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艾草
第二百零三章
财帛动人心, 路大总管生气归生气,但对织造府还是舍不得放手,再憋屈也得派人出去继续寻找穆靖的儿子, 又派人盯着他的动向, 以免他被姜世子带歪。
当晚, 盯着穆靖的手下来报:“大人,穆靖伤心离开路园, 浑浑噩噩行走在街市间,他可能真有些失心疯了,好几次只盯着十来岁的孩子瞧,还在街市间拦住别家小儿不放, 抱着喊儿子。”
“后来呢?”路霆追问。
“后来, 姜世子跟独孤大人追了上去, 苦劝许久,才将他劝回去, 还从外面请了大夫回去, 在他们客居的院落里熬药, 外面闻着一股子药味。属下特意去问了大夫。那大夫说,穆大人许久不曾安睡, 出现了幻觉,见到十来岁的孩子就抱着不撒手,觉得是自家儿子。大夫说他这是受刺激太过得了癔症, 开了养神安眠的药先要养着。”
路霆原本想着与穆靖一手交儿子,一手谈分帐, 谁知其人如今竟得了癔症, 当下除了催促手下抓紧寻找穆家的儿子, 别无他法。
穆靖上任几个月, 时间虽短,但已经把内外人员彻底清洗一遍,路霆想插手也得经他同意。
“算了,先盯紧点吧。除了穆靖,还有那个姜世子跟独孤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并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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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癔症”的穆靖直等大夫走了之后,舒舒服服拥被靠坐在床上,闻着屋内浓烈的药味笑道:“若非世子爷率先找到孩子们,并且替他们安排了妥帖的去处,恐怕此刻我早已被路霆拿捏住,要么同意他的要求,继续盘剥压缩织户们,将织造府的大头收入双手奉上,要么便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拱手行礼:“多谢世子爷救我一家!”
“穆兄,你这可谢的太没诚意了,连床都不肯下。”姜不语笑着打趣。
穆靖与她渐熟,知道她性情洒脱不拘小节,笑道:“难道不是世子爷让我在床上养病的吗?”
独孤默笑道:“以防万一,你这病最好多养些日子。”
穆靖:“路大人几时替我找回儿子,我这病几时才能好。”双胞胎早就前往幽州,路霆纵然在江南掘地三尺,怕是也找不到。
他又道:“或者,两位能尽早拿下路霆,我也就不必闷在房里了。”
独孤默:“想要拿下路霆,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姜不语素来不信邪:“那也不过是多花些时间而已。”
真正想要拿到确凿的证据,彻底扳倒路霆,其实并不容易。
路霆虽然性情暴戾,但他懂得一样,有钱大家赚,也许是当年战场上留下的惯例,听说每攻进一座城池,便放纵手底下人抢掠百姓私财,当作打仗之时额外的犒赏。而这一点也被他灵活运用在江南任职期间,有钱大家赚,拉着江南道大大小小的官员一起发财,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都等着从他手心里分钱,自然也别指望着这些人能够站出来举证他贪渎。
姜不语做生意之时,虽然也颇感行商艰难,各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但却不曾详细统计过,待得她奉旨与独孤默清查江南之事,两人商量许久,最后议定从税收入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面对车行众人打探得来的消息,经过侍郎大人的严密统计,加之穆靖佐证,以曾经的织造府为例,除国朝征收除外,洪内官私定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全部进了地方官员的荷包,而其中以路霆分到的最多。
其余行业更不必说,盐茶瓷器江南百业,皆是路霆及其手下官员的聚宝盆,各个食的满脑肥肠,舍不得撒手。
独孤默对朝中情形也略有耳闻:“每次刑部前往户部申请款项,总要拖一阵子,田尚书说,户部尚书不止一次在陛下面前哭诉国库空虚,听说江南税收连年锐减,各处开销却不能减免,户部尚书为此可是掉了不少头发,在公之中连官帽都不敢摘。”
他在朝中虽清冷寡言,但手底下有一名书吏年轻活泼,凡事都爱唠叨两句,时常在他耳边讲些六部各级官员的笑话解闷,而户部尚书夫人四处寻找生发液也算是半公开的秘密。
姜不语从不曾接触过朝中之事,向来只在幽州一亩三分地里蹦跶,忽然听说此事,视线在侍郎大人的脑门上扫了好几眼。
独孤默下意识摸摸脑门,忽然意会到她的意思:“你是在担心我的……头发?”
姜不语毫不讳言自己偏爱美人:“听姚侃说你素日连休沐都泡在刑部,有时候半月不回家,没日没夜的忙,听说熬夜容易头秃,想来侍郎大人不用等到户部尚书的年纪,就能超过他的秃顶程度。”
独孤默:“……”
姚侃这个大嘴巴!
姜不语厚颜无耻的说:“本世子喜欢美少年,却不喜欢秃顶美少年!”
独孤默面红耳赤,恼道:“世子喜欢我,难道只是痴迷我的容貌?”
