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书书
江岸其实也觉得她比宁香有压迫性多了,宁香长得纤瘦小巧,性子也软,平时说话软软嗲嗲的,而这个新后娘看起来简直是完全相反的,连口音都粗犷。
但是江岸不相信她敢打他们,于是说:“有爹爹呢,她敢!”
可江源还是叹气,“本来爹爹说带城里后娘回来,我还挺期待的。期待了小半年,现带回来了,我发现我还是想要宁阿香当后娘,越对比越觉得,阿香是真的特别好。”
江岸被窝里踹他一下,“她都不要我们了,每次见我们还都说那么难听的话,阴阳怪气的叫我们下不来台,哪里好了?你可别再提她了,城里后娘挺好的,说出去很有面子。”
江源还是很惆怅:“唉……”
面子又不能吃。
***
江家另一个房间里。
江见海洗漱完床边坐下来,搓搓手掀开被子进被窝。
因为他要回来,被子是李桂梅这两天新套的,白天刚被暴晒过,上面满是阳光的味道。这也是整个家里,唯一一处让刘莹觉得还算干净的地方。
江见海上床躺下,把眼镜摘下来放到一边的柜子上,问刘莹:“睡了没有?”
睡个屁,刘莹怄得根本睡不着。但她躺床上侧身朝里,没有答江见海的话。
江见海倾过身子看她,把手搭到她胳膊上,结果刚搭上去,就被刘莹怼胳膊怼了回来。刘莹撂开他的手,卷起被子来,又往里挪了一点。
再没眼力见,这下也能看出她是生气了。
江见海倒还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呀?不是你说累了想睡了,不想和我们一起听收音机的吗?”
刘莹还是生气,她李桂梅面前要给江见海留面子,但私下里就没必要了。而且他们是自由恋爱结的婚,江见海是真的喜欢她,所以她有情绪自然不会一味忍着。
本来一开始让她明天帮着收拾家里,让她好好表现讨好他妈,她就有情绪了,但看江见海哄着她就忍了下去。结果后来吃饭时候又受气,吃完饭被逼着刷锅碗更受气,洗完碗听他们一家欢声笑语,更更是气得不行。
憋了一会,她坐起来,看着江见海小声却有脾气说:“这是我第一次来你家,有客人要来,难道不是提前把家里收拾干干净净的吗?凭什么我一来,就叫我帮忙收拾整理家里?才吃第一顿饭,又凭什么叫我洗碗?”
江见海听到这话一愣,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些问题。他对刘莹可比对宁香有耐心多了,因为这是他自己挑的女人,他眨眨眼说:“我妈都多大年纪了,腰都弯成那样了,怎么收拾啊?今晚能做那么多菜出来,已经是很不错了。我也吃不惯她做的饭,可是不能说不吃,你懂哇?还有饭是她做的,难道吃完饭,还要再叫她洗碗呀?你不好好表现,她怎么会喜欢你?”
刘莹无语,“我可是第一次来,我是客人!”
江见海还是耐着性子,“你是什么客人?你是我法律上的妻子,是我们江家的媳妇,你吃完饭洗个碗不是应该的吗?饭都没叫你做,你来什么脾气呢?”
刘莹瞬间把眼微微瞪起来,“什么意思啊?你还想我第一次来就做饭啊?”
江见海道:“怎么了?那我前妻,我和她订完婚第二天她就来做饭了,每天都来,这不都是女人应该做的吗?你到现做什么了?让你洗个碗你就这么大脾气,合适吗?”
女人最忌讳男人说什么话,其中一个大概就是拿自己和前任比较,而且那语气还说的是你不如前任,刘莹瞬间就炸毛了,语气硬起来道:“什么叫都是女人应该做的?你前妻那么贤惠那么好,你跟她离婚干嘛呀?跟她接着过呀!”
江见海也被她刺激得有了火气,瞬时没了耐心道:“刘莹,你不要无理取闹行不行?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讲道理!”
刘莹的火气更压不住,“江见海,你说谁无理取闹?我之前还没发现你这么是非不分呢!”
之前那确实,两人一起谈恋爱,风花雪月你侬我侬,谈了几个月,一次架都没有吵过。因为刘莹“父母”的反对,两人还上演了一场情比金坚海誓山盟轰轰烈烈。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动真格吵架。
因为涉及到江见海心里的原则问题,也就是他老娘,他现是半点软也不服,也懒得再跟刘莹吵,扯上被子躺下身,侧身背对刘莹,闭眼睡觉去了。
睡一会又爬起来,把旁边的油灯给吹了。
房间里陷入黑暗,刘莹坐床头没有躺下,气得胸脯上起下伏。她隐约记得江见海的妈是不好相处的人,她也有准备,但她没有想到,江见海会是这种态度。
她主要气的就是江见海的态度,一点不站她这边不帮她就算了,还说她无理取闹。
没一会,她又听到了江见海旁边轻轻打鼾的声音,这一瞬间,更是气得要爆炸了!
