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艾草
“当然是假的!苏溱溱是我在魏县一家赌坊里买来的,定北侯远在幽州,怎么会是旧识?”
魏县,那是定北侯的家乡。
幽州城里不少人都知道定北侯出身贫寒,然而却无人知道他的家乡在哪里,只有姜侯爷当年在嫁女之前调过他的籍贯,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见他勇毅果敢努力上进,亲自找他谈话。
定北侯向侯爷保证,家乡亲族已经死绝,他孤身一人,再无牵挂,若能娶得二小姐为妻,定然一生互敬互爱。
年轻人替孙春愈打抱不平:“孙先生真是太不幸了,这一对狗男女不顾礼义廉耻在一起,连先生的骨血也一并夺了去,真是人神共愤!”她宽慰孙春愈:“先生且宽心休养,为免麻烦不能见外人,省得引来定北侯府的狗!”
她出去之前,孙春愈才想起来问:“公子贵姓。”
年轻人脚步稍停:“姓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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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门从外面缓缓合上,书房里候着的众人团团围了上来。
辛诘最为关心:“问出什么了?”他还是比较信任世子爷的忽悠大法。
那姜姓年轻人正是世子爷金不语,她眉头皱的死紧,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苏溱溱来自魏县。”
其余亲卫们茫然:“魏县怎么啦?”
金不语:“你们可能不知道,侯爷的老家就在魏县,但他说家乡亲族俱亡孤身一人,来到幽州之后从来没有回去过。”
这代表什么?
一众亲卫沉默了,半晌秦宝坤请命:“属下即刻派人南下前往魏县,查一查侯爷与苏姨娘之间的关系。”
金不语将孙春愈当年买人的赌坊名字告之:“快马加鞭去查,也是时候查个清楚明白了。”
她直个懒腰,推开书房的门,忙乱了一夜,太阳刚刚跃出云层,亮的刺目,她以手背遮眼,等亲卫们陆续离开办事,才对留在身后的独孤默笑道:“阿默,要是在幽州城里给你开个刻章的铺子,我觉得生意一定不错!”
孙春愈的通缉令就出自状元郎之手,画画刻章全部包办了,若是拿出去包管比幽州刺史邓淦手底下的画师画出的人像更逼真,让孙春愈扫一眼就突破了他的防卫。她
惊才绝艳的状元郎:“……”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沦为街边小铺子里刻章画画的师傅。
太阳照在幽州城内,气温渐渐升高,驱走了黑夜的寒冷,金不畏在草从里醒了过来,摸摸疼痛的后脑勺,那里有个大包,匕首在不远处扔着,上面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
他整颗心都坠入了冰窖——孙春愈真的跑了!
苏溱溱听说孙春愈跑了,儿子无功而返,焦急等了一夜的她禁不住埋怨儿子:“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的让他给跑了?这下可怎么办呢?”
金不畏一筹莫展:“我也不知道,实在不行先派人出去找。”要想在不惊动金守忠的情况下找到孙春愈,还是有点难度。
他心中烦乱,还没理顺,金守忠便派人来召他回营。
*****
高妈妈听说金守忠与苏溱溱都是来自魏县,边抹泪边大骂:“天杀的狗才!当年老侯爷若是知道他在家乡有姘头,何至于将二小姐嫁给他?营里多少武将,难道就不能另行择婿?还不是怕二小姐受委屈,将来被婆家欺负,成亲前装的千好万好,赌咒发誓说自己亲族俱亡孤身一人,往后姜家便是他的家,谁知道家乡还有个姘头!大小姐当时已经远嫁,侯爷舍不得二小姐离府,若不是瞧在他孤身一人的份上,又有世子爷为二小姐撑腰,何至于会嫁给这狗杀才?!”
她边哭早逝的世子爷姜鸿博,偏偏在二小姐成亲一年之后阵亡,边哭命苦的二小姐,被这俩狗男女给骗了,害苦了一生。
侯爷当年的打算是不错,长女远嫁幼女留在身边,有自己与长子为小女儿撑腰,就算是金守忠能翻出浪来,他的鞭子也不饶人。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先是长子在小女儿成亲一年后阵亡,紧跟着他也撒手人寰,才给了姓金的可趁之机。
金不语只是来告诉高妈妈一声苏溱溱的来历与金不畏的身世,想到舅舅战亡之事另有内情,还是默默咽了下去——她老人家若是知道舅舅是被人有意害死的,不知道得伤心难过成什么样?
她安抚了老人家,收拾停当准备回营,黎英骑马跟在她身后,小心劝解:“世子爷要不要回营先休息休息?”
“不必。”她心里烧了一团火,五脏俱焚,揉一把脸打起精神道:“听说大公子回营了,爷不得见见我这位大哥去?”
