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六月
陈禾颜听到了秦隽在喊她的名字,熟悉的嗓音带着焦虑,她吃力地转动着眼球,胸口剧烈起伏,然后就被这声音从昏沉的噩梦中带了出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秦隽的脸就在她正上方,满目都是担忧。
刚从噩梦中醒来,陈禾颜的眼神中还带着恍惚,盯着秦隽看了好久,确认这是真实的秦隽之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然后挣扎着坐起身来。
因为只开了一盏床头小夜灯,房间里昏昏暗暗的。
陈禾颜只觉得喉咙干涩,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后,嘶哑着嗓音指了指天花板上的吊灯,“开灯”
她忽然就很害怕这种昏昏暗暗的环境。
秦隽听了以后急忙探身去摁开关,下一秒,房间里灯光大亮,灯火通明。
秦隽看着陈禾颜褪去了血色的脸色,伸手揩了一下她额头浮出的一层虚汗,俊美紧紧地皱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担忧,“颜颜,你最近怎么了,我看你一直魂不守舍的,晚上还做噩梦,是不是现在的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如果真的适应不了就不要勉强自己,咱就不干了。”
陈禾颜屈起腿,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靠在膝盖上,呼吸的时候都还带着些心有余悸的颤栗,她摇了摇头,“没事,不是单位里的事。”
秦隽倾身过去,将她抱进自己怀里,低声道:“你这几天太不对劲了,颜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可以告诉我,你明天请个假我们去医院里看一看,好不好?”
好像自从王一涛去世之后,她去了王一涛老家一趟回来之后精神状态就变得不好了,应该是有什么刺激到了她。
秦隽那天没有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特意去问了蒋立,但蒋立也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一直觉得自己妻子似乎对王一涛一家有种莫名执着的在乎,他想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陈禾颜原本是所在秦隽怀里的,她忽然之间一把伸手紧紧拽住了秦隽的衣领,抬头与他对视,目光灼灼,隐约还有一点泪光,“阿隽,你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出去,不要出差,哪都不要去好不好?”
还是因为这件事啊。
秦隽其实真的不太懂为什么妻子会对于噩梦中梦到的一些情节对这件事执着于此。
他眸色慢慢变深,陷入了沉思。
就是这么几瞬的犹豫,被陈禾颜看在了眼里,这让她一下子就犹如惊弓之鸟,死死地抓住秦隽的衣领,声音都激动得有点颤抖,“你不答应吗?秦隽,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我现在求你,我求你听我说的话好不好?你会出事的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出事!一定要听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陈禾颜整个人都在细细地发抖,声音越说越哽咽,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她还能怎么办?
明明那么努力认真地在活着,不管是王一涛也好,还是她和秦隽以及她陈家一家人也罢,这个世界的意志就真的这么容不下他们这些想要在努力活下去的小配角吗?他们就真的必须该死吗?
就这样对着这个世界那贼老天就这样认命认输吗?。
不行的,真的不行的,哪怕是真的要输,她既然知道了结局,那就必须挣扎到最后,哪怕输也得熬到最后,她认输的直接后果就是赔上她所有爱的人命,所以没有办法,必须要继续反抗挣扎下去。
秦隽觉得怀里的人抖得越来越厉害了,于是抱紧了她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赶紧安慰,“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你,不去出差,哪都不去,就陪着你,哪都不去。”
*
那天夜里的事,不光是陈禾颜,就是秦隽也是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他大概也真是那天夜里被陈禾颜的状态给吓到了,想带她去医院但她很抗拒,所以他也没别的法子,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安抚她的情绪。
他工作日的时候每天会早晚各打一个电话给陈禾颜,向她汇报自己的行程,没有出远门,没有出差,更不用出国,工作上的事也一切顺利,没有什么岔子。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陈禾颜差点断绷断的神经这才慢慢地稍微松了一点,但还是一直提心吊胆的,这段时间她人都消瘦了很多。
虽然一直无事发生,但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在隐隐提醒着她,这一切远没有结束,剧情就像一把用发丝吊着悬在她头顶上的一把刀,说不定哪一天就落了下来。
这天正好是陈禾颜的生日。
前一天晚上秦隽就和她说好了,说生日那天晚上带她去外面吃饭,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忙下来两人相处的时间都变少了,正好借着生日的机会过个二人世界。
陈禾颜一直忧愁牵挂的心情难得也因此好了几分,上午工作空闲之余还和秦隽发了几个微信问晚上去哪里吃。
结果一直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陈禾颜正在上班,却突然接到了蒋立打来的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蒋立来电,陈禾颜的心忽然就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喂,蒋助理,有什么事吗?”接通了电话后陈禾颜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话。
电话那头蒋立声音听着倒是一拍平静,没什么异样,“那个太太是这样的,您之前不是叮嘱过我,如果秦总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去外地忙就和你说一声么,那个这次其实也不算是秦总工作上的事。”
陈禾颜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开始有些打颤,“什什么事?他现在他现在去哪里了?”
