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艾草
柴孟雨很是好奇,不知道未来婆婆说了多离谱的话,才惹的轻易不肯评论他人是非的母亲也不高兴了。
柴夫人陪伴丈夫戍边多年,经见的多了,此刻提起来犹自愤愤:“大公子挨了军棍,她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错,竟然还怨怪世子,你说这是什么道理?你父亲向来觉得世子胡闹,不大喜欢他,但此次世子连立奇功,足见是个有真本事的,没想到差点被窦路跟大公子密谋一碗肉给毒死,最无辜的难道不是世子吗?”
以前对亲家母不喜,尚能忍受,那是看着大公子相貌堂堂友爱兄弟,可是这次的事情就算是侯爷再多偏袒,说大公子只是言行失察,营里其余人却并不觉得他是清白的。
说到底,这次是对女婿不满意了。
能联合外人对亲兄弟下手的,心胸狭窄可见一斑。
柴孟雨没想到未来婆母是非不分到此等地步,面上也有些犹疑:“那……大公子怎么说?”
柴夫人回想金不畏并无半点悔意,反而一意将责任推脱到窦路身上,甚至还为自己喊冤,称被窦路反咬了一口,都怪自己平日太好说话,才招来了小人。
“他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觉得自己白壁无暇了 !”柴夫人没好气的说。
柴孟雨想到后半辈子要跟这样的人相伴一生,便觉心里极为不适,忽然紧握住了柴夫人的手,恳切的说:“母亲,我不能嫁这样的人,心胸狭窄没有担当,若是世子将来承爵,他说不定还能做出更为疯狂的事情。连亲兄弟也敢下手的人,对枕边人难道就心软了?”
如今柴将军正值盛年,又掌着骠骑营,金不畏自然对她客气有加,但她一兄一弟皆是读书人,都被父亲送去白川书院苦读,将来科考入仕,定北侯为长子求娶她,未尝没有想让大公子接掌未来岳父在军中一切的打算。
柴夫人被女儿说中痛处:“我回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事儿,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总不能糊里糊涂葬了你的终身。”
柴孟雨见说动了母亲,又加了把柴:“母亲可否想过,大公子将来屈居世子之下便罢,若是……到那时候,女儿会不会成为姜夫人第二?”
定北侯依靠岳家继承了爵位,待到舅兄与岳父过世之后,待姜夫人与她出的儿女们还不及妾室生的子女,外面不知情的人盛传侯爷长情,但柴夫人却瞧的真切,分明是妾室的儿女更受宠。
柴孟雨容貌并不出众,但胜在温婉大气,柴夫人自认为女儿配金不畏绰绰有余,但她今日去金不畏的院里探伤,发现未来女婿房里的两名通房丫头模样整齐,很会卖乖讨巧。她细瞧了几眼,约莫已经侍候过女婿了。
当着她的面儿,那两名通房对金不畏嘘寒问暖,极尽体贴,让柴夫人很是膈应。
明明马上要成婚了,苏溱溱还不曾提过此事,难道她打着让女儿刚进门便喝妾室茶的主意?
“你别担心,此事我与你父亲再议。”
柴夫人劝了女儿回去,等晚上柴将军回府,便将今日所见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埋怨丈夫:“你嘴上说着疼女儿,瞧瞧给女儿挑的是什么人?母子俩一样的心胸狭窄,便是连金不弃的家教也堪忧,性子掐尖要强不饶人,咱们女儿进了侯府的大门,还能有好日子过?马上要成婚了,还不将大公子房里人给处置了,这是等着给咱们女儿难堪?”
柴大将军原本便起了退婚之意,被夫人一番埋怨,嫁女的心就更犹豫了:“不瞒夫人说,我冷眼瞧着,世子外面名声是不大好听,但若论真本事,恐怕大公子拍马也赶不上!更别提世子与大公子所为,大公子进营多少年了?只会用小恩小惠笼络人,该立的军功一件没有,连官职都是父荫。别瞧着世子不靠谱,居然毫无架子跟步兵营那帮人打成了一片,端看此次她遇上事儿,步兵营的人为着打听消息不知道往议事厅跑了多少趟,听说还凑钱往牢房里送饭,若非如此,怎能令窦路与大公子钻了空子?”
