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温
年朝夕被他的伤势夺去了全部心神,在他身前站定,下意识的想扶住他。
面前高大的少年却突然俯下身,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年朝夕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面前的少年拥抱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但动作却又是极其珍视的,仿佛在拥抱一缕看不见的风,怕稍微用一点力气它就会消散,又想从此以后将它融入骨血。
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他的下巴沉重的压在她的肩膀上。
年朝夕下意识地伸手想推开他,拥抱着她的少年却突然低低道:“我……找到你了。”
“兮兮,你是兮兮。”
少年的声音分外笃定,动作却是与此截然不同的惶然。
年朝夕推拒的动作一顿。
某一刻,她仿佛回到了死前的那个战场上。
在那个战场上,年朝夕对雁危行最后的印象,是他厮杀于万千魔修之中不断试图靠近她的身影。
可他终究没能靠近她。
她和魔尊同归于尽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仿佛隔了咫尺天涯。
此刻的雁危行却仿佛渐渐的与战场之中那个雁危行重合了。
一样沉重的伤势,一样的一身血色。
他伸手抱住了她,恍然间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她并未和魔尊同归于尽,一觉醒来的不知道多少年时光也并未流逝,面前的这个少年仍是厮杀于战场之上想靠近她的那个人。
而这一次,他不仅撕裂了战场之上的万千魔修,也撕裂匆匆流逝的百年时光,最终还是站在了她的身前,终于能伸手将她拉回来。
年朝夕张了张嘴:“雁危行……”
她叫他的名字,面前的少年却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叫他。
他又将手臂紧了紧,重复道:“……找到你了。”
下一刻,少年拥抱着她的手臂却突然软软的垂了下来,整个人轰然倒地。
他仿佛是强撑着力量一般,如今终于见到了年朝夕,终于将她抱在了怀中,这股强撑的力量便也随之消散。
年朝夕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扶他,好歹没让他砸到地上,再重新加重伤势。
她有些慌张的四下望了望,四下却没什么能倚靠休息的东西。
看了一圈,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墓碑上。
嗯……
沉吟片刻,她果断扶着人倚在了自己墓碑上。
虽然说靠着墓碑休息这种事情有些不道德,但她这个墓主人都同意了,那便无所谓了。
将他放好,年朝夕这才有心思打量他。
他身上的伤势很重,却又古怪得很,年朝夕居然分辨不出这伤势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她伸手为他把了把脉,表情更加狐疑。
分明是这么重的伤势,可他的脉搏却健康的很,比一般修士更沉重有力。
这到底是脉搏不正常,还是他的身体不正常?
年朝夕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判断。
昨夜她打坐了一夜,灵力也些微恢复了少许,于是又尝试着给他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治愈法诀。
治愈的灵力落在他的身上,转瞬间就被吞噬的一干二净,伤口却没有一丝变化。
于是年朝夕便确定了,雁危行的伤势真的有古怪。
她心中忍不住哀叹。
雁道君啊,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仿佛比我混的还惨的样子。
治愈法诀没有用,年朝夕干脆给她用了一个清理法诀。
他身上的血污干净了一多半,于是原本那张被遮掩了一半的面容也清晰了起来。
少年如她记忆中一般锐利俊美,可是相比于记忆中的那个人,此刻的少年俊美中添了一丝昳丽,五官也仿佛长开了一般,原本柔和的线条逐渐锋利,于是这长相便显得更加有攻击性,整个人的面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可他的气质却又是违和的,记忆中的雁危行寡言不善言辞,面前的这个人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哪怕是在昏迷之中,他周身也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威严。
年朝夕看了片刻,撕下了半边裙摆,开始给他包扎伤口。
他伤势古怪,既然治愈的法诀没用,那就只能用凡人的方式包扎。
为他包扎时,雁危行身上种种怪异之处也一一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最开始为雁危行的出现惊愕,后来又为他的伤势心惊,但却也不是一点儿都没观察。
首先,最让年朝夕不解的一点,雁危行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墓地?