蒋立回答:“是秦氏那边的事,唉那个小秦总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出来,秦氏的资金链就要断掉了,应该已经威胁到秦氏存亡了,老秦总知道后直接气晕了过去,刚刚打电话给秦总的,我和秦总一起去的医院,不过没事,您放心,很快就被抢救过来了,老秦总醒过来以后就把秦总叫进去,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出来后秦总直接离开医院去机场了要去美国,应该是要去给秦氏救场吧,我记得您上次和我说的,所以现在就来个电话和您说一下。”
当时在医院里的场面有点混乱,不过好在老爷子醒来得快,他醒来以后把他们秦总叫进去,爷孙俩不知道聊了什么,秦总出来后什么都没来及准备,直接就往机场赶,蒋立别留下来忙安颜盛世自己的事,送秦总上车后他回到公司忽然想起来之前秦太和他说过的那茬,所以就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一声。
陈禾颜听着,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得她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她软着腿勉强从椅子上站起来,努力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脑子清醒一点,再次点开手机,抖着手指点了秦隽的号码拨了过去,然后有个机械冰冷的女声告诉她,她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63章
陈禾颜就这样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办公室里其他人看出了她异样,有人惊异地开口问道:“禾颜你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禾颜听着电话那头再一次传来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那同事说:“张姐我,我家里发生了一点事,我要出去一趟,你”
她话还没说完,那个张姐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赶紧示意她快走,“快去快去,一会儿有人问起来我会帮你请假。”
陈禾颜抖着手拿起包,直接就往门外冲,因为慌不择路,正好和进门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的姚科正面撞了个正着。
“哎呦喂,年轻人毛毛躁躁的这是干什么!”小老头被撞得趔趄了一步,站稳之后看见陈禾颜拿着抱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细微发抖,他也不禁讶异道:“小陈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禾颜继续拨打着那个已经拨打了N遍但依旧关机的电话,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倒是刚刚那个张姐适时替她解围,“小陈家里好像出了点事,她整个人都慌得不行,要赶回去一趟。”
姚科一看陈禾颜那模样,赶紧冲她摆手,“走走走,快去快去。”说完以后他又想到了一点别的,冲着陈禾颜说:“你早上自己开车的吧,你现在这浑身发抖的模样,容易出事,咱们单位门口出租车多的,你打车去,别自己开车。”
陈禾颜胡乱地应了一声,一路飞奔下楼而去。
出来大门,运气还算不错,正好有一辆空的出租车驶来,陈禾颜招手后就停了下来,她上车,气息不稳对着司机说道:“师傅,机场,麻烦快一点,我有很急的急事,麻烦快一点。”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陈禾颜苍白焦急的模样,油门一踩车子立刻动了起来。
一路上,陈禾颜还是不停地打电话,但秦隽电话一直关机,她又转头给蒋立去了一个电话,蒋立说他帮忙买的是最近的一个航班,算时间秦隽也快要登机了。
陈禾颜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翻涌上来的恐慌几乎要将她淹没,挂断了蒋立的电话后再次点开了刚刚秦隽没有拨通的电话记录页面,不管究竟是哪路神仙让她有了这一次重生,但总不能就这样让她毫无意义。
所以,求求你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摁下,屏住了呼吸,“嘟——嘟——”
两声之后,电话被接起,那头传来了她最想听到的那个声音,“喂,颜颜。”
在那一刹那,陈禾颜整个人一下就脱力松懈了下来,她无力地后仰弹靠在车座椅上,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还好还来得及,既然接了电话就说明他应该还没有上飞机。
司机师父一直通过后视镜悄悄观察后座的情况,见此情景,再想到这位乘客是要急赶去机场的,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出你追我赶我爱你你别不要我的虐恋情感大剧,他看了看车况,觉得还可以,脚下的油门悄悄地往下又踩了一点,这种事情他之前也碰到过几次,有经经验。
陈禾颜没有察觉自己师父的默默助攻,她颤抖着嗓音开口道:“你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有上飞机?”
电话那头的背景有点嘈杂,陈禾颜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机场广播的声音,就听见秦隽说,“还没有,对不起颜颜,刚刚发生了一点事,爷爷送医院抢救,我没来得及和你说,秦氏出了一个很大的乱子,爷爷没有办法,让我去一趟M国,我刚刚一直在给M国那边打电话,手机都给打没电了,刚到机场,找了个地方充电,看到你的未接来电”
最初的那种无力恐慌过去了一些,陈禾颜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有一股烈火在熊熊燃烧,她不等电话那头把话讲完,冷冷开口打断,问道:“什么乱子?是不是秦彦惹出来的?”
