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决定登基 第46章

作者:清淮晓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没什么。”谢云殊道,“睡一夜罢了。”

  早就认真观察过房间的景曦对他摇摇头:“可是那张榻就在窗下,夜里风凉,小心得了风寒。”

  她倒不介意和谢云殊共同睡一晚,反正她睡相很好,又睡床里边,谢云殊总不能把她从床上挤下去。

  “你过来吧。”景曦真诚道,“得了风寒会传给其他人,到时候你就只能留在客栈养病了!”

  谢云殊:!

  他果断放弃了睡榻的想法,回来和景曦分享一张床。

  十七年来,谢云殊第一次和一个女子同床共枕,哪怕名义上景曦是他的妻子,谢云殊都十分担心自己不慎冒犯对方。好在谢云殊睡相一向很好,他平躺在床榻外侧,一动不动,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手臂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谢云殊顿时惊醒。

  他往旁边一看,景曦卷着她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墙边睡到了谢云殊身侧,紧紧贴着他的手臂。

  谢云殊往外挪了挪。

  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景曦发现身边已经空了,谢云殊睡在榻上。

  她满脸疑惑,往下看了看,自己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床铺整齐丝毫不显凌乱,说明自己睡相应该不差。

  “你怎么跑到榻上去了?”洗漱之后,景曦随口问。

  谢云殊沉默片刻,道:“我担心自己入眠之后不慎冒犯公主,索性去榻上休息。”

  景曦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看来睡相不太好的应该是谢云殊!

  她坐在镜前,开始修饰面容。

  身后不远处,谢云殊眼神复杂地看了景曦一眼。

  昨天夜里谢云殊眼睁睁看着景曦从墙边一点点蚕食过来,差点把谢云殊从床上挤下来。

  为此,谢云殊不得不抱着被子去榻上睡,还时不时惊醒去看景曦一眼,生怕晋阳公主睡着睡着从床上摔下来。

  不过神奇的是,把谢云殊挤走之后,景曦又从外往内慢慢挪进去,挪到最里面,再慢慢挪出来。从始至终睡姿安静笔直,连裹着的被子都丝毫不乱。周而复始,仿佛在睡梦中也一定要占据整张床。

  晋阳公主睡着之后哪怕从床的最里面挪到最外,睡姿和裹着的被子都丝毫不乱。

  怪不得她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睡相很好。

  睡相确实很好,就是需要一张足够大的床!

第48章 水灾 ·

  前一天夜里, 谢云殊上半夜躺在景曦身侧,每当快要睡着的时候,就会被缓慢移动到他身边的景曦惊醒;而后半夜谢云殊搬着被子躺到榻上之后, 每隔数刻钟就要不放心地爬起身,去看看晋阳公主有没有摔到地上的危险。

  因此, 用完早饭上路时, 谢云殊表现的无比困倦。他撑了片刻, 还是在疲惫之下节节败退,倚在马车车壁上睡着了。

  一旁的景曦抬眼看了酣眠的谢云殊一眼,从小榻上拿起一件镶白毛的披风, 轻轻披在了谢云殊身上。

  景曦并不是迟钝的人。她只要一回想早上起来时自己拥着被子躺在床外侧,再一看谢云殊困倦至此,就明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手掀开车帘,示意坐在外面的承影不要再嗑瓜子嗑出‘咔嚓咔擦’的噪音。然后收回手,朝睡着的谢云殊投去一个心虚且不好意思的眼神。

  不出一个时辰,马车就驶进了宝陵乡。周主簿指出了刘氏庄子所在之处,道:“田庄那边就是田地所在,然后再往那边——”他指出一个方向,“那里是附近乡民居住的地方, 少爷是想先去田里看看,还是先去乡民住所那里看看?”

