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不用,文篮寒暑假回来就让他姥姥跟小野睡,顶多半年你闺女也要出去上大学,咱俩就成空巢老人了。”
安然现在想要把母亲接走,主要还是防备宋虹晓,她这个人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一个疯批,无所不用其极,软的硬的都会,搞不好她想要鱼死网破呢?
即使不鱼死网破,把母亲就在阳城,也容易被她抓住把柄,她很擅长抓别人最在意的人或事进行威胁。
在彻底报仇雪恨之前,安然不会允许她用母亲威胁自己。
第二天,吃过早饭,时间还早,下了几天的小雪终于停了,孩子们呼啦啦跑出门,早早的在村口小广场上打起了雪仗。其实并没多少雪,就薄薄的一层,想要打起来得攒一会儿才能攒成球,杀伤力也不行,小野因为是生面孔,一开始大家还让着她,一会儿后见她这个城里孩子也很平易近人,立马就大雪球伺候,打得她嗷嗷叫。
中途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包淑英怕她着凉,让她别去了她还不行,叫嚣着要“报仇”,跟糖妞集结了一班姑娘军,跟文篮为首的男娃娃们,在村口打得不可开交。
安然抽空跟母亲说:“妈,我看陈叔的医馆最近生意挺好,有没有想法去书城开一个分馆呢?”
老两口对视一眼,齐声说:“你咋知道呢?”
安然就笑了,看来他们也是正有此意。陈六福可是未来有名的企业家,不可能偏安一隅的,他开在阳城市的医馆不仅他自个儿坐诊,还把以前下乡时候认识的,市医院县医院退休的好几位名老中医也请来。
好医生就是梧桐树,栽了梧桐树很快引来凤凰……再加上他并非纯粹的以盈利为目的,医药费也收得很便宜,效果又好,来就诊的病人越来越多。
医馆规模已经很大了,树大分枝是必然选择。作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而书城,就是陈六福的首选目的地。他的医馆在阳城市名声不小,甚至有很多从书城慕名而来的老病人,从商业的角度讲这是有“客户”基础的,经营难度比白手起家轻松多了。
“行,陈叔您要有这个计划,那我就说一个不情之请,我想接我妈上我们那边住段时间,您觉着怎么样?”
子女接父母去养老天经地义,只不过他俩是半路夫妻,安然还是想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如果医馆暂时不忙的话,让我妈去住几天,等您到书城开分馆,我妈先把道儿给探熟,成不?”
“我倒是赞成的,就是不知道你妈怎么想。”
包淑英肯定是唯然然之命是从,“行,小野高中最后一个学期了,我去给她做饭,保准让她每天到家就有热饭吃。”
就这么说定,一家几口在小海燕过了个温馨祥和的春节,年初二还去市里看了看严斐一家。
他们以前盖的房子保养维护得很好,也没来得及住多长时间,现在看起来还跟新的一样。院子原本铺的是青石板,现在被严厉安父子俩拆了,刨出一块小小的泥土地。
小野不解,“严斐你刨了做什么呀?”
严斐穿着他爸的旧衣服,虽然还略显宽大,但已经有点长身玉立的样子了,他递过来一个小箩筐,“给我奶奶种花种菜。”
小野的注意力很快被筐子所吸引,里头是七八枚小小的只有拇指头大的红彤彤的小番茄,这个季节居然还挂着青绿色的蒂,红得也非常饱满,能想象到汁水饱满的口感了。
“邻居家种的,送给我们,奶奶喜欢。”他情绪不太高。
安然不管他们孩子怎么玩儿,进屋帮着胡文静和保姆一起做饭,顺便问他们怎么好端端的要把青石板撬开。
胡文静往客厅努嘴,小声说:“他奶奶心情不好,昨天看见邻居送的果子开怀不少,这不,爷俩就说要给她种花种菜,让她开心一点。”
去年的脑溢血后遗症不小,高美兰现在手脚还有点不利索,天天被严斐陪着督促着做康复训练,现在说话倒是恢复正常了,慢慢的也能行走,买个菜啥的,就是不能走快。
做了一辈子雷厉风行走路带风的女强人,现在忽然成了走路都成问题的老太太,她心里落差挺大,情绪一直很低落。
安然看老太太模样,怕是要持续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到时候他们要是回了省城,自己有空还是多去陪陪她吧……带上小野。
明显看见小野的时候,她的笑都要更多些,听胡文静说平时只吃几嘴饭的人,今儿有小野陪着居然吃了半碗多,大家都很高兴。
安然完全能理解高美兰,她觉着她们在工作这一块上是有共同之处的,别的普通干部正常退休后都会有患抑郁症的,更别说她们这种有抱负的曾经说一不二的女强人,又不是正常退休有心理准备,而是突发疾病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不得不回家养老,一方面是心里的落差,另一方面也是自责。
责怪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来得及做,没做完,有种壮志未酬的遗憾和不甘。
安然都不敢代入自己,如果是她,真的能做到心平气和接受现实吗?所以,未经他人苦,她也不能劝老太太想开些,只能尽量多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吧,尤其是说说工作上的事儿,随着时间的推移,以老太太的胸怀肯定是能看开的。
顺道回自己阳二钢的家看了看,年纪很大的白白,两年前的某一天跑出家门后再也没有回家,鸡鸭也没养了,这个房子一下子冷清很多。
以后老两口跟着去书城,这房子就没人住了,出租吧有点舍不得,毕竟里头全是他们一家几口的美好回忆。
安然只能找邱雪梅,请她帮忙看着点儿,要是有哪儿漏雨啥的打个电话,他们回来处理。雪梅家小老三跟小野同年参加高考,听说经常出去补课。外头多了一种高考补习班,先是给回城知青补习的,后来知青们该考走的都走了,剩下的是实在考不上的,但高考生每一年都有,就有人建议不如把这个补习班一直办下去,还能挣钱呢。
小野跟着去上了一会儿课,回来说难度还不如八一中学老师讲的,干脆就不去了。
安然也没打算让她在阳城久待,收拾收拾行李,就准备回书城去了。只是临到出发前,发现老宋居然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小野和文篮出去找了两圈也没找到人。
***
老宋到底去了哪里呢?