“不然呢?”世子悠然道:“你自己想想,咱们初识之时你有什么?除了长的好看之外,无权无势还无财,难道说我图你的才华?让我听个曲子赏个美人或有可能,可是让我欣赏你状元郎的才华,这不是为难我吗?”
学霸跟学渣的世界有壁,再说姜不语自小不大爱读书,倒是于武学兵事上反而颇有天赋,大约也是姜氏遗传。
独孤默恨不得拿砚台磕开她的脑袋,好往里灌些墨水,他早年红袖添香的梦想算是彻底破灭了,也只能开解自己顺便反击世子:“我知道了,你是关心我,怕我沉迷公事伤了身体,是吧?”
话音刚落,破窗之声在耳边响起,紧跟着天旋地转,世子一把揽着他从凳子上滚了下来,铮铮两声,他们身后的橱柜之上结结实实钉进去两枝长箭,箭尾白羽兀自微微颤抖。
外面守夜的亲卫们才反应过来,只听得乱纷纷闹将起来:“抓刺客——”
姜不语怀里搂着美人,如此紧张的时刻,她竟然还能从容在侍郎大人脸上偷亲了一口:“救你的报酬!”
独孤默极为自然回亲了她一口,竟还是亲在唇上:“救我的谢礼!不必客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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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世子亲卫在外面撒网抓人, 房里姜不语盘膝坐在地上,怀抱美人不肯挪窝,而侍郎大人也没有动弹的意思, 还是“哗啦”撞开窗户跳进来的刺客惊动了二人。
穆靖早早睡了, 房间里灯都黑着。侍郎大人从吃完晚饭就一直在她房里掌灯商谈正事到半夜, 不想却等来了刺客。
房里一时涌进来五名刺客,皆是黑巾遮面, 四下寻找正主,恰与地上坐着的两人目光撞在一处,心里各自骂一声“狗世子”,提刀直奔了过来。
姜不语起身之际还记得向侍郎大人提要求:“大人, 你付的报酬可不够啊, 要不虑多加点?”顺脚将旁边的凳子踹向第一个冲过来的刺客, 那人差点被砸中膝盖骨,但躲避的功夫世子已经把怀中的美男子护在了身后。
“全凭世子作主。”刺客在前, 侍郎大人面对坐地起价的世子爷只能满口答应。
余下四名刺客互相打个手势, 欲分四面包围过来, 岂料得世子却带着人后退几步,占据了墙角位置, 将侍郎大人堵在身后挡了个严严实实,她自己提着一只凳子舞将起来,让几名刺客难以近身。
刺客来时早已听过上面传话:“那姜世子听着名声响, 不过就是个无赖年轻人,他以前的功绩还不定是怎么来的, 幽州军中不少悍将, 大家各自替世子挣点军功, 在朝中面上好看而已。”
谁知真打起来才发现, 之前的不过都是臆测,姜世子战力强悍,以一敌五游刃有余,待得外面亲卫们迅速收拾了他们的同伙冲进来,场中五人已经被打趴下了四名,最后一名已有怯意,正举着刀犹豫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世子的亲卫真也好笑,见到主子打人不但不肯上前襄助,竟还堵住了刺客的去路抱臂观战,互相打赌:“猜猜世子爷几招将他打趴下?”
“一两银子!我猜三招以内!”
“一两银子,我猜五招以内!”
“一招……”
世子高声问:“押几招的最少?一招还是三招?”看样子她也准备在此赌局之中大赚一笔。
亲卫们高声嚷嚷:“世子爷不能参加,您要参加不是作弊吗?”
提刀对着房内唯一站立着的刺客虚空比划的世子爷很不满:“你们歧视本世子?”
亲卫喊冤:“不行属下们给您抽成?”
其余四名刺客被揍的惨不忍睹躺倒在地,虽然爬不起来但意识是清醒的,见到这帮主仆的奇葩行为被刺激的不轻,恨不得晕死过去。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姜世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她不但欺负刺客,她还可以欺负的更厉害,两招之内将剩下的唯一刺客打翻在地,伸手便向众护卫讨银子:“来来来把抽头交上来。”
五名刺客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身上的伤口不住在流血,房内主仆却在热火朝天的计算赌资,还有亲卫“不小心”踩到他们,躺在地上的刺客发出凄惨的叫声,那亲卫抬脚看看自己鞋底板,骂道:“挺尸也不找个地方,弄脏了我的鞋底。”
该刺客:……
世子爷拿到二两银子的抽头,兴致勃勃道:“听说蚂蚁爱吃甜的,不如卸了他们的胳膊腿,扒光他们的衣服,拿小刀多划些伤口涂上蜂蜜扔到野地里,看看能招惹多少蚂蚁过来。”
众刺客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失血原因还是被吓到了,心中存着个巨大的疑团:定北侯府对待刺客……都这么随便的吗?
内中一名亲卫问道:“世子爷,不审一下幕后主使吗?”