  景曦原本的打算是到乡里找几个乡民打听一下收成如何, 种的粮食卖到哪里——毕竟她一开始动念到凤鸣县来看,为的是晋阳城中小粮店里稀缺的黍。

  但昨日随周主簿去打听地价之后,景曦就改变了主意。

  周主簿并没有只问地价,他同样打听了黍的价格、销往途径。然而私下交易的物品多是稀缺的、珍贵的、亟需的, 对于主要种植黍的凤鸣县来说,黍根本不值得被摆到私下交易场里去。

  想要多问, 又怕打草惊蛇。周主簿最终没敢多番追问。他原本以为晋阳公主会责备,然而景曦却肯定了他的做法。

  这处私下交易场和凤鸣县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很可能它背后的靠山本来就是凤鸣县衙中的人。景曦不把区区一个凤鸣县衙看在眼里,但既然现在微服简行,也没有必要平白为自己增添困难。

  ——只要把该看的看在眼里,回晋阳之后,自然可以轻松处置,现在多生事端,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先去田里看看。”景曦道。

  田地不会骗人,她只有亲眼看过之后,才能更好地做出判断。

  往田边走的方向,路明显变得狭窄崎岖起来。虽然不至于三步一坑五步一沟,但碎石和不算平坦的路面,显然不太利于马车通行。

  马车的颠簸中,谢云殊终于清醒过来。

  “快到了吗?”谢云殊问。

  他袍袖间有冰雪般清冽的香气,哪怕刚刚醒转,声音也清润动人。

  景曦颔首:“没错,我们现在先去田里看看。”

  谢云殊哦了一声,终于像是完全清醒过来,揭开车帘往外看去:“这时候田里有庄稼吗?”

  “现在应该快到种麦的时候了?”景曦也拿不大准,没做成食物的五谷摆在她面前,她一时半会都分不清,“这是在干什么?”

  远远望去,目光所及的大片田地里三三两两的农人正弯腰劳作,不知道在干什么。见几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马车驶过来,都好奇地抬头张望。

  承影压了压头上的斗笠,伸长脖子去看立在田边的界碑:“这里是建州刘氏的田啊!”

  刘氏的田庄就在这附近,景曦看了半晌:“这里都是建州刘氏的田吗?”

  后面那辆马车跟着停了,周主簿爬下车走过来,承影给他让出一个位置,让周主簿坐上来。

  “没错。”周主簿伸长脖颈张望片刻,“这里确是刘氏的田,这里约有百亩都是刘氏的,其他地方有没有我就不确定了,沿着宝河再往下走,走半刻钟,就是附近乡里耕作的田地了。”

  马车很快越过了建州刘氏的田,周主簿道:“这里的田都很好,临在水边,浇水方便,汛期也不淹——”

  他剩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像被突然捏住脖颈似的,一双老眼瞪得滚圆,直直盯着不远处的田地,连吐字都磕磕绊绊:“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啊!”

  景曦一把推开谢云殊,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面前的场景和建州刘氏的田里宛如云泥。刘氏的田里,三两农人播种、忙碌,田垄规整、井然有序、忙而不乱,连景曦这样对种田一窍不通的人,都能看出他们的一举一动平稳有序。

  然而不过隔了半刻钟的马车车程,面前田地里竟然换了另一番场景!

  临近宝河的半边田地,满地泥与水混在一起,庄稼半遮半掩地被浸在水里,已经显出发黑的色泽,望之令人作呕。离河较远的那半边略好些,没有未曾收割的庄稼,却也是泥水凌乱。

  田边的路上,数个干硬褪色的泥脚印散乱地印在地上,有零散的黍粒掉在路旁,不多,似乎被人捡拾过。

  以凤鸣县的气候,九月收完黍,就该清整田地,再播新种——黍只能一年一收,后半年里,地白白空着,实在太可惜了。所以农人往往会再种些别的。

  可是面前这副惨相,哪里是要接着种的样子!

  “怎么会被水淹了?”景曦急声问,“今年不是没有报水灾吗?”

  周主簿也正沉浸在惊讶中:“不可能啊,卑职来过好多次宝陵乡,怎么,怎么会……”

  “那里似乎有人。”谢云殊眼尖地发现,远处的田中,似乎有几个缓慢移动的身影,“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景曦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冷:“下车,我们走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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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伯。”田地里,老人正埋着头去拔田中的野草和被水浸泡后腐烂的庄稼,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周主簿站在田边的小路上:“请问你们的田这是……这是……陈大哥?!”