秦隽听着,心情也非常不好,“是他,前几天M国图斯特家族的继承人来B市,秦彦他”
陈禾颜一点儿都不想听关于秦彦的事,她声音蓦地提高,直接打断,“秦彦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分家了,他闯的祸他自己不能解决吗?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他自己没手没脚没嘴巴吗?!”
秦隽顿了顿开口解释,“颜颜,不是因为秦彦,这一次危及到了秦氏的存亡,爷爷怒急攻心,刚刚差点没抢救过来,图斯特的那个继承人我有点交情,他现在不买秦氏其他人的账,爷爷求我,让我帮帮忙,我不是为了秦彦,秦氏是爷爷一辈子的”
陈禾颜一直在流眼泪,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那我呢?你为了你爷爷,那我呢?我这段时间以来叮嘱过你多少次,不要出差,不要出国,不要坐飞机!秦隽你还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是!你关心你爷爷,可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快要被逼成一个神经病了!!”
说到最后,陈禾颜几乎是低吼了。
司机师傅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心道原来不是虐恋爱情大戏,而是家庭伦理剧啊。
电话那头的秦隽听着妻子带着哭腔的低叱,愣了愣神,讷讷地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颜颜,我——”
“你不用多说,再怎么完美的理由我都不想听。”陈禾颜再次将他的话打断,“总之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同意你去这一趟,你现在就这样,不许挂断,就站在原地等着我,我马上就到,在我到之前,不管飞机有没有起飞,你都不许动一下,听到没有?”
为了起到威慑效果,陈禾颜最后又加了一句,“你要是敢走,我们就完了!”
她这话其实就是实话实说,但听在秦隽耳朵里却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秦隽还想说些什么的,但一听这话立刻就不说话了,他看了看对面电子屏幕上的航班信息,他买的这个航班已经到时间了,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脚步还是没有动,给手机充着电,就站在原地没有动,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好,我等你。”
陈禾颜稍稍松了一口气,把电话从耳朵边移开来,焦急地问前头的司机,“师父,还要多久到?”
司机师父目视前方,认真开车,“美女你别急奥,咱们还是安全第一,能快的我尽量快,还有二十分钟左右,马上就到了。”
陈禾颜擦了一把眼泪,强压下心里的急躁和不安,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还时不时地就对着手机里喊两声,“秦隽你还在的吧?没动是吧?”
秦隽轻轻嗯一声,乖乖回答,“嗯,我还在,没有动,半步也没有动。”
就这样一路又煎熬了二十分钟,出租车一路疾驰,将陈禾颜带到了机场。
她下车以后一路飞奔进机场,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焦急寻找着,对着手机那头问话,“你在哪里,我已经到了?”
秦隽告诉了她自己所在的方位。
陈禾颜急喘着粗气,按照指示牌焦急的寻找着,最后,一路寻过去,终于在一个公共充电桩的旁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停止了脚步,站在那里,远远得看着,一直吊着的心在看到他人的那一刻,终于是慢慢地放了回去。
还好,还好还是来得及的。
秦隽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身,视线和她对上,然后挂掉了已经通了二十多分钟的电话,朝陈禾颜走了过来。
“颜颜”
秦隽走到陈禾颜身边,看她两眼通红,才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却被突然爆发的陈禾颜狠狠推开,他猝不及防之下,趔趄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陈禾颜再次上前,伸手推在男人的胸膛上又推了一把,然后埋着头再推了一把,秦隽沉默着没有说话,任由陈禾颜发泄。
连推四下之后,陈禾颜揪住男人的衣服抬头看他,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就不听呢?!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出国,不要坐飞机,你为什么不听?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你知不知道!”
她揪住她的衣服疯狂地拉拽着,终于,情绪再也绷不住了,仿佛是就此撕开了一个宣泄口,所有洪水瞬间倾涌而出,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抱住秦隽,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撕心裂肺地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旁边路过的人见到这样一番场景,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隽根本管不及旁人的目光,明明眼泪还没有湿透冬衣,但他感觉左心房的位置忽然就像是被什么利刃狠狠刺穿了一样,那么狠狠的一下,疼得他呼吸一窒,让他一下就皱起了眉头,唇色白了一白。
但他也顾不上,赶紧手忙脚乱地拥进怀里的人,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我、我不走,我不走了,颜颜听你的,不走了,你别哭”
陈禾颜似乎再也听不进去别的,就是用尽全力地哭,她要把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恐慌不安、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哭干净了!
秦隽根本哄不住,最后只好任由她哭,周围的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两个,有好事者甚至还拿出了手机。
他一边默默地将用自己的外套大衣把陈禾颜的脸挡皆是,一边沉下脸色来对着那个拿出手机正要拍他们的人做了一个拒绝的动作,那人被秦隽的脸色吓了一跳,收起手机立马就匆匆跑走了。
这边陈禾颜哭到力竭,后面哭声终于慢慢地小了下来,她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最后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就靠在秦隽怀里,一直在打哭颤。
秦隽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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