她还气着呢,他居然就睡着了!
实气得没处发泄,忍无可忍,刘莹被窝里使劲踹了江见海一脚。
江见海被踹得惊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耐烦地皱皱眉头深吸一口气,又扯一下被子睡觉去了。
结果没睡一会,他忽又爬起来,披了棉衣起身一句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他心里憋得慌,去灶房里的灶头后坐下来,摸了洋火点燃纸烟,就坐那一口一口抽纸烟,抽得那叫一个烟雾缭绕。
回来之前他就想象过,把刘莹带回来,他们一家会是怎样和气和谐的场景。可谁知道,这也就到家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就闹出了这些脾气和怨气来。
他是真没受过这种气,宁香给他当老婆当了一辈子,可从来没说过他老娘一句不好。更没像刘莹这样,因为洗碗这点屁事都能跟他吵架,宁香一直把李桂梅当亲娘伺候着。
想到这里,江见海意识到点什么,猛一下咬死嘴里的烟蒂,告诉自己——宁香怎么能跟刘莹比?刘莹是城里姑娘,比她可体面多了。
第030章
江见海把嘴里的纸烟抽完,烟蒂捻灭在灶膛里,呼口气起身回到房间。他掀开被子再躺下来,把刘莹揽过来抱怀里,好声好气哄着说:“我们好不容易冲破那么多世俗阻碍结婚在一起,和和气气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我妈快四十的时候才生了我,现在年纪也实在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咱们好好孝敬她,嗯?”
刘莹也不是气起来就忘乎所以的人,本来她和江见海之间就不是纯感情,她心里有别的目的。看江见海先服软并好声好气哄她,给她台阶她当然得下。
她翻个身正对江见海,往他怀里一靠:“那你对我好一点。”
江见海说:“你是我千辛万苦娶回来的媳妇,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两个人就这样冰释前嫌,又和好如初了,搂在一起睡觉了。
结果和好也就一夜加上小半天,刘莹和李桂梅又当面直接干起来了。
因为是除夕,江见海早上起来指挥江岸江源把家里的对联贴完,便出去串门子去了。村子上多的是他的发小,而且他走哪都有人客客气气叫声“江厂长”,出去串门时候那感觉最是好。
人出门拼搏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有一朝衣锦还乡,让所有父老乡亲满眼羡慕的嘛!
结果哪知道他刚出去没风光一会,正被人围着说他娶了城里媳妇这事,说得红光满面呢,江欣忽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过来,喘着气着急对他说:“爹爹,那个新后娘……新后娘……她和好婆打起来啦!”
“!!!”
听到这话,江见海蹭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被旁边那么多人瞧着,他忙掩饰住心里的尴尬,强行笑着说了句:“你们坐着聊呀,我先回家看看去。”
带着江欣走远了,他又说江欣:“多大点事啊,把我叫过来说不行呀?跑到人家面前嚷什么呀?你爹爹是要面子的人,人家会说闲话的。”
江欣听得半懂不懂,“那我下回不这样了。”
还有下回?
感谢上天可别有下回了!
而江见海这么说江欣也是有理有据的,他带着江欣一走,原本和他闲聊的人就立马私下议论了起来。能说什么呢,不过是城里媳妇好不好,但不好拿捏。
城里媳妇不好拿捏,李桂梅又是那最爱拿捏人的性子,家里娶了两三个儿媳妇,她是巴不得个个都踩在脚底下,也别叫娘,叫她祖宗她才高兴呢。
他们说:“他们江家啊,以后只怕天天都有好戏看了。”
说完这话,又有人提议:“这热闹不看?咱也看看去呗。”
对啊,大过年的,这热闹为啥不去看?其他人反应过来,忙一起跟过来到江家看热闹来了。
如此,江见海再体面要面子也没有用。家里老娘和媳妇之间不和谐,不叫人看热闹是不可能的,他也堵不上人家的嘴,只能赶紧回去处理家里的问题。
然后他带着江欣到家一看,只见家里完全没了家的样子,地上到处扔着衣服鞋子甚至碗啊盘子的。那叫一个乱啊,垃圾场都没有这样子乱的。
除了乱,刘莹站在一边红着眼眶吸鼻子,一脸受了委屈却又攒着劲的样子。而李桂梅则直接坐在地上,嚎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泣鬼神。
与此同时,邻近的一些乡亲早都聚过来看热闹了,有的还在伸手试图拉李桂梅起来,拿各种话劝她,结果李桂梅就是不起来,继续坐着嚎,嘴里骂着各种难听话。
什么自己送上门的便宜货,干什么什么不行,脾气还大,说她几句她还甩脸色。她李桂梅过手的儿媳妇多了,哪个不是尊着她敬着她,就没见过这么长幼不分的!
