,父亲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想着如何给母亲治病,而是筹划着想要将母亲送去精神病院。
他早已经看自己的妻子不顺眼,哪怕只是一个摆设,他也已经容不下她留在家里。
甚至连一眼都不愿意看她。
母亲敏感而且偏执,很快,察觉到他的心思,这更加剧了母亲的病情。
从那之后,母亲经常会失控,哪怕是心理医生介入,也见不到任何效果。
她甚至开始砸东西,打人,这更让父亲有了将她送去精神病院的借口。
如果不是外公他们介入,母亲恐怕真的会在精神病院度过自己的余生。
他们想要接她离开,谁都知道,母亲继续留下来,病情只会加重。
可是母亲不愿意,她不想走,神经质一样的要留下来守在父亲的身边。
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每次开宴会的时候,母亲喜欢听钢琴曲,巴赫的,她对此情有独钟。只有听到钢琴曲的时候,她神情才会平和,才会有片刻的清醒,为了这,我去学了钢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可是,我想学,只有在我谈起和钢琴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她的眼中才会看到我的存在。
那个时候她会看着我,笑得十分开心,对我说:“你的钢琴一定会弹得很好,一定会弹得很好。”
她反反复复的念叨,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弹钢琴这件事,一直到后来很久,我才知道,原来当初她和父亲初遇的时候,父亲就坐在钢琴前面,弹得也正是巴赫。”
第四百九十一章 父子之间
“她很高兴我对钢琴有兴趣,只是因为在她心目中,这样的我才更像父亲。”
他把许曳抱在怀里,拼命的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中的寒冷,释放着心中的软弱。
“可是我不在乎,我只要她能多看看我,为此,我愿意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去学习她希望我学的东西,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变得更加无所顾忌,她开始将心思全部放在我的身上,培养着我的各种爱好兴趣。实际上那些东西都是父亲感兴趣或者擅长的,而我,根本不喜欢。我不仅不喜欢,甚至还很讨厌,我只是我,我为什么要活成别人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他的父亲,他最排斥最讨厌的那个人。
许曳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心里冰凉一片。
他的眼中弥漫着悲凉的哀伤。
这让许曳心中有一种针扎一样的疼痛。
“可是我拒绝不了,我想要她高兴,我喜欢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的感觉。
钢琴考级证书下来,那是我最高兴的一天,我知道,只要那个十级的证书放到她的面前,她一定会很高兴。
然而,当我回到家里,看到的却是已经了无生气的她。”
没有了呼吸,血液冰冷,脉搏不会跳动,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再也不会歇斯底里的大哭大笑,更不会再大声质问,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娶她。
她就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画着很美的妆,穿着很漂亮的衣服,恬静温和,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的心情很复杂,虽然那个时候还很小,他也知道父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更是从来不屑于掩饰对自己的冷漠。
他常常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
幼小的时候他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父亲对自己亲近不起来,还是后来的某一天,他已经长大成人,蓦然回首,想起父亲当时的目光,他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那是抗拒的,排斥的,近乎敌视可又无可奈何必须接受的。
他是他的孩子,是他最优秀的继承人,可却是他最讨厌的女人生下来的。
他并不喜欢他,只是他的外家太显赫,让他投鼠忌器。
女儿的死已经足以让白家对他很不满,如果这个外孙子再出了什么事情,白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那个时候的帝国集团远不如现在的强大,他还有不少需要借助白家的地方。
白家也曾想要将梁照凛接走,毕竟他的母亲刚刚去世,他的父亲又是那么不负责任。
这让外祖父一家都很担心。
梁照凛却执意留了下来。
他不赞同母亲的偏执,却坚持守护着这个家,他向墓碑上冰冷的照片发誓,他绝对不会再让别的女人住进那个家里。
他的父亲也只能隐忍下来,可是,想要逼走儿子,他有的是办法,他故技重施,不断地带着女人回家。
梁照凛没有像母亲那样歇斯底里,他却有很多办法不动声色的赶走每一个想要住进那栋老宅的女人。
他跟亲生父亲的拉锯战开始,家里,公司,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开始的时候,他们彼此各有胜负。
可随着梁照凛年逐渐成人,行事作风也越来越狠辣,这个儿子渐渐占据了上风。
甚至就连梁照凛出国留学,也只是在培养着自己的人才和势力,等到梁照凛从国外回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他的父亲逼得离开国内,放弃所有江山,被迫养老。
“我们是父子,更是仇人,这不仅仅因为他不爱我的母亲。”
本来就是商业联姻,利益置换,这个儿子,不过是商业的产物,并不是爱情的结晶,其实没有人爱他,父亲也好,母亲也好。
“母亲爱着父亲,父亲爱着自己,不,或许应该说,他只是另有所爱。不是他自己,也不是我的母亲,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被他藏得很好很深的人。”
沈唯一的母亲?
“你知道她是谁吗?”她看着梁照凛,问道。
梁照凛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说过,他隐藏的很深,而我,也只是隐约听说过,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哪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些女人其中之一。”
许曳抿了抿嘴唇,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母亲明明知道那个男人不爱她,还是要守着这样一份无望的感情呢?”
这也是她看书的时候最不能理解的地方,这样执着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其实到最后痛苦的就只有她自己和那些真正爱她的人而已,像是人渣老梁这样,心里根本没有她的人,她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在乎。
梁照凛的手一顿,他看着许曳,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莹润清澈,好像能屏蔽世间所有的不美好,又好像能看透这世上所有的圆滑,暗影,包容一切不得已。
“我以前也不明白,不过我现在明白了。”
“嗯?”
“喜欢一个人,当然想要将她占据她的所有,得到她的一切,不能容许一点缺失,哪怕只是一点,也算不上完整的爱。”
不爱就意味着背叛,这样的背叛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可这是偏执,偏执到有点傻。”
“爱情就是这样吧,陷进去,就出不来,像是沼泽地一样,可往往也正是这样,犹如飞蛾扑火,明知道可能会很危险,可还是为了那一点光芒和炽热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