柴夫人更为忧心了:“那现在怎么办?婚期将至,总不能糊里糊涂将女儿嫁进去吧?丈夫婆婆小姑,无论品性还是为人处事,无一称心,女儿也不想嫁,你说怎么办吧?”
柴将军叹一口气:“窦卓与侯爷大约是心里有了芥蒂,将来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咱们总不能再因婚事与侯爷翻脸吧?”
柴夫人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要不……先以大公子棍伤未愈为借口拖一拖?”
“那才能拖多久?”
“万一有转机呢?”
柴滔与夫人议定,次日回营便与定北侯提起婚期暂缓之事:“大公子先养好身子要紧,成婚也不必急于一时。”
恰好金守忠让儿子闭门思过,也正考虑要不要延迟婚期,等这件事情的风波过去再说。他总不能前脚传讯大营将士儿子回府闭门思过,后脚便大张旗鼓的为儿子娶妻吧?
“柴将军说的有理,两个孩子的婚期暂缓,过阵子再说吧。”
双方心知肚明,顺利达成一致。
金不语还不知道金不畏的婚期推迟,每日准时回城,强拖了舒老爷子回别院给独孤默换药,每次都被老爷子骂。
“你的小厮多金贵,值当我放下一屋子病人去给他换药?”他其实更想骂的是——小混帐你色迷心窍了吧?
世子爷七窍玲珑,迅速领会了他的话中之意,居然不要脸的笑眯眯承认:“原来您老都看透了啊?既然看透了还推脱什么呀?”
舒观云习惯性抬起巴掌,还没挨到金不语肩头,她已经鬼吼鬼叫:“疼疼疼!老爷子手下留情!”直气的他胡子一翘一翘,还是收回了手。
独孤默挨了十板子,被送回别院养伤,又有舒观云的好药,伤口恢复的倒不错,趴睡了两日便不耐烦,讨了纸笔将此次北狄之行的地图绘了出来,还想尽快回营去做沙盘,每日都伸长了脖子等着舒观云过来,只等着老爷子发话。
高妈妈到底是得着消息,从侯府过来照顾他,还将世子逮着狠骂了一通。
世子遇上高妈妈向来只有讨饶的份儿,这次也不例外,嘴软话甜认了不知道多少回错,还被她带回房去亲眼瞧过了伤口,又抹着眼泪一通埋怨:“好好的女儿家,肩上必是要留疤的,将来可如何……”如何嫁得出去?
后半截话被她咽了下去。
姜娴当初为女儿选了这条路,嫁人对金不语便成了奢望,她只有在男人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至于最后的结局,且顾不得了。
金不语却并不担忧,腆着脸皮凑过去,道:“伤疤就是男人的勋章,这可是我去北狄立功的明证!”
高妈妈气的想打她,又舍不得,骂道:“不省心的小祖宗!”想起外面又乖又软躺着养伤的独孤默,忽然有了主意,悄悄说:“世子,我瞧着阿默那孩子读书识字人又老实,年纪也不大,长的又好看,要不你悄悄儿收了他,将来找着机会留个一儿半女?”
金不语被高妈妈奔放的思维给惊到了,倒在她肩上吃吃笑:“妈妈你想的真远!既然是收人,我觉得一个阿默还不够,妈妈不如再为我多物色几个好看的少年郎?”
高妈妈气的要撕她的嘴:“你又不是前朝养几十个面首的公主,一个阿默还不够你糟蹋的?还要多少个?”
金不语笑着跳起来要躲,连连讨饶:“一个!阿默一个就够了!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一定把他给收了!”她胡说八道习惯了,并不当真。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十二点左右更上来,更可能是十二点半,今天虎口划拉了一个大口子缝了两针,写的很慢。感谢在2021-07-08 23:58:15~2021-07-09 22: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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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沿林大坝。
左贤王回去之后, 为了赎女儿凑牛羊马匹,不但在整个部落精选,还连发两道强征令, 连前来做生意的商贩们刚刚成交的牛羊都被强征充数。
沿林大坝长期有西戎与大渊的商人前来交易, 此次来的商贩们比较倒霉, 刚刚向北狄人交了全款,牛羊交割完毕, 还未离开营地,就被左贤王手底下的兵虎狼般围了起来。
“王爷有令,凡部落牛羊都被强征,非本部落人员速速离去!”
