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小九
当然,她是不会死的。
因为这龙首池是人工挖出来的,现在又还不到水丰之季,不过三尺深。
二来,她会凫水。
眼见安平已经触手可及,她正要松手,就听一声极尖极凄厉的呼声响起。
“别跳,千万别跳!有……有话好好说!”
她循声看去,松了一口气。
贾后正在众人簇拥下飞快地下了回廊,正朝她奔来。
她伸手抓住栏杆,朝安平得意道:“母后叫我不跳的,我总不能不听她的话。”
安平转头看了一眼贾后,正要说什么,就见贾后几乎要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直叫道:“安平,快回来!千万莫胡来!”
安平虽然任性骄纵,可见贾后如此,倒也只是顿了顿脚,反往回奔去,嘴里不服地叫嚷道:“母后,她只是吓唬人呢!”
盈儿暗暗摇头,若不是记着贾后前世对自己的那点善意,她真跟这对母女不死不休,这会子已经在水里了。怎么还会站在这里等她们来废话?
贾后脚步飞奔,几度差点儿摔倒,好在叫旁边的宫人及时扶住了,嘴里气喘不停地道:“你……莫……莫冲动。没错,没错……你没错,乖,快别站那……”
眼见贾后满头大汗入了亭,盈儿正要松手上前,却猛地听到一声尖叫。
凄厉惨烈,仿佛地狱里活人想向生路里挣扎,仿佛绝望至极。
那声音在叫:“盈儿!”
她骇然循声看去,就见杨陌正沿湖飞奔,素色的衣袂在风中扬起,像一只飞翔的白鹭。
他身后远远跟着一大窜人马。
她怔住了,这样的呼唤……为什么有些耳熟,好像她并不是头一回听见?
杨陌转瞬而至,贾后与安平身边宫人吓得赶紧扶着两人避让,好几个手脚不便惊惶之中,倒扑通扑通跌入湖里。
素色的身影如飞鹰般直落到盈儿身边。
盈儿目瞪口呆,见杨陌脸色惨白冷峻,额角冒汗,双眼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却像不到底的深井,空洞恍惚,颈上蓦然多了一道铁钳,呼吸一窒,就听杨陌厉声嘶吼道:“你又想干什么!?”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杨陌,好像全世界就要在他面前瞬间崩溃消失,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却并没有挣扎,一双黑幽幽的眸子反而温柔地静谧地看着他,指尖抬起,她抚上他的脸颊,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她想起来了。
那样绝望的叫声,上一世,她坠落深谷时,他也是这样心胆俱碎地嘶声叫她。
可她太恨他了,一点都不想听。
血肉尽碎,魂飞魄散之时,她好像还听到山谷中传来的绵绵不绝的绝望回声,那是他的声音。
“放手!放手!放手……”
*****
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
最先回过神,冲上来救她的人反而是贾后。
“殿下,松手!快松手呀!”贾后抓住杨陌的胳膊几乎在哭求。
可她常年养尊处优,哪里有什么力气,只能干着急。
好在这时黄公公也冲到了,他上前一托杨陌右手手肘,盈儿颈上压迫顿时一松开,她抚着脖子,一边咳一边喘,脸红筋胀,嘶声道:“妾错了……错了……错了……”
她错了。
他待她是真心的。
不管当年他为什么要让林采之做皇后,也不管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让她彻底绝望的话。
青云峰上,若没人死拉着,他大概已经随她一起跳了下去。
眼泪不住地涌上来,模糊一片,她伸手紧紧抱住僵立的杨陌,投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
*****
她被送进内殿休息。
筐儿跟在身边小心伺候着,给她颈上裹上冰帕,一边不住抹眼擦泪,嘴里啰嗦埋怨筥儿:“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你之前全错了!关键时刻才能瞧出人的真心来。殿下平素待姑娘千好万好,可瞧着姑娘得罪了皇后娘娘与安平公主,不说帮着姑娘,倒赶上来就掐姑娘的脖子。”
筥儿被骂得不敢抬头。
她本来在菜地那边督着人干活,并没看到事情的前后经过。
也不敢细问,只得默默抬起袖子擦眼泪。
盈儿见她们误会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替杨陌辩解,兼之嗓子又痛,听筐儿车轱辘话说了好几遍,她实在忍不住,指了指筥儿。
筐儿不解,筥儿忙上前,小圆眼睛红肿得像两粒红毛桃。
盈儿伸手拉了拉她的手,指了指外头。
筥儿忙点头出去了。
没了埋怨的对象,筐儿又数落起她来:“姑娘今日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姑娘是想学安平公主,一跑了之,才上前拦住皇后娘娘的人,怎么倒跑到那甘露亭上去了。那里又没有路!”