他身上除了血气之外,仍有沉重的水汽,也就是说最起码在昨夜下雨之时,雁危行便已经在这里了。
昨夜她刚复生。
雁危行有没有看到她复生?或者说,她的复生和雁危行有没有什么关系?
年朝夕很难不去多想。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雁危行刚才的反应。
他还清醒的时候,年朝夕两次叫他的名字,他却对自己的名字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年朝夕甚至觉得他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在叫他,哪怕是稍微有一点儿专注,那也只是突然听见别人出声时的下意识反应。
年朝夕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雁危行的魔毒发作了。
可下一瞬她就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魔毒发作是什么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那时的雁危行几乎没有理智,可现在的这个雁危行和没有理智可差得远。
而且,他虽然对自己的名字没反应,但却仍旧认识她。
年朝夕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她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其他的都可以等他醒了之后再说,但若是真的放着雁危行不管的话,其他的不说,她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
年朝夕决定先把他给带回去。
但在带回去之前……
年朝夕视线微转,落在了自己的墓上。
她的墓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年朝夕不确定这痕迹是昨夜她复生时留下来的,还是真的有其他人动过她的墓。
若是昨夜雁危行真的也在这里的话,或许可以等他醒了之后问一下他。
但是现在的话,她若是不想打草惊蛇,最好还是把这些痕迹处理掉。
年朝夕想着,就从雁危行面前起身。
然而她刚站起,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年朝夕转过头,看见雁危行依旧在昏迷之中,却眉头紧皱,在她要离开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年朝夕试了一下,没有挣脱。
于是她便轻轻拍了拍雁危行的手,低声道:“雁危行,先松开我。”
昏迷中的雁危行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愿意松开。
年朝夕沉默片刻,突然轻声道:“雁危行,我不会走的。”
那紧紧抓住她的手一顿。
年朝夕试探性的抽出手,方才力气大到让她挣脱不得的手如今轻而易举的松开了。
年朝夕松了口气,粗略处理了一下墓上的痕迹。
她毕竟没做过这种事情,手段并不专业,但她觉得糊弄糊弄那些十几岁的孩子应该没问题,于是处理到自己看不出什么疏漏就不再管了。
反正昨夜一场大雨,若真的有什么疏漏,大不了就怪那场雨。
年朝夕从自己的墓上爬下来,又清理掉自己的脚印,觉得这人生还真是有意思。
她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见到自己的墓,不是因为自己躺在里面,而是因为她这个大活人要去给她的衣冠冢毁尸灭迹。
没什么用的经历增加了。
从墓上爬下来,她又蹲在了雁危行面前,开始发愁这么个大活人她该怎么带回去。
但凡雁危行醒着,或者她身上的灵力再多一点,她都不会发愁这个。
但如今,雁危行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放在这里,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儿的灵力又在试图给他治疗时浪费的差不多了,她要是想把他带回去,除非自己一个一米六几的弱女子背起一个一米九的男人往回走。
年朝夕哀叹一声,用处理过墓上的痕迹之后还没来得及洗的手戳了戳雁危行的脸颊,喃喃道:“你要是醒过来我也不用发愁了。”
话音落下,雁危行动了动。
年朝夕:?
雁危行睁开了眼睛。
年朝夕:!
她沾着泥巴的手还戳在他的脸上!不仅如此!她甚至还下意识地捏了捏,以至于雁危行那张俊脸上清清楚楚两个泥巴印!
但他醒了!就在她捏他的时候,醒了!
年朝夕用社死的眼神看着雁危行,那一瞬间恨不得他没醒,她宁愿背他回去。
雁危行似乎还有些茫然,怔愣地看着她,视线好半晌没办法聚焦。
年朝夕试图偷偷收回沾着泥巴的手。
雁危行却仿佛被这个动作惊动了一般,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抓年朝夕一个人赃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