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温
“雁危行!”年朝夕从他说出“道心”那两个字时就觉得不妙,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修士以道心起誓,是能被天道听见的,有沟通天地法则之力,若是起誓之事未完成,是真的能道心破碎的。
年朝夕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拿自己的道心开玩笑。
年朝夕快气疯了,也不管自家舅舅就在这里,抬脚踢了过去。
他没躲,年朝夕也不敢用力,看似踹上了,但力道和挠痒痒差不多,警告意味多过惩罚意味,只在雁危行身上留下半个灰扑扑的脚印子。
她气急败坏:“谁让你拿道心起誓的!道心是能拿来说着玩的吗!我年朝夕难不成还保护不了我自己!”
雁危行微微笑了笑,缓声道:“就是因为相信你能保护得了自己,也相信我自己的实力,我才敢这么发誓的啊。”
这话哄不了她,年朝夕独自生气。
秦掷风一脸复杂地看着雁危行。
他想起姓年的那厮也当着他的面发过这样的誓。
——我以道心起誓,此生此世心中只有吾妻一人,敬她爱她,九天十地,生死不离。
后来他果然如誓言中所说的,这辈子心中都只有妹妹一个人。
再后来妹妹死了,他也不得善终,便真的如誓言中所说的那般,九天十地,生死不离。
生生死死,那个誓言终究是兑现了。
如今又有人当着他的面发下这样的誓言。
他仿佛看到了第二个要拐走他心头肉的战神。
因为妹妹妹夫的结局,他一度觉得这道心誓不吉利,像是个不详的预言一般。
他看了雁危行良久,没好气道:“行了,你们这种人,动不动就起誓起誓,谁想听你们起誓不成!”
雁危行明智的不张嘴,乖乖听训。
年朝夕借着袖子的遮掩,狠狠地拧了他一下,这次完全没留手。
雁危行怕年朝夕硌着手,自动自觉的撤下了周身的防护,让年朝夕掐了个实实在在。
这一下饶是雁危行都疼得面色扭曲了片刻。
最后他还传音问:“兮兮,你要还是生气的话,再拧两下吧,我皮糙肉厚,只要你出气就好。”
年朝夕:“……”
她直接往旁边走了两步,哼了一声,甩开了雁危行。
秦掷风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小年轻的互动,越看越脸黑,仿佛看到了自家妹妹被拐跑前几个月的情景。
兮兮自己可能还没怎么察觉,秦掷风这时候却真的有了种“我家外甥女可能留不住了”的感觉。
他心情不怎么好,给自己灌了两杯茶平息火气,这才开口问道:“所以,现在有谁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一个不注意你们就要跑曲崖山。”
雁危行自动自觉的解释:“是这样……”
秦掷风:“你别说话!我怕我现在忍不住揍你!”
然后他看向了从坐下起就像个隐形人的霍城。
霍城:“……”
他担负起众人期希的压力,用一张苍白的脸抬头叫道:“前辈。”
秦掷风的脸色好了些。
他想了想,问道:“你是天机门的弟子吗?”
霍城面色有些恍然,却仍旧叹息一声,说:“在下天机门星落峰弟子霍城。”
几个人一个失忆一个刚复活一个刚过心魔劫,全都不知道天机门霍城这号人物,忍不住有些茫然。
扒着窗户缝往里看的净妄却忍不住惊呼一声,直接推开窗户将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原来你是天机门的那个霍城,但天机门的霍城不是好多年前就失踪了吗?说是到现在都生死不知。”
几个人齐齐看过去。
净妄顿了一顿,说了句“打扰了”,然后麻溜的把头缩回去,窗户一关,谨慎的留下了一条缝,缝里透出一只黑漆漆的眼睛。
霍城顿了顿,收回视线,淡淡道:“就是我。”
年朝夕走过去“嘭”的一声把窗户关上,这才问道:“这曲崖山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连净妄都听过名声的天机门弟子,一朝进了曲崖山,直接就“生死不知”了。
霍城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一下,有些怅然道:“其实最开始,我只是想救个人而已。”
霍城是天机门弟子,有次练习命理推算时顺手拿了自己师弟的八字给他推演了一卦,居然推算出了个九死一生的卦面。
当时的霍城惊的魂飞天外,但他本来就在做任务,离师门尚远,来不及联系师门,就直接照着卦面上给出来的方向去追自己师弟。
等找到师弟后他才发现,师弟不察之下被卷入了几大势力的《战神图谱》之争。
当时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战神图谱在某地现身,而那个地方正好是师弟做任务的地方,几大势力赶到之后看到师弟,自然而然认为他是争夺战神图谱之人。
当时霍城以为师弟那所谓的九死一生的卦面就应在了这里。
他当即拿出自己做任务时师尊交给他的天机门掌门令,用一块掌门令保住了自己师弟,让师弟尽快回宗门说明情况,请师门出面,而自己则代替师弟留下来和这些人周旋。
当时做下这个决定之前,他没给自己算上一卦,如果给自己来上一卦的话,那卦面不是十死无生,就是无妄之灾。
他还想着能周旋到宗门出面,然而在师弟走后的第一夜,无妄之灾就这么降临了。
本来还肯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几方势力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一般,纷纷认定对方拿到了战神图谱,当时所有人情绪都非常激动,霍城连劝的机会都没有,一场大战倾刻之间爆发。
几大势力拼了个血流成河,他被迫卷入其中,身受重伤。
“醒来时我就在曲崖山了。”霍城淡淡道。
他回忆一般,缓缓说:“而且不止是我,那场斗争中仍幸存的几人我都在曲崖山见过,我们先是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从那山洞里搬到了一个地下溶洞之中,那溶洞之中遍布我不认识的妖文阵法,我就坐在阵法的阵眼之中,被锁灵力,动弹不得。”
年朝夕手指动了动:“阵法?”
