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夏衣
却只见——
炕桌上摆着的蒸饭蒸笼,干净得连一粒饭都没有剩下;菜肴是生黄瓜拌辣椒酱,一碗腌菜,一钵子清亮得连油水都没有半滴的菜叶蛋丝汤?
陈菊香皱起了眉头。
李翠儿也看清了大房的伙食,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哥大嫂啊,看来……分家了以后你们家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嘛!就吃些菜叶子汤和腌菜么?嘁,那当初还非要急吼吼的闹什么分家!”
陈菊香仔细而又全面地查看大房每一个人的碗。
除了宋秩、红豆和黄豆,其他人的碗里基本全空,干净得连饭渣子都不剩一粒儿,但人人嘴里都鼓鼓囊囊的,还在不停的嚼饭?
陈菊香又盯着宋秩、红豆和黄豆。
宋秩毕竟是外人,而且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远感,陈菊香也没敢多看他,就把头扭到一旁去看红豆……可红豆已经飞快地扒完了米饭?
黄豆年纪还小,吃饭的速度慢,碗里剩下了最后两口饭没能吃完。
于是陈菊香就看了个清清楚楚——原来大房一家子吃的是白生生的大米饭?完全没掺乎一丁点豆子和杂粮的大米饭!
这时,黄豆也拼命地扒完了最后一口饭,又伸出舌头,将碗壁上的残余饭粒儿全都舔得干干净净……
陈菊香忍不住怒从中来!
——这个家,本就指望着大房的贴补。当时她之所以同意分家,是想着大房的三个壮劳力,一个伤着,一个参了军,只剩下了冬生一个。没了壮劳力,大房就是个累赘!何况后来冬生还出门念大学去了!
陈菊香和李翠儿躲在家里不知嘲讽了大房多少次……毕竟她们这边儿还有老三老四两个壮劳力,但大房呢?一个壮劳力也没有!哦,他们那边儿还有个宋秩,但人家也不傻,不可能把挣到的工分全都给了大房啊!
【宋秩:就是傻,就是全给了,勿cue】
结果过来一看,大房吃的居然是不掺杂粮和豆子的大米饭?
所以大房过得比她们好!
陈菊香直接就把红豆黄豆扒拉开,自己坐上了炕床,抓过了半根黄瓜、蘸了辣酱咔嚓咔嚓吃了,觉得味道还不错?
她沉声喝道:“老大媳妇,赶紧去生火,再蒸一笼米饭上来!”
唐丽人,“没米。”
陈菊香指着蒸笼,“那你们刚才吃的是什么?”
“饭啊!”唐丽人大大方方地说道,“但是我们已吃完了,没米了!要不您拿了大米和柴火来,我帮您蒸?啊对了,你给一斤米我只要二两米的辛苦费……毕竟我们已经分家了嘛!”
顿了一顿,唐丽人又说,“怎么?该不会是分家了以后,您那边连饭都吃不上了吧?”
陈菊香瞪着唐丽人。
唐丽人回瞪着陈菊香。
陈菊香脸色阴沉地指着唐丽人,对白正乾说道:“看看!这就是你的媳妇儿!”
白正乾悠闲地啜了一口菜汤,“是啊!我媳妇儿多好,又勤快又持家,里里外外都靠她!你是嫉妒你自己的亲儿媳没这么好,对吧?”
唐丽人得了丈夫夸赞,心里甜蜜蜜的,有些忸怩。
陈菊香却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你们造了反了……”
然后拿手指指着谈凤蕙,大骂,“你个臭不要脸的表子!你仗着自己已经生了几个崽儿,你就故意害我们贵财?你拿个石头去砸他的鲫鲫?把我们贵财的鲫鲫给祸害了,以后他都生不了娃娃了!我告诉你啊小表砸,你必须要为贵财负责!你!马上给我拿钱出来,送贵财去治病!要是治不好,你给我们贵财一辈子做牛做马!”