商贩交易的牛羊需要长途跋涉赶回本国去, 故而挑选的皆是齿龄小健壮的牲畜, 结果这头刚刚交易完毕, 那头就被凶神恶煞的士兵围起来赶走了。
几名商贩追着想要讨回自己的牛羊,结果引的北狄士兵动手, 一名西戎商贩被几名士兵围在当中殴打至吐血, 直吓的几名商贩连同随从皆不敢再跟士兵讨要牛羊,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产被充了公。
商贩们转头想跟北狄人讨要货款,对方却不肯认, 言道交易已成,挥舞着弯刀驱赶他们离开营地。
内中有一名大渊商贩孙春愈,腿略微有点跛, 鬓染风霜,却仍能瞧出年轻时候面貌周正, 被北狄人赶出营地之后, 瘫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老泪纵横:“这次来贩牛羊, 可是押上了我所有的积蓄,原指望着大赚一笔,没想到赔了个底儿掉。”
他雇来的几名伙计见状,都催逼着他结了工钱好回转,孙春愈摸遍全身只有一点散碎银子,还是回去的路上准备在半道上买吃食,结果被伙计们一抢而空,又骂他:“没钱充什么东家?”
孙春愈此次偷偷越过大渊关卡,存着搏一把的心思,没想到赔的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
还好与他同行的西戎商贩见他可怜,一路之上救济他些食水,这才捱到大渊境内,抵达幽州之后,直与乞丐无异。
孙春愈原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幽州的,当初前往北狄也是从别的州绕路而行,无奈幽州是大渊通往北狄的第一座门户,他眼下又累又饿又穷,行路多时又不曾洗漱,与当年离开之时的肥胖颟顸全然不同,硬着头皮进城之后,发现并无人注意到他,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实在走不动了才靠墙坐了下来。
他坐着的地方是一家书斋门旁边,对面便是胭脂铺子,进进出出的皆是手有余钱的体面人,更衬的他潦倒落魄,狼狈之极。
孙春愈实在走不动了,昏昏沉沉靠墙坐着,眼睁睁看着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娘子夫人们在对面胭脂铺子里进进出出,他却饿的前胸贴后背,身上连一文钱也无,绝望至极。
正自怨自艾之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胭脂铺前,随行的丫环先下了马车,紧接着从里面下来一名少女,瞧着有几分眼熟,孙春愈不由自主叫出声:“苏溱溱?!”
那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活脱脱便是当年的苏溱溱。
还好孙春愈又饿又渴,嗓子眼里要裂开了,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得到,他惊叫出声顿时吓的捂住了嘴巴,之后才反应过来——苏溱溱早不是这个年纪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最后从马车里下来的中年美妇人风韵犹存,下车之后还矜持的摸了下鬓角,恐在马车上散了头发,正是一别经年的苏溱溱。
那少女挽起苏溱溱的胳膊,甜笑着撒娇:“娘你已经够美了,咱们快进去吧,不然这批从云州来的胭脂又要被抢光了。”
苏溱溱戳了女儿一指头:“着什么急啊?已经吩咐过店家留一份了。”
母女俩亲亲热热挽着胳膊进了胭脂铺子。
孙春愈细想起来,他的好日子也正是接了幽州一单戏之后才改变的。
当年他有个戏班子赚钱,还有戏班里的女孩儿们侍候着,每日只消喝喝酒收收钱,万事不愁。
没想到幽州唱了一堂戏,台柱子苏溱溱攀上了定北侯,万家寿宴之后他的戏班子便被驱逐出幽州城,随后在半路遭到劫杀。
他跌落山崖,被山间猎户所救,在茅屋里休养了半年才能站起来,腿脚到底是留下了后遗症,如今走路还有些微微的跛。
孙春愈花了二十几年才将日子过的似模似样,没想到一朝前往北狄做生意,又流浪至幽州。
所谓冤家路窄,难道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给他指点一条明路?