还城里姑娘,怕是城里路沟子里长大的吧!
还知书达理有内涵,怕不是把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吧!
面对这副场景,江见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猛地炸痛,感觉顿时充满了血。
他这辈子不会英年早逝吧?
应该不会吧?
造孽啊!
***
对于江见海三婚娶了个城市姑娘的事,在甘河大队传开后,很快也就传到了甜水大队。甜水大队的人关注这事不为别的,就因为宁香和江见海离婚了。
而宁香对江见海三婚还是四婚全都不感兴趣,也没有出去打听去,偶尔听到人家闲话两句,也是完全当做没听见,只当江见海和自己无关。
她和王丽珍在一起开心踏实地过了除夕,因为没有亲戚可走,春节里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没事出去瞎溜溜,找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来做。
当然,看书复习背书练字那些事情,过节宁香也没落下。
节后公社的放绣站来了新的物料,也就是年前陈站长说的和服腰带,宁香又去放绣站拿了物料回来,继续埋头做她的绣品,勤练技艺的同时,在手里攒钱。
因为有王丽珍做指导,现在宁香做绣品也还是不去大队绣坊。她仍然每天都是早上起来洗漱完就往王丽珍家去,和她一起吃饭,在她的指导下做绣活。
这一天和之前都没什么不同,宁香早上起来洗漱完,下船准备去王丽珍家。结果她刚出船屋,就看到岸上站着一堆妇人,全是她们甜水大队的绣娘。
宁香站在甲板上愣了下,半天没动。
什么情况,这些人来这里干嘛?
就在宁香愣神的时候,红桃带头笑着说:“阿香,我们来看看你呀。”
这殷勤的笑容,这客气的语气……
宁香默默抬起头,眯起眼往西边天空看了一眼。
红桃好像很是聪明,继续笑着说:“阿香,太阳可没打西边出来呀,我们就是来看你的呀,还给你带了一篮子的鸡蛋呢,都是昨天刚从窝里捡的,新鲜得很。”
宁香转回头,微眯眼看着红桃,再看看其他绣娘,仍是一脑门问号。
这些人不是一直都瞧不起她,把她当笑话当典型看,等着哭天抢地后悔的嘛?今天这是中什么邪了,带着这么多鸡蛋来找她,笑得这样邪气,说的话邪气得很。
红桃没有等着她揣测出她们的来意,她代表一众绣娘主动出击,拎着篮子直接笑眯眯上船,把篮子塞宁香手里,握着宁香的手对她说:“阿香妹妹,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听公社下来的技工人员说啊,你那个和服腰带学得特别好,你阿能教教我们呀?”
哦……
无事不登三宝殿……
宁香眉梢微微一抬,“年前十一月份那会,技工人员不是下来教过了吗?”
红桃脸上的笑容很不好意思,“她们教的太快了,教完人就走了,隔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有点忘了呀,拿到物料不知道怎么上手做。这个和服腰带吧,它是要出口的嘞,所以工钱比往前绣的其他衣服还多点。为了绣这个呀,咱们好些人养了几个月的手呢,就想多赚点钱补贴家用嘛。阿香,你教教我们好不好呀?”
宁香看看红桃的脸,再看看岸上其他绣娘的脸,最后看看篮子里的鸡蛋,然后盯着鸡蛋沉默了好半天没说话。
红桃还是满脸的不好意思,软声道:“当时我们劝你不要冲动离婚,那也都是为你好的嘛,你别怪我们好不啦?我们是没本事,感觉离了男人天都塌了。可阿香你有本事的呀,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你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好不好呀?”
宁香没忍住忽一下笑了,这话半真半假,她当然听得出来。为了让她过去教她们绣腰带,她们也算是够昧着良心了。明明她们真实的想法是,女人嫁不出去这辈子就是毁了,尤其还是她这种二婚女人,一辈子要叫人瞧不起的,哪能活得好,她们肯定觉得她过得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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