跟着,陈菊香又指向了桃桃,“还有你!你这天杀的二傻子!你别以为仗着你傻,干了坏事儿就能不认!我告诉你,你给我拿出一万块钱来给贵财看病!要是拿不出钱来,你就听了我的,先嫁给临村那个出五百块钱彩礼的老鳏夫,然后我给你安排离婚,你再给我多嫁几次,挣到了钱好给我们贵财看病娶媳妇儿……”
——这可是陈菊香和李翠儿想出来的妙计!桃桃生得好看,美名在外,她又是个傻子,年纪还不大。让她不停的嫁人,一年嫁一次、再离婚一次,循环个十年都可以!
要是每回都能遇上像隔壁乡愿意出五百块钱聘礼的老鳏夫,让桃桃出嫁十次?
岂不就是五千块!
那陈菊香和李翠儿的下半辈子都不用干活了!连着富贵儿、福贵儿和贵财都不用干活了哈哈哈哈……
这么一想,陈菊香和李翠儿又齐齐看向桃桃,见之肤色白净、亭亭玉立的美丽模样儿,不由得心中大喜,越看桃桃就越满意,还相互交换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眼神。
桃桃则歪着脑袋看向了贵财——什么病啊?难道真是鲫鲫断了?可如果真是鲫鲫断了,这会儿他还能这么稳稳当当地站在这里?
大房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贵财身上,想法也都和桃桃差不多。
贵财涨红了脸。
他已经是个半大的孩子了,知道祖母和母亲这么干,其实是想讹大房的钱,来张罗大哥富贵儿的婚事——要花钱摆平汤寡妇,还要花钱赶紧给大哥讨一房媳妇。
但是,为什么要拿他来说事儿呢?
鲫鲫对男人很重要,他可不想从现在起,就让所有人知道他的鲫鲫不行了。
事实上,他的鲫鲫也确实没啥事儿——晌午的时候他后来冷静下来,自个儿把石头掏了出来、扔了,休息了一会儿以后,就感觉到自己恢复了正常。
只是夜里阿奶下工以后,和他妈呆在里屋嘀咕了好久,突然就拽着他来到了大房?!
贵财不想来。
他现在怕死大房的人了,连着她们家的屋子……他也害怕!
陈菊香一直在喋喋不休地破口大骂。
桃桃却只当作是在看笑话,这陈菊香也挺有意思的,她白桃桃有爹有娘的,陈菊香要把她卖给隔壁乡的老鳏夫?她当桃爹桃妈已经死了吗?而且这么一个老太太,讹钱讹一万?她知道一万块钱是多少钱么……
“啪!”
白正乾却突然暴怒起来,直接砸了一个碗!
那碗直接摔在陈菊香身边,绽成一万块碎片,飞溅起的碎瓷扑了陈菊香一脸!
陈菊香被吓住。
白正乾看着陈菊香,慢慢地说了一句,“……滚!”
陈菊香瞬间变了脸色,“你说啥?”
“我叫你——滚!”白正乾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菊香“蹭”的一下站起身,二话不说就直接将脑后盘住头发的头绳一抽,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乱蹬,就鬼哭狼嚎了起来。
“老头子啊!你死得早哇!当初你求着我嫁给你哇!我说不嫁、我不给人当后娘!你哄着我骗着我,说你的娃娃会把我当成他们的亲娘啊……老头子!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你儿子叫我滚哪……”
白正乾吩咐梨梨,“梨子上门口喊一声,叫你二叔和拥军爱民过来。”
梨梨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李翠儿挡了上来,阴阳怪气地说道:“梨子啊,你奶和你爸可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呢?”
白梨梨一推——
李翠儿天天养尊处优的,每天干的最重的活计,就是煮饭。连吃完饭洗碗洗衣裳,要不就是陈菊香、要不就是她男人干……
白梨梨却是跟着母亲下地干活的,手劲儿不比男人小。
李翠儿被推了个趔趄,一时没站稳,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疼得她满面煞白,老半天也喊不出一个疼字……
白梨梨去院子外头,把白二叔和堂哥堂地喊了上来。
白二叔一见这场面就烦死了,眉头皱得紧紧的。
——真是不分家不知道单过的好!