霍城点了点头:“那阵法有数个阵眼,每个阵眼都坐了一个像我一样的人族修士,我最开始不知道那阵法是在做什么,后来大概在里面呆了足足有一年之久,渐渐能察觉到生机流逝,我这才知道,那阵法是抽取生机的。”
抽取生机?
年朝夕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而还没完,霍城在里面呆了一年多之后,体内生机枯竭,这时久不见天日的溶洞里终于来了人,几个妖修将溶洞阵眼里动弹不得的几人抬了出去,换上了新的人族修士,霍城这才知道这曲崖山里被困的人族修士或许都不止他们几个。
甚至这样的溶洞都不止那么一个,因为他在被抬出去的过程中,看到了好几波这样的人。
但他在里面活生生被磋磨了一年多,也只知道这些。
因为当天晚上他就逃了。
可能是不觉得被抽取生机之后他还能做什么,看守他的妖修格外松散,他趁机用这一年之中攒下来的灵力割断了锁住自己灵力的妖文,杀了那妖修逃出了被关押之地。
他很幸运,误打误撞逃到了曲崖山的武库之中。
他也倒霉,刚逃出没多远就被发现了。
满山都是妖修,大妖不在少数,他拖着生机枯竭的身体,必然逃不出去。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的是,武器库里居然有两枚大妖妖丹。
人族吞食大妖妖丹,最后要么是死,要么丹田尽毁留下一条命。
但他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力量。
霍城决定破釜沉舟。
幸而老天还算眷顾他,他这才得以一路杀出曲崖山。
最后,他重伤之下昏昏沉沉的逃到了神女山,被山下百姓救了一命,丹田尽碎,成了凡人,留在这神女山下当了个教书先生。
他低低地咳了一声,哑声道:“我也是醒来之后才发现,曲崖山不仅掳人族修士,而且开始对边陲小妖下手了,这两年,曲崖山的学院对边陲之地的小妖放出的名额越来越多了。”
年朝夕听完之后,沉吟良久。
曲崖山为何掳走那么多人族修士她不得而知,那能抽取他人生机的阵法她也闻所未闻。
但有一件事情她觉得有古怪。
怎么就这么巧的,霍城那一行人因为争夺战神图谱两败俱伤,刚好就被曲崖山的人抓走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自己注意到的那些蛛丝马迹,和那些关于这几百年的战神图谱之争是有人操纵的猜测。
她不由得问道:“和你们一起被抓进曲崖山的人,是否都牵扯过战神图谱之争。”
这句话问出来,霍城不由得眯起了眼。
他顿了片刻才说:“我没有和其他人交流的机会,但是离开曲崖山之后的这两年,我越来越觉得当年那场让所有人都两败俱伤的争夺来的莫名其妙。”
他喃喃道:“只是一个战神图谱在某地的传闻,为什么突然就能杀的个你死我活呢?但当时,仿佛所有人都笃定了战神图谱一定在对方手里一般。”
年朝夕闻言,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若是几大势力争夺战神图谱,真的打杀起来死伤无数,那么在战斗之中失踪几个人都不足为奇。
众人只会以为他们是死在了战斗中尸骨无存,没人会觉得他们是在重伤之际被人抓走了。
那么这些年,又有多少人被这样抓走,却被人认为是死在了纷乱之中呢?
修真界和平已久,唯一能掀起的大规模战争只有战神图谱的争夺了。
而战争之中,失踪再多人都是正常的。
一个大胆的猜测突然浮现在年朝夕脑海中。
既然连战神图谱的影子都没有整个修真界都能因为战神图谱争夺百年,那是不是有人正在借着战神图谱的争夺掀起战争,然后不着痕迹的掳走人族修士呢?
这两百年来关于战神图谱的争夺,到底有多少人像霍城一样不知所踪?
所谓战神图谱是不是只是一个靶子,他们为的,就是能不着痕迹的带走人族一个又一个修士,去填充那吸食人类生机的阵眼?
年朝夕豁然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不行,这曲崖山我必须要去一趟!”
舅舅这次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沉默片刻,突然说:“我去联系你父亲那些还活着的部下。”
年朝夕不明所以:“联系他们做什么?”
舅舅面色冷凝:“让他们报恩,那些人现在手上有兵有将的,你若是陷在里面出不来了,我立刻带兵踏平曲崖山。”
年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