埋怨完,又道:“皇后娘娘可比不得家里太太,叫您跪一下,便跪一下好了。自古媳妇儿跟婆婆作对,绝没好下场。”
盈儿听得实在脑瓜子疼,便摆摆手,闭上眼。
一时大约也是精疲力尽累了,竟一下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好像又回到了青云峰观星台。
观星台青石筑成,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仰望上去,好像能走进云间。
明明是白日,却又好像有星星。
许久没见瘦了许多的他站在台阶上,回身向她伸出手。
她却好像没有看见他一般,自己提着裙裾,咬牙一步步向上爬。
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杨陌跟了上来。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
终于眼前一阔,风声潇潇。
双腿酸胀,浑身大汗,她一步步走到青石栏杆前,看向群山万壑。
秋色似锦,江山如画。
她听见杨陌在身后说:“取件披风来,莫叫娘娘着了风。”
脚步声不急不徐地靠近。
他总是这般从容。
她却并没有回头,只是轻笑了一声:“不必了。”
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怕着什么风?
“盈儿,别跟自个的身子赌气。朕知道你还在生气,其实那日朕……”
那张嘴里的甜言蜜语,她半个字都不想再多听。
身影一起,随风而下,便是两世为人。
醒来红绡枕上俱是斑斑泪痕。
她怔怔发呆,听见外头有人在窃窃私语。
“为何迟迟未醒?”
是杨陌在问,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和烦躁。
“太医说娘娘惊悸疲累过度,说不得要明早才会醒来。殿下明日有朝会,不如先去歇息。叫常夏在这里守着,若是娘娘醒了,便来禀告殿下。”
这声音老迈,是黄公公。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
“殿下,您这一整天,都滴水未沾,叫老奴如何放心?好歹喝一口燕窝鱼蓉粥也好啊。”黄公公又劝。
“吃不下。都下去吧!”
闻言,她顿时心里又酸楚得想流泪。
半天,她轻轻咳了一声。
第75章 该有多恨 很快就听见脚步声靠……
很快就听见脚步声靠近床边, 有人掀开绡帘,盈儿睁眼一看,却是筐儿。
筐儿满脸都是泪光, 红肿着眼睛, 看她醒着,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
她见了心里越发难过自责。
上一世,她一怒死了, 筐儿筥儿两个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那时, 她早已经打发她们出宫嫁人。
两个都嫁得极好。
筐儿嫁了个四品的武官,是乔执的部下。那人出身农户, 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勇气还有灵活的头脑, 硬生生拼出了功名。筐儿嫁过去后,见多识广, 做事周道,那武官恨不能把她顶在脑门上供起来。后来生了一儿一女,幸福美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后来杨陌派了他们去了外任。说等他历练一番,日后回京少不了筐儿一个诰命。
可筐儿一家还没回京, 她就已经死了。这诰命想来也是得不成的了。
这一世,她倒要好好再替筐儿谋划一番。
再说筥儿,就更是不得了。这丫头后来越发能干, 筐儿嫁人后,她就是她跟前最得力的管事。本来还吵着不想嫁人, 谁知那一年开新科,在宫里设传胪宴,她跑去瞧热闹。
那一期,钟成康是状元,惊才绝艳。可探花郎也是人物不俗。
她早知钟成康的纨绔之名, 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可却对那位探花郎一见钟情,回来就偷偷打听人家有没有娶亲,还没好意思叫她知道。
后来阴差阳错,有些波折,不过到底还是成就了一番姻缘。
与筐儿相比,杨陌向来是更喜欢筥儿,得知这事,便破格提拔。那人便一路青云直上。
她死前,筥儿已经是京中贵妇,极有脸面。她仍是三不五时地进宫,继续替她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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