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茴笙
时年这才松了口气,抽出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孟夏却说:“我好饿。我们过去一天一夜,只吃了两根能量棒。找地方点几个菜。边吃边说吧。”
但现在跑太远也不合适,还得等苏更的检查结果。好在私立医院有提供给VIP客人的休息室。还有精美可口的盒饭。
除了布里斯留在总部值班。剩下的都在。时年买了五份盒饭,把门关上,“现在可以说了吧。”
孟夏却迟迟不作声。
她坐在沙发上,吃着饭盒里的西蓝花炒虾仁。时年耐心等了半分钟,受不了了,转向路知遥。“她不说你说。”
路知遥立刻躲避,“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还是夏夏姐讲吧。”然后闷头刨饭。一副“你们当我不存在”的样子。
时年越发疑惑,到底怎么了?路知遥怎么会是这个反应?还有刚刚孟夏说苏更是受了太大刺激,什么刺激?
片刻后,孟夏轻叹口气,“还是我来说吧。”
孟夏:“我们是在傍晚过去的,抵达后,发现那边的时间和现代差不多,是晚上。天已经黑透了,我们的降落点是一处野外,有很多很多的帐篷,一直连绵到天边,还有凌乱的马蹄痕迹。但没有人。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我猜测,曾有大军在这里驻扎,但现在已经离开。”
时年:“不对啊,大军拔营怎么会不带走帐篷?这是很重要的军备物资吧,不带帐篷他们之后住哪儿?”
“我当时也奇怪呢,但很快我就知道为什么了。”孟夏说,“因为那个地方,叫垓下。”
垓下。
项羽被韩信最后围困的地方,也是成语“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以及“霸王别姬”发生的地方。
时年悚然一惊,“你们到了垓下?那小更呢?她当时……也在垓下吗?”
“更准确地说,她在项羽的王帐内。”
孟夏想到一天前,他们站在扎满帐篷、却安静得仿佛死地的营地,只疑惑了片刻,就感受到一处熟悉的波动。
是苏更的弦。
他们大喜,立刻顺着方向找过去。绕过一个又一个帐篷,周围越来越空旷,终于,在一处和其余帐篷都隔开段距离的空地上,矗立着一顶华丽、气派、明显和别的帐篷不一样的王帐。
孟夏感觉到苏更就在里面,但还是谨慎地在外面观察了一下。
帐内点着灯,但没有声音,也没有人走动。
她等了好一会儿,几乎要怀疑自己感觉错了,终于按捺不住,对旁边的张恪小声说:“我先进去。你们在外面,一有不对立刻出手。”
张恪想阻止,但来不及了,孟夏已经一挑毡帘进去了。
和外观一样,大帐内也很宽敞,地上铺着猩红色地衣,鎏金多枝灯上烛火晃动。
而在帐篷的中央,苏更一身白衣,就那么跌坐在地上。
孟夏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小更,小更你怎么了?是我,我们来救你了!”
苏更却像没听到似的,表情茫然。
孟夏发现她的状态很奇怪。长发用一根长钗松松挽着,两缕青丝垂在颊畔,看起来有些凌乱,也越发显得憔悴。
她的脸色很白,一双眼眸却很黑,定定望着前方。明明被孟夏握住了肩膀,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被抓走了神魂。
“小更?”孟夏又叫了一声。
她终于动了一下,目光缓慢地移到孟夏脸上,好一会儿,才说:“夏夏?”
“是我。你认出我了?”孟夏松了口气,她看出现在的苏更不对劲,把声音放柔,“除了我,还有小路、阿恪和布里斯。你一直没回来,我们很担心,所以一起来找你了。”
苏更又看向她身后,张恪他们正关切地望着她。
孟夏问:“发生什么事了?这里是哪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还有项羽……现在是什么情况?”
关于苏更在秦末的状况,之前他们就有过猜测。从现代的时间流逝推算,苏更在古代已经待了超过两年了,这是他们截止到目前最长的出任务时间。
而虽然苏更对她的情况语焉不详,但孟夏想起她曾说过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是项羽,再加上她全程古怪的表现,心里就有个直觉——苏更这次遇到的事十有八九和项羽有关,甚至他可能就是问题的关键。
没想到,试探的话刚问出口,苏更表情就猛地一变。
她呆呆望着孟夏,像是不能理解这两个字,“项羽……大王……”
下一秒,猛地清醒,起身就往外冲!
孟夏连忙抓住她,“小更,你要去哪儿?!”
苏更反握住孟夏的手,急切道:“夏夏,你不要拦我,你帮帮我!他走了,带着最后八百人走了!他活不了的。我们都知道他活不了。我必须追上他,我还有话没说完。就算是死,我也要告诉他那些话!”
“你在说谁啊?‘最后八百人……’”孟夏忽然反应过来,“是项羽吗?你要去追项羽?那这里是……”
苏更惨淡一笑,“还能是哪里?‘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霸王卸甲,终于,要走到头了……”
有些事,在史书上不过短短几行。
公元前202年,项羽被韩信三十万大军围困垓下。当夜四面楚歌,楚军思乡,又疑汉军已尽得楚地,人人悲鸣、军心瓦解。
项羽带最后八百人突围,逃至乌江时,身边亲卫已所剩无几。乌江亭长劝其过江,以图东山再起,项羽却说:“天之亡我,我何渡为?”