不等她过去,定北侯便遣人来传她。
金不语进了议事厅,发现只有金不畏与金守忠父子俩,她笑着上前打招呼:“大哥回营了?往后可别再跟小人来往,省得着了他们的道。”
金不畏勉强一笑,他现在看谁都有嫌疑,都觉得对方带走了孙春愈,特别是金守忠与金不语,一个是掏心掏肺疼他的爹,另外一个是与他站在对立面的异母弟弟,让这两人之中的哪一个知道他的身世,都不会有好事情发生。
“二弟坐,父亲有话要说。”
俩儿子先后落座,金守忠打量嫡子,见她一贯笑微微的模样,无论是谈判胜利还是打赢了北狄人,似乎都没改变她脸上的笑容,既不居功自傲,也不曾膨胀到在营里四处炫耀,光这份定力就难怪她多年能够隐忍。
他不相信嫡子忽然之间就变得神勇无敌,只能说她并不信任他这个父亲,反而暗中积蓄力量变强。
不止是他在提防着嫡子,嫡子小小年纪也在暗中防着他。
想通了这一节,他对自己递上去的请功折子就更为心安了,还要露出一副慈父的表情道:“世子,有件事情为父想与你商量。”
金不语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可真是新鲜,定北侯不拿鞭子跟她商量,居然开始走温情攻略了?
他开始打感情牌:“你大哥一向对你很是友爱,你别误听小人之言与你大哥起了芥蒂。你们都是为父的好儿子,为父盼着你们各个都有远大的前程,将来你要继承爵位,可你大哥只有校尉的官职,为父想着……”皮厚如金守忠,连他也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金不畏毕竟是他最爱的长子,寄托着他所有的期望。
他硬着头皮说:“为父想着,你大哥在营里也没立过什么大功,升官不容易,你将来还是要继承爵位,就想着让你大哥替了你前往北狄挟持人质、与北狄谈判的功劳,你觉得意下如何?”
“那哪儿够啊?”金不语笑吟吟道:“不如连这次大破北狄军重伤北狄三王子的功劳也一并算在大哥头上?”
金守忠没想到嫡子这么上道,难得对这孩子生出几分疼爱:“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上次请功的折子为父已经递上去了,估摸着就这一两日朝廷的封赏应该就会下来。至于这次大破北狄军重伤三皇子,过几日请功也不迟!”
“原来父亲已经递上去了,那还找我商量做什么?”金不语内心冷笑——你掏心掏肺疼爱的儿子,不过是个野种而已!
不知道真相揭穿的时候,你还能不能保持这份慈爱之心呢?
世子爷表示很期待!
作者有话说:
不够肥,别着急今天还有更新,写出来就放上来。
正写着老爹来了,耽搁了。感谢在2021-07-14 22:24:49~2021-07-15 12:2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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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金守忠可能也觉得自己接二连三让长子占了嫡子的功劳, 有些说不大过去,以前是他小瞧了嫡子,总觉得她已经被养废, 没想到她连连立功, 可见骨子里流着姜氏的血液无法抹煞, 便要用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让嫡子对出让功劳毫无怨言。
“亲兄弟之间,本就应该守望相助, 家族繁茂由此而来。你前程早定,可你大哥与三弟将来就难说了。为父疼爱你们兄弟三个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五个指头伸出来也有长有短,你兄弟们及不上你的才干本事, 总要你帮衬一把。”
金不语脑子里冒过牛夫人那幽怨的台词: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 现在新人胜旧人, 叫人家牛夫人。
她将牛夫人体自动转换为世子版本——以前打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孽障逆子废物,现在想占便宜就夸人家才干本事一样不差, 无耻狗贼!
金不语对金守忠的厚颜无耻叹为观止——怎么有人能把道德绑架玩的这么溜?
“父亲说的是。”她笑的浑若无事:“是啊, 我与大哥……本来就是亲兄弟!”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 金不畏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金守忠听不出嫡子话中的讽刺之意,还欣慰于儿子们兄弟友爱:“你大哥也快要成亲了, 若是官职能再往上升一升,也能让妻子在娘家多几分体面。”
金不语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亲亲热热对金不畏说:“父亲对大哥的前程殚精竭虑尽心谋划, 还真是亲生的孩儿!大哥将来可一定要好好孝顺父亲!”
金不畏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脑袋后面的包好像更肿了, 更疑心孙春愈被世子劫走, 又怀着侥幸心理觉得不会那么巧。
世子的脾气可不大好, 若是抓到了孙春愈, 不当场发作已经是便宜了他,难道还能被定北侯压着将功劳让给他?
金不畏自知道孙春愈的来历就跟热灶上的蚂蚁般片刻不得安宁,再加上那老无赖已然失踪,就连金守忠替他占来天大的功劳都不觉得有多喜悦了,脑子里存了事反而显得木木呆呆,他甚至于心虚的都想推辞金守忠的好意:“父亲,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请功的折子都递了上去,难道你让为父撤下来?”
金守忠怀疑长子上次受罚挨打,一同受刑的窦路当场打死,给长子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遇到好事竟然都往外推,就更要抚慰孩子受到惊吓的心灵了。
他柔声开释:“世子啊,以前的事情都是窦路那厮挑唆,你与你大哥是亲骨肉,且不可中了别人离间之计,坏了骨肉亲情。不畏啊,还不谢过你二弟?”