这几个月以来,也不能说他们二房的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总算有了奔头。
他家一向与大房相依相偎、守望相助,就是现在住的这幢屋,也是大房匀了一块地出来给他的,房契也已经给了他;且托了大房的福,几个月前在荒地里搞到了几百斤土豆,又跟大房的女人们学会了做土豆凉粉,二房子一大家子的伙食才慢慢有了改善。
最重要的,是自己一家子住在一起,说话可以大声说、笑可以大声笑,不必担心李翠儿或者陈菊香蹲在窗下偷听他们的话、然后借机拿捏他们、讥讽他们……
现在,陈菊香和李翠儿又来闹事?
在白二叔的眼里,自家与大房一向存亡相依,唇亡齿寒,虽然陈菊香和李翠儿并没有来闹他,但在她们眼里,大房和二房一向都是拧成一根麻绳的。
白二叔看都没看正在地上撒泼的陈菊香一眼,直接越过去,还“不小心”踩到了陈菊香的手指——
陈菊香“啊”的惨叫起来!
白二叔恍若不觉,冲着白正乾和唐丽人打招呼,“大哥、大嫂,吃饭了吗?”
白正乾点头。
唐丽人,“吃了吃了!你们都吃了?”
白二叔,“我们也吃过了!”
大房的孩子们也争先恐后的和二叔打招呼。白拥军和白爱民也和大房的人们打招呼,甚至还面不改色地聊了几句家常。
陈菊香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嚎,誓要盖过其他人镇定自若聊天的声音;李翠儿也回过神来,加入到陈菊香的鬼哭狼嚎之中……
白正乾结束了寒暄,对兄弟说道:“你把她们扔出去!就你也回吧!回去记着把院门锁好……莫让些疯狗野狗半夜来家撒野!”
白二叔应了一声,也不废话,弯下腰直接把陈菊香扛了起来就朝外头走去——
白正乾又对唐丽人说,“媳妇儿,你也把老四家的扔出去!”
“拥军,爱民,你俩把贵财也抬了,一块儿扔出去……”白正乾继续指挥道。
唐丽人一把拎起了李翠儿,像拎鸡崽儿似的,半拖着朝外头走。
李翠儿被吓得放声大哭,死命挣扎,“杀死啦!唐丽人杀人啦……救命啊!”
可唐丽人手劲儿大,一把薅住李翠儿的头发,半拖半拽着将人拖了出去。
白拥军和白爱民也面色不善地朝贵财走去。
贵财本来无事,见陈菊香和李翠儿坐地大嚎,他也跟着坐地大嚎……现在看到白拥军和白爱民过来了?他心里害怕,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
二房的兄弟俩就推搡着贵财,把他“押”了出去……
以往陈菊香、李翠儿仗着自己是老的、小的,又仗着白正乾是长子、长兄,还是村里的干部,他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的,所以可着劲儿的欺负大房。
没想到,这一次大房居然那么决绝?
吓得她们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放声大喊救命!
可是,大房二房的屋子起在河西(上游),而且这一座山头只住了大房二房两户人家!村里其他人大多都住在河东(下游)……凭陈菊香和李翠儿怎么哭喊,根本无人回应!
最后,陈菊香、李翠儿并贵财,被扔在了半山腰的路口处。
陈菊香被白二叔扛着,往旁边的草丛里一扔,被摔得七荤八素回不过神来。
她好不容易才坐才起——
唐丽人又将李翠儿推了一把,李翠儿惊呼了一声,就往陈菊香身上扑去……两人又滚成了一团。
贵财倒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畏手畏脚的,白拥军和白爱民就没揍他。
唐丽人带着白梨梨,向白二叔告别,“不早了你们回吧,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