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温
他闭了闭眼,看向了年朝夕。
年朝夕百无聊赖一般费力转头看着四周,似乎对他们说什么都毫不在意。
牧允之忍住心中的刺痛,沉声问道:“那这就是你为兮兮准备的身体?一个除了眼睛其他地方如木偶一般的身体?”
宗恕没回答他,却叫了年朝夕的名字:“兮兮。”
年朝夕委婉提醒道:“你可以直接叫我年朝夕,要么叫我年姑娘,是在不行小城主也行,我们现在没关系好到可以叫昵称的地步。”
宗恕沉默片刻,自嘲般的笑了笑:“年姑娘?”
年朝夕这才应声。
宗恕顿了顿,双手紧紧握住,片刻之后才道:“我曾说过,你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如果要的话可以随时拿去。”
年朝夕闻言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呢。”
宗恕深吸了一口气:“兮兮……你不用那这种话激我。”
说着,他突然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灰蒙蒙的,几乎没有活人的光彩。
他触碰着自己的眼睛,淡淡道:“我知道木偶做的身体不可能容纳下活人的灵魂,但是我试过,我把自己的一半视力给了木偶,如今的兮兮双眼便能活动如常,如果我把一半的生命也给了兮兮,那兮兮未必不能像活人一样!”
年朝夕听到这句话,突然愣神。
但她不是为他的话而愣神,而是为里面的关键词。
一半的生命。
宗恕想要让一个木偶变得像活人一样尚且要付出一半的生命,那将她复活的雁危行又付出了什么?
在她的愣神之中,宗恕和牧允之似乎又争执了什么,但她已经没心思去听了。
她满脑子都是雁危行复活她会付出什么。
这时候,牧允之突然说:“你没有资格决定兮兮的去处,让兮兮自己选,她是跟你走,还是跟我走。
年朝夕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现在是又到了让她选择的环节了吗?
不打了?
年朝夕抬起头。
两个人都在看着她。
牧允之哑声道:“兮兮,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让你原谅什么,但……如果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宗恕嘶哑的声音道:“兮兮,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拿去。”
两个人都看着她,在等待她的选择。
年朝夕突然有些厌烦。
她没什么情绪的说:“所以,现在终于能轮到我说话了?”
牧允之哑然:“兮兮,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毕竟他已经习惯了替她去做选择,还美名其曰为她好。
就连现在口口声声让她做选择,也是他为她划出的选择。
在两个混蛋里选一个不那么混蛋的。
有点儿好笑。
她现在若是说她一个都不选,让他们全都滚蛋,他们会听话吗?
想必是不会的。
不过既然都让她选择了……
年朝夕突然笑了一下,迈着僵硬的步伐缓缓走向宗恕。
那一刻,牧允之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他想将她抢回来,他想立刻将宗恕五马分尸。
但他也知道,哪怕他现在杀了宗恕,也改变不了兮兮选择了别人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牧允之突然捂住了胸口,灵力肆虐经脉,痛到不能呼吸。
恍惚之中,他眼前闪过了许多个年朝夕的身影。
她幼年时的、她少年时的、她和他订婚时的、他们未订婚时的。
一个个年朝夕,穿着不同的衣裳,却一齐朝着他跑了过来。
牧允之这时候才恍然想起,在那个时候,只要他出现在兮兮的视线里,兮兮一定会走向他。
他习惯了她朝他走过来。
而今她走向别人的时候,便显得这样痛彻心扉。
而另一边,宗恕看着一点点走近的年朝夕,同样不可置信。
随即就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甚至忍不住想,哪怕兮兮走过来是要他的命的……
年朝夕站在他面前,问道:“你说,你这条命,我随时可以拿去?”
宗恕这一刻才有了尘埃落地的真实感。
果然是如此。
于是他说:“是。”
年朝夕笑了笑:“那我接下来做什么,你都不会反抗?”
宗恕笑了笑:“你杀了我我都不会还手。”
年朝夕:“很好。”
她动了动脚。
宗恕闭上了眼,心中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与他而言,能死在年朝夕手上也是一种解脱。
年朝夕察觉自己脚上积攒了一些力气,突然嗤笑一声,在宗恕准备赴死的表情中抬起脚,狠狠地踢向了他的下三路!
宗恕:!
他痛的瞬间弯下腰,脸色铁青!
而这个身体本来就不受年朝夕控制,年朝夕积攒许久的力气用完,力竭之下站立都不稳,径直往后倒了下去。
年朝夕心想能踢这么一脚自己摔一下也值了,然而下一刻,一阵风从她身后掠过,年朝夕突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雁危行!
雁危行找到她了!
年朝夕意识到这一点,先是喜悦,随即面色大变。
等等!那也就是说,刚刚她往人下三路踢的情景……被雁道君看到了?!
年朝夕瞬间面色灰白。
下一刻,让她整个人直接失去颜色的事情来了。
她那个跑得飞快的舅舅从天而降在她面前,以一种骄傲的语气对她说:“不愧是我秦掷风的外甥女,打架都知道往最狠的地方打!”
年朝夕:“……”
她和亲舅舅正儿八经的第一次见面,亲舅舅目睹她踢人下三路。
请问往后余生,这样的舅甥关系还有救吗?
年朝夕心如死灰。
她勉强抓住雁危行的衣袖,低声问:“舅舅知道了?”
雁危行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我路上正好看到舅舅,就都告诉舅舅了。”
年朝夕:“……”等等,你为什么也叫舅舅?
此时此刻,她舅舅正落在她面前,她的身体负在她背上。
年朝夕在雁危行怀里仰起头,张了张嘴,想叫声舅舅。
舅舅却把她的身体放了下来,抬头看向雁危行,声音带着危险的不满:“臭小子,你还准备让我外甥女就待在这泥木做的破身体吗?”
雁危行笑了笑,也不在意他话语里的不满,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兮兮,我把你的神魂拉回去,你稍微忍耐一下。”
年朝夕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两个人腕间的红线缓缓显现,雁危行猛然拽住那红线,狠狠往后一扯——
年朝夕的神魂被人猛然勾住,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
下一刻,尘埃落定,脚踏实地。
年朝夕猛然睁开眼睛,四肢轻便,如指臂使,再也没有一丝不协调。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感受到一幅合适身体有多难得。
她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
她再看向原本自己躺着的地方,僵硬木讷的木偶无知无觉的躺在地上,居然显得这样幽深恐怖。
年朝夕想起自己居然在这样一具身体里躺了这么久,一时间头皮都在发麻。
她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雁危行从她身后扶住她,低声问:“兮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年朝夕摇了摇头。
抬起头,却看到秦掷风正站在他们面前,面带不满的看着雁危行,道:“小子,你给我差不多点!放开我外甥女!”
年朝夕失笑,张了张嘴,低声道:“舅舅。”
秦掷风的神情一点点柔和了下来。
他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叫兮兮,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