  听到那声似曾相识的‘陈大哥’,老人浑身一震,抬起浑浊的老眼看了半晌,哆嗦着嘴唇道:“你是,你是周老弟?”

  “是我!”周主簿也顾不上半新的布靴,直接颤巍巍下到满是污泥的田里,“陈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种地,你不是在县衙吗?”

  老人已经不年轻了,因为打赤膊在烈日下干活,皮肤晒得黝黑,一张脸沟壑密布,满是沧桑。

  然而听到周主簿这句问话,他沉默了半晌,唇角颤抖着,竟然抬起沾了泥的手掌捂住脸,失声哭了出来。

  站在田边的景曦等人目瞪口呆。

  直到老人痛哭完,周主簿拉着他的手细细询问,才得以将他引荐给景曦一行人。

  原来这陈姓老人本是凤鸣县县衙中一名普通小吏,周主簿曾经做清查田亩的吏员时,总来凤鸣县,县衙派了不少人协助他们,其中就有这位陈老。

  周主簿当时也只是个小吏,二人见面之后聊得颇为投契,多有往来。到后来周主簿不再负责清查田亩,二人年节时也会互相托人捎带节礼。

  若不是为了万无一失,怕走漏行踪,早在昨日到凤鸣县的时候,周主簿就会去县衙找陈老。

  据陈老说,他在去年年末时,县衙清查仓储时,发现账目有疏漏之处,主管仓储的县丞自觉脸上挂不住,发狠整顿了一番,将不少负责仓储的胥吏都加以惩处,还将其中三人赶出了县衙。

  陈老性情朴实木讷,不擅走动,被赶出县衙之后,只得回老家宝陵乡。好在他儿子儿媳孝顺,对陈老侍奉尽心,又有孙子孙女承欢膝下,日子也不算难过。

  谁知不到一年,就出了事——年年不淹的宝河,竟然今年汛期时漫出了河堤,将下游临河田地淹没不少。这一淹,就淹没了很多户人家一年的收入。

  升斗小民一年到头辛苦劳作,挣得几个钱,也不过将将足够一家老少吃饱肚子,交齐赋税,能再给全家上下做身新衣就已经难得。看似宝河水漫堤只是毁了一年的收成,实际上,对有些农人来说,这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说到伤心处,陈老又忍不住哽咽起来。在家中作为辈分最高的长辈,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儿孙的面落泪,见到分别以及的友人,伤心再也忍不住了。

  老人的哀痛是那样的真切而朴实,最能触动人的情肠。年纪最小,心也最软的云霞已经悄悄红了眼眶。

  “老人家。”景曦温和地问,“你们的田地被淹之后,里正没有上报请求县衙减免赋税,发放救济的银粮吗?”

  陈老方才已经听周主簿介绍过了,这位年轻漂亮到几乎有些雌雄莫辨的少年是他的‘少爷’。陈老知道周主簿是州衙中人,几乎立刻就会错了意,将景曦当作知州或是同知家中的公子。

  这也正是景曦所希望的。

  “没有。”陈老苦笑着摇头,“报上去了也没用,县衙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话中隐含怨怼之意。

  景曦接着问:“那受灾的一共有多少户,被淹的地一共有多少亩?是今年雨水格外多吗,怎么今年突然淹了?”

  前一个问题陈老答得快:“我们附近三个里位于刘家田庄下游那部分的田,基本上都淹了,大约三百亩地。”

  后一个问题陈老却没回答。

  齐朝以一百户为一‘里’,附近三里,也就是三百户人家。按照正常情况来考虑,其中约有一半是租种富人地主田地,即所谓佃户。剩下的人家,田地未必全集中在一起。故而,三百亩听上去不多,其实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景曦目光沉沉。

  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集中在她身上,等着她发话。

  然而景曦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却是看向了陈老身后的方向。

  “有人来了。”她道。

  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是个少妇,跑到近前,停下来喘着气,满脸惶急道:“爹,出事了!”

  一句话没说完,她注意到陈老身前还有一群衣着格外光鲜亮丽的‘贵人’们,顿时进退无措起来。

  “秀芝,你说呀?”陈老急急问,“家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