他好容易回来一趟,肯定是要去拜访一下以前的老领导,阳二钢胡光墉老书记的。老书记已经退休两年了,现在每天种花养狗,买买菜做做饭,日子过得很清闲,老宋也没久坐,聊了会儿送了点东西就出来了。
老书记家现在住的离市拖拉机厂不远,他想起独臂书记,顺带也想去看一眼……当然,东西送完了,他也想不到再买一份。
心里想着最近的工作,回去以后要给同事们安排一下,四月份他还得出国一趟,因为部委说他和小艾有谈判经验,让他们继续去,再赚一笔外汇。
说实在的,他对钱没兴趣,但石油却是很有的,咱们国家现在穷追猛赶搞建设最缺的就是石油,这次去的还是上次的国家,因为他们还想买点别的,部委的意思是钱不钱的先放一边,关键是让他再换点低价石油回来。
这一去,加上上一次卖的“设备”的维修保养,就得两个月,被杨宝生和邢小林的事搞怕了,老宋现在是真的不敢轻易离开研究所。
他不在,就有妖魔鬼怪出来搞事情。
想着,忽然就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个人,直接一把抱他腿上。
老宋这人有洁癖,养孩子也没治好他的洁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未经同意触碰到他。但低头一看,是个头发黄黄的小女孩,才一米五不到的样子,眼睛小小的,还有点肿,脸色蜡黄蜡黄的……像个小乞丐。
他也不可能一脚踹开。
“放开我。”他冷声说。
小姑娘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害怕,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破破烂烂的秋衣,哭着说:“叔叔救救我,救命。”
老宋一愣,“怎么回事?”
正巧从胡同里冲出来一男一女,恶狠狠叫嚣着“臭丫头敢跑,抓到你老子揍死你!”
“他们是人贩子,他们拐卖我,叔叔救救我。”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着比小野也就小个一两岁左右,但因为是营养不良的瘦弱,老宋肉眼估计她真实年龄应该跟小野差不多。
“我们怎么会是人贩子呢,我们是你爹妈啊丫头。”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想来拽女孩。
女孩害怕极了,躲到宋致远身后,“不是,你们是人贩子,叔叔救救我,别信他们的话。”
对于一个有女儿的老父亲来说,宋致远就是再心如铁石,也不可能真的不管,把她护在身后,朝着那一男一女说:“我会带她去派出所,是不是亲生父母一查便知……”
话未说完,男女骂骂咧咧着走了。
“谢谢叔叔,叔叔你真好!”小姑娘想跪下磕头,老宋躲开了,“你们家是哪里的,赶紧回去吧。”
说着就想调头走人。
小姑娘一愣,正常情况不是应该把她送回家吗?就这么任由她一个小女孩在人贩子刚走没多远的地方,让她自己回去?这个人他到底有没有心啊?
宋致远心里还想着工作的事,说真的对别人家的孩子不感兴趣,哪怕是再怎么弱小无助可怜,在他心目中都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要么回家,要么报警。”他指指不到五十米的派出所大门。
小姑娘挤出两滴眼泪,“叔叔我怕,怕坏人又出现,你送我回家可以吗?”
宋致远脸色很不好看,“你看我像警察?”说着他就大声喊那边的人,“石公安,这里有个被拐的小孩你管不管?”
正好这几天石万磊也回来过春节,他来派出所办点事,一听是被拐的,大案啊,赶紧一声吼,所里的兄弟们乌拉拉冲出来,将小姑娘团团围住,吓得不远处那俩“人贩子”差点尿,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姑娘你别怕,你告诉我们人贩子在哪里?”