当年戏班子十几条人命,他就不相信与苏溱溱无关!
最毒妇人心,自己攀上高枝不说,竟然连同个戏班子里的知情人都不放过,心狠至斯!
孙春愈已经穷途末路,只剩下贱命一条,没想到峰回路转,还能再次与苏溱溱相遇。他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步步挪过去,好像偶然路过的乞丐般站摸到了马车后。
不过一盏茶功夫,苏溱溱母女便说说笑笑出来了,那少女先上了马车,在苏溱溱扶着丫环的手正要上马车的时候,孙春愈突然开口:“好心的夫人,求您给口吃的吧,小人已经饿了好几日水米未进……”
苏溱溱在外一向注重形象,每年还会跟着城里的夫人们布施米粮,给自己赚个好名声。
她起先并没有认出孙春愈,还让丫环给了孙春愈一把铜钱,没想到那乞丐却说:“多谢夫人,愿夫人美貌长寿如同麻姑!”
麻姑原本就是苏溱溱的心结,这乞丐的话让她不由定睛细瞧了一眼,顿时朝后趔趄了一步,如同见到鬼魂般吓的面色苍白,紧抓着婢女的手几乎要哆嗦起来。
“你……你……”当年的班主瘦了许多,落魄的如同街边乞丐,可是五官稀依还有旧时的影子,她与班主同床共枕多时,自上次金不畏回来问起身世,她不由自主便在脑子里翻捡出当年班主的模样与长子双比,原本还觉得事隔多年班主的容貌有些模糊了,没想到他瘦下来再瞧,长子的长相竟然随了他六七分。
苏溱溱被吓的手足无措,孙春愈暗道:贱人,做贼心虚!害了戏班子所有人,见到我便吓成了这副样子
他就怕苏溱溱认不出自己,没想到她竟然没忘了自己这个曾经的枕边人,当下便笑出了几分狰狞:“苏溱溱?”他如同遇到久别重逢的故人般往近了凑:“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你还在我家里住过,我是你邻居孙大哥啊,没想到流落幽州竟还能遇见故人!大哥走投无路,求你帮帮忙!”
苏溱溱听出他话中暗示之意,一把扯过丫环拿着的荷包,将里面的散碎银子全都掏给了孙春愈,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车,催促车夫赶紧走。
金不弃见母亲给那乞丐一堆碎银子,还觉得奇怪:“母亲,你认识那乞丐?”
苏溱溱厉声喝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见女儿扁起嘴要哭不哭的模样,才省起她态度太过激烈,深吸口气平复心中的惊悸,柔声道:“他是我家以前的旧邻居,年轻时候就游手好闲,不是好人,你别告诉你父亲!”
金不弃多少听过些母亲当年的旧事,虽不够详细,也觉得母亲的出身不够光彩,及不上金不语侯府出身的母亲高贵,听说是母亲老家的邻居,当下便不再过问。
苏溱溱又怕随行的丫环漏了口风,喝令她们闭紧嘴巴。
两丫环连连称是。
孙春愈注视着苏溱溱乘坐的马车远去,握着手里轻易得来的碎银子,目光慢慢亮了起来。
——老天爷大概见他太过倒霉,给他指点了一条发财的光明大道!
他转头直奔旁边的酒楼,先点了一桌菜,狂吃一顿,又寻了一家偏僻的客栈住了下来,泡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裳,然后往幽州城内的热闹所在去闲逛。
事隔多年,他早脱了过去满身肥膘,幽州城内除了苏溱溱,恐怕再无人识得他,更遑论苏溱溱攀上的那位高门贵婿。
孙春愈想透了其中的关窍,进城之时的张惶畏缩尽去,再回想苏溱溱母女的打扮,便知道她日子过的极好。
既然行至宝山,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孙春愈大半生与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深知打听消息的重要性,总要将苏溱溱的近况打听清楚了,才能确定下一步。
他现在特别感谢北狄左贤王,如果不是乌都强征牛羊,听说是要赎什么女儿,哪有他来幽州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