金不畏顶着金不语嘲讽的眼神心虚的向她行礼:“多谢二弟!”疑心世子知晓内情,却又不敢探问,心里七下八下扑腾个不住,宛如揣了只活物在怀里,煎熬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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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两日,朝廷特使前来,当众宣读圣旨,除了嘉奖挟持了人质回营及与北狄人谈判的金不畏勇猛无畏,还有赏银若干,官职也从六品校尉升为五员游击将军。
旨意传开,全营哗然。
卜柱首先忍耐不住,嚷嚷了出来:“侯爷,是不是搞错了?挟持人质、跟北狄谈判的不是世子吗?怎的变成了大公子?”
沈淙洲知道侯爷疼爱长子,但没想到疼的如此离谱,他不由想起上次与金不语的争执,世子自此之后便渐渐疏远了他。他当时还想着以后再解释,结果两人都忙,也没寻到合适的时机,现下也忍不住了:“侯爷,怎能让大公子冒领世子的功劳?世子为此受了重伤不说,还坐了牢,差点丢了性命,让世子听到此事,心里会怎么想?”
柴滔也觉得有些离谱,请功折子是定北侯所奏,不由询问:“侯爷,众所周知,带人质回来及谈判全都是世子的功劳,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顶着营内诸位将军质疑的眼神,金守忠老脸难得一红,但疼爱长子的心理终究占了上风,厚着脸皮向诸将解释:“……世子敬重长兄,想着不畏也快要成亲了,官职应该升一升,便主动提出愿意将自己的功劳记在兄长头上!”
万喻掌营中刑罚,不赞同金守忠的举动:“侯爷,拿命搏来的功劳,怎么能说让便让?军中法令更应严明,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能冒领功劳吧?”
卜柱性子耿直,说话毫无顾忌:“莫不是侯爷以父亲的威严逼世子了?不然前脚世子被关起来审问残害同袍冒领功劳,后脚世子的功劳就被长兄占了,这……合适吗?”
他说出了营里不少人的心声,特别是步兵营跟先锋营的人听到此事,更觉荒唐。
崔三阴阳怪气:“世子被北狄人挑拨说冒领功劳,还差点被毒死在牢房里,转头她的功劳就被大公子贪了,可真有意思!”
胡强:“侯爷前脚审问完世子冒领功劳一事,后脚就让大公子冒领了世子的功劳,他是大公子一个人的亲爹吧?”
“侯爷可能更喜欢大公子。”猴儿从小就不受爹娘喜欢,对偏心深有体会:“我觉得世子挺可怜的。”本以为出身高贵,哪知道也跟他一样深受父母偏心的苦楚,还是不讨人喜欢的那一个。
荣意平与金不畏决裂,上司窦大将军经历丧子之痛,迟迟不见回营,他与手底下的人原本就没什么大的矛盾,朝夕相处之下,更因讨厌金不畏,连带着他贪占了世子的功劳也要忍不住讽刺一二:“总不会世子是捡来的吧?”
与金不畏亲近的人虽然明知他冒领功劳,但从定北侯对俩儿子的态度敏锐的感觉到了大公子独得侯爷宠爱,听到营里议论纷纷,难免得意轻狂:“你们争来争去有什么用,总归侯爷更疼爱大公子,有本事你们让侯爷多疼疼世子啊?!”
多疼疼是不可能的!
不抢功劳就不错了!
有不少与世子相交亲近及一同上过战场的将士们心中皆作如此想法,连带着对金不畏的眼神也微妙起来。
军营战阵之中,强者为尊。
金不畏贪生怕死,入营多年寸功未立,只凭着侯爷的宠爱与荫庇过日子;而世子孤身入敌营,拐带人质回来,又入先锋营杀敌,重创三王子,两者胆魄高下立见。
更有想法比较多的,暗中与关系亲近的兄弟嘀咕:“以前外面都传世子文不成武不就,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更有记性不错的,还能记得每回世子在演武大比之时入营做吉祥物,金不畏总是含沙射影的说一些世子的过错,明着听起来是做长兄的对弟弟恨铁不成钢提点教导,可是细细一品,难道不是在抹黑世子的名声?
世子不成材的话,细想起来,说过的可不止金不畏一人,还有营里一言九鼎的定北侯,也多次以溺爱世子的口吻说着:“世子身子弱,自小不喜读书习武,我与夫人止得这一个孩儿,哪里舍得他吃苦头?”
营里听过定北侯这话的将士可不少,大家回忆一番世子荒唐的名声,细品总觉得哪里不对。
定北侯……他不会是对抹黑世子的流言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吧?
柴滔原本就有了解除婚约的念头,现在再看金不畏恬不知耻的接过圣旨,占了世子的功劳竟不觉有愧,惟有叹息——以前还真没发现金不畏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