“拐你的人啥样?咱们一定能抓到!”
“我都多长时间没遇到人贩子了,今儿这指标算我的,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我的,是我先出来的,你别跟我抢。”
……
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姑娘被围在一群热心肠的大老爷们中间,出是出不去,走也走不开,眼看着老宋已经毫不留恋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筹谋了多长时间才找到今天这个机会,这么冷的天她穿这个小破衣服守了大半天,都快冻成冰棍了她容易吗她?
然而,尽管她怎么呼唤“叔叔”,宋致远就像个聋子,走得不疾不徐,更不会回头。
最后,眼见着机会被这些多管闲事的公安给破坏了,她只能苦着脸说自己害怕,不抓人贩子了,她只想马上回家。
“怎么能不抓呢?他们说不定还会去拐别人啊。”
“就是……”坏人是你说不抓就不抓的吗?抓坏人可是我们的天职。
宋虹晓眼里露出厌恶的神色,这些警察实在是太讨厌了,要他们多管闲事!
石万磊等众人还觉着奇怪呢,这小姑娘咋,不像让公安抓到坏人呢?估计是真吓坏了。
不过,他肯定是不会放过那俩人的,别以为他没看见,那一男一女刚才就一直猫在胡同转角处,他这么多年老公安了,别的本事没有,但认人记人是不会错的,那两个人不需要几天他一定能找到。这么多年了,当年小石榴失踪那几年的痛苦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父母找不到孩子,失去孩子的痛苦,他尝过就行了,不能再让被人经历那样的折磨。
凡是拐卖孩子的,一个也跑不了。
且说宋致远,去拜访了一会儿独臂书记,才想起这么一耽搁已经到约定好的出发时间了,赶紧就往大院跑,果然在门口遇到脸色难看的妻子和急得跺脚的闺女,还纳闷呢,他不就出去一趟,这么着急?
安然本来这几年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今儿却是真着急的,“别啰嗦,赶紧上车。”
“怎么?”
最着急的时候最怕遇到啥人?就是宋致远这样的,不知道着急不说,慢腾腾不说,他还怪你急啥,安然直接一个大白眼飞过去:“厂里有事,我得赶紧回去。”
“什么事?”
安然不说话,小野接口道:“纺织厂着火了。”急死了人了,他们家老宋这臭脾气,难怪小安要生气呢。
火灾,尤其是堆满棉麻等纺织材料的厂子着火,那简直是灭顶之灾,难怪妻子着急,他咽了口唾沫,想说一说路上被一小女孩拦住耽搁了时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们车子从大马路上呼啸而过,谁也没看见身后十米远的胡同口猫着个瘦巴巴,蜡黄黄的小女孩,正阴狠狠地盯着车子。
***
到书城市,安然也没来得及先回家卸行李,她只是把几人放在通往603的马路边,“小野带姥姥回家,给姥姥收拾房间,别让姥姥劳累,知道吗?”
“知道知道,妈你快去吧。”小野其实也着急,孩子知道妈妈最在意什么。妈妈的工作是她的骄傲,工作出错她比谁都着急。
平时要一刻钟的距离,安然只开了十分钟不到,东风纺织厂上空浓烟滚滚,周围的居民都站在门口指指点点。
“哎哟这是咋啦?”
“火灾吧,我刚做着饭呢闻见东西烧焦的味儿,还以为是锅糊了。”
“不对,我好像听人说是爆炸,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浓烟呢?”
“你听见爆炸了?”
众人七嘴八舌,都在猜测到底出了啥事,有的胆子大,直接上门口询问保卫科的人,幸好安然治下严厉,一直强调的是内部事情内部解决,任何事情不得擅自外传,尤其是这种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事,更加不能乱说,引起社会恐慌。
安然的车子直接给开到着火的地方去,当然现在已经灭了,毕竟打电话给她都是一个多小时以前的事了,厂里所有工人和家属区所有老人孩子妇女都出动了,水桶洗脸盆水壶湿毛巾啥的,都在往火苗上扑打,也幸好发现得及时。
安然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别看安厂长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很好相处,其实那眼里的精光是藏不住的,一看就是厉害角色。毕竟现在还在正月里,出门走亲戚的,回老家过节的,都还没回来,几个副厂长也不在,杨靖往年没回去,今年因为老家侄儿结婚,一家子都回去了,目前厂里留守的最大的领导就是王先进这车间主任。
只见他犹豫一下,上前道:“是仓库起火,烧了半个库房的棉花。”
火势一灭,空气里弥漫着棉花燃烧不充分产生的黑烟,怪熏人,安然一呼吸,喉咙里钻进去的都是粉尘,她轻轻咳了几声,“先把各个车间设备暂停,找几个青壮年进去看看火星子灭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