世子爷大手一挥,似乎颇嫌麻烦:“有什么好审的?还不如丢到野地里好玩。”兴冲冲抽出随身匕首走向最近躺着的刺客。
还有亲卫对此质疑:“世子爷,他们一身是血,丢到野地里恐怕到时候先招来的不是蚂蚁,而是闻到血腥味的野兽?”
世子爷蹲下来,匕首划开刺客的腰带,一把扯开刺客衣襟,身后的侍郎大人阻拦不及,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把她的眼睛蒙住:“世子——”
姜不语玩的正高兴,匕首贴着刺客胸膛之上的皮肤,回身问道:“侍郎大人也想玩?”
独孤默:“……”这个兵痞!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水!
刑部审案都是一板一眼,还没见过这么胡闹的。
遇上这兵痞,简直是他命里的劫,侍郎大人只能举手投降,暗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斟了杯茶递过去:“我是怕世子打的累了口渴,先喝一杯茶再玩吧。”
世子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接着向众人展示她的奇葩:“你们听过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吗?”在众亲卫跟刺客茫然的神色之中,她好心解释:“就是人活着,五识皆灵,但是能听到野兽嚼着自己身上骨头的声音,咔吧、咔吧、咔吧……先从脚趾头啃起,紧跟着是小腿骨头,大腿……头盖骨被啃咬掀开之后,眼珠子还能转动……”
“世子爷,我招!我招!”一名刺客被她的描述吓得毛骨悚然,全身的汗毛齐齐直立,身边伤口连疼带麻又痒,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心中更是暗恨,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但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野兽虫蚁啃噬干净,又是另一番折磨了。
“别啊,招什么招?”世子爷的匕首紧贴着他的皮肤轻轻划下,果然对他要招的东西毫无兴趣:“我都许久未曾这么玩过了,你们江南牢房的死刑犯又不肯给我玩,好不容易碰到能放开玩的人,谁想听你说什么啊?”
亲卫们各个憋笑,侍郎大人唇角微弯,其余刺客踊跃加入招供的行列:“我也招!我也招!”
穆靖睡的正香被吵醒,但房门从里面被闩起来了,黎家兄弟俩示意他别出声,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黎英出去转了一圈确认安全才放他出来。
他踏进世子房内,面对刺客争相招供的场面迷惑不解:“发生了什么?”
姜世子连忙上前去搀扶他,暗中使眼色:“穆大人病体未愈,怎的起来了?”
侍郎大人平日反应平常,但此刻却格外敏捷,几乎算是从世子手中抢过了穆靖,亲自扶着他坐到了自己身边:“也不知道哪里冲进来一伙贼人,穆大人既然起来了,不如来听听他们的供词。”
穆靖当过县令,从民间百姓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到杀人重犯都见识过,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积极招供的,当下被惊的目瞪口呆。
世子亲卫办事迅速,一帮识字不多的兵痞们迅速收拾好打起来弄倒的笔墨纸砚,恭恭敬敬摆在独孤默面前:“大人请——”
侍郎大人在京里审案都有专门的书吏录口供,没想到跟着世子直接从主审官降到了书吏,不过他也没什么怨言,相反似乎心怀还很好,提笔磨墨,眼睁睁看着世子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中匕首开始审刺客,东拉西扯问的还挺杂。
长夜漫漫,后半夜“正在病中”的穆大人便被劝回房歇息,姜世子精神头十足挨个单独审问刺客,为显她的“仁义”还特意把受伤的刺客皆包扎上药,可惜她变态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很难扭转,就算是亲卫们帮刺客处理伤口,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侍郎大人奋笔疾书,桌上是厚厚一沓按过手印的供词,直到天边晨曦初起,才总算结束了这忙乱的一夜。
问及刺客去留,世子有她的想法:“既然都审过了,伤口都打理整齐,全都送还给路大人吧。”
亲卫们还不明白,黎杰嚷嚷道:“好不容易抓住了姓路的把柄,送回去做什么?”
世子在他额头轻弹一记:“你这不长脑子的毛病几时改改?咱们就算是送去给杭州知府,信不信前脚刺客进了知府衙门,后脚杭州知府就上赶着把人送还去路园?中间还要捣一次手,不如灌了药送归路大人,也好让他记得咱们这份人情!”
“姓路的若能记得世子人情,何至于派人来刺杀您?”
独孤默笑着替世子解释:“姓路的疑心甚重,听说对手下又向来严苛暴戾,这些刺客留下来不好处理,关着不是送去府衙也不是,不如直接还回去,而且身上伤口包扎整齐,姓路的定然会怀疑刺客招了什么,世子才会待他们这般友善。咱们送的时候再丢封信在刺客边上,说几句跟供词有关的话,都不用世子出手,他自己就先严惩了这些手下。岂非一举两得?”
黎杰:“……”
太阳刚刚升起,路园厨下的采买带带着两名小厮从侧门出来,发现侧门口整整齐齐摆开一排壮汉,各个睡得香甜,身上伤口包扎整齐,旁边还丢着一封信,吓的他赶紧转身回去禀报大管家。
万幸这条街道住着的人非富即贵,寻常百姓平日都会绕道而行,街上尚无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