他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不肯渡江,自刎而死。①
自此,长达四年楚汉之争结束,大汉王朝的辉煌篇章正式开启。
孟夏当初上学学到这一段时,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亲自见证这一幕。
他们在营地找到了几匹马,连夜快马加鞭、一路驰骋,追着项羽而去。路上还要小心避开汉军的兵马,不过好在项羽突围也就带走了汉军的注意,苏更如今就算留在垓下也不会有任何危险,这大概也是项羽把她留下的原因。
他带着人马突围,作最后的搏杀,却把生的机会留给她。
可这恰恰与苏更的想法相反。
“我想救他。我在酒里下了药,想等他睡着了,悄悄带他离开。我计划了那么久,什么都安排好了,连假扮他的尸首都准备好了。可是他却发现了。他不肯跟我一起走。他说,他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将士独自偷生……”
凄冷夜色里,苏更说着说着就笑了,眼角一滴泪滑落,也不知是悲是喜。
孟夏说不出话。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之前时年为了杨广和刘彻心情郁结、无法走出来时,她还想果然是年轻经验少,才会被虚无的古人给困住。
只要再多几次,她早晚会明白,任务就是任务,他们和那些古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不该有任何超出工作以外的想法。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苏更也会这样。
明明她进7处更早、经验也更多,可看她的样子,她陷得恐怕比时年还要深得多……
这两年,她和项羽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们疾行一日一夜,因为怕错过,一刻都不敢歇息,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看到一处宽阔的江面。
夕阳将半边天空映得火红,连江面都是灿灿金光,天地笼罩在一片炫目的华光里,让一切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一个高大的男子立在江边,身披玄色盔甲,手中长剑染血,鲜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飞舞。
前方是火烧碧波,他站在那儿,远远望去,犹如天神屹立,又像是英雄末路。
孟夏勒住缰绳,知道他们已经到哪儿了。
乌江。
那个人肯定就是项羽,旁边泊着一叶小舟,舟上有一位老者,就是传说中的乌江亭长吗?
她还在思考,旁边苏更已经梦游般下了马,一步步走向他,“大王。”
男子应声回头。
夕阳下,他面上也染了血,一道深深的刀伤划过颊畔,让他原本英俊的面庞显得有点狰狞。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苏更身上时,却温柔而无奈地笑了,“阿虞,你不该来。”
阿虞?孟夏皱眉。
苏更也笑了,“为什么不该来?因为你想让我丢下你自己逃走,是吗?你觉得我不听话。可你也没有听我的话啊。这一回,我们扯平了。”
她终于走到项羽面前。男人抬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面颊,却又担心自己满手血污把她的脸弄脏了。
苏更在他缩回去之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弯唇一笑。
项羽凝视着她。那样美丽的笑颜,像楚地的春花盛开。
就是这笑颜,让他蛊了心魂、丢了神志,觉得万里江山都抵不上她一笑,只想这一生日日都可以看到。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生竟这样短暂。
“不要怪我。”他轻轻道,“我知道,你是想救我。但是阿虞,我不仅是你的大王,我也是他们的大王。当年会稽起兵,我曾承诺,永远不会抛弃我的士兵!”
所以,就像这一次,明明已经穷途末路,他仍带着最后的部将誓死拼杀。而也是因为有他们奋不顾身的护卫,才让他能够逃到这里,但跟随他出来的八百人全部战死。
他站在乌江畔,看着满江满眼的红,觉得这就像是他的士兵们流淌的鲜血。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也许,这里就是上天为他准备的结局。
苏更觉得,自己的心像放在油锅上不断地煎,痛得都要抽搐了。
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她就知道。恐惧了那么久,逃避了那么久,当一切真的到来时,她却忽然涌起了勇气。
如果这真的是他注定的结局,他们注定的结局,那至少,她要让彼此都不留遗憾。
她深吸口气,道:“我知道。你是项羽。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的项羽。之前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幻想带着你逃走。”
她看着他,那样用力地看着,像是想要把这张脸印在眼里、刻在心上,哪怕经过生生世世的轮回也不忘掉。
“你记住,无论你是胜是败,是西楚霸王还是亡国之君,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英雄!”
项羽勾唇,似悲似喜地笑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远方有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是汉军的追兵到了。
乌江亭长焦急道:“大王,再不走来不及了!今日渡江,明朝卷土重来犹未可知啊!”
项羽不答,依然抱着苏更,目光却越过她看向不远处的孟夏等人,问:“这些是你的朋友吗?”
苏更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有你的来历,也有你的本事,一般人伤不到你,但却总是忍不住担心。现在既然你的朋友来接你了,我总算可以放心。”
苏更听出他的告别之意,忽然就有些着急,抓着他说:“还有一件事,我不叫阿虞!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吗?苏更。我叫苏更。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项羽却道:“其实我早就不在意这个了,之前是逗你的。不管是阿虞还是苏更,对我来说,你就是你。是我项籍此生唯一钟情的女子。”
他朝她一笑,下一瞬,用力把她往后一推!
“阿虞就交给你们了!”
苏更猝不及防,朝后跌去,还好孟夏一把抱住她。
她慌乱抬头,项羽却已经不看她,横剑架上脖颈,朗笑道:“我项籍自会稽起兵至今八载,经七十余战,未尝败北,方能称霸天下。今困于此,非我不能战,而是天要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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