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夏衣
但这会儿不是跟李翠儿计较的时候。
她转过头,用比毒蛇还阴冷毒辣的眼神,看了看白南生,又看了看唐丽人,扬着下巴说道:“别放你娘的屁了!老娘绝不同意分家!”
“天大地大,孝道最大!”陈菊香凛然说道,“就算我是后娘又怎样?就算我和你们的死鬼老子是半路夫妻又怎样?我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们就别想撇下我不管!”
她不敢和白南生硬拗,就冲着唐丽人桀桀怪笑,“你恨我又怎样?我就是要你侍候我!我要你供我吃香的喝辣的,你赚到的钱全部都归我,以后我还要你跪着求我……不光是你,你和你的子孙,永远都在跪在我面前哈哈哈哈……”
说完这些,陈菊香才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并且一想到以后可以把唐丽人往死里折磨,她就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
陈菊香很清楚,“父母在、不分家”是约定俗成的农村传统。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步。
再说了,白家四房人里,二房窝囊、干啥啥不行;三房没有男丁,打猎种田指望不上;四房有她的三个金孙,却架不住老四个是妻管严、李翠儿又是个吃里扒外的贱货。
陈菊香不能不替自己的三个金孙着想。
这些年下来,她那三个金孙好像被她给惯坏了?最大的富贵都已经十六了,肥壮得像头猪却天天躺在床上,不肯去上工,还成天嚷着要吃酒吃肉,还吼她,要她赶紧给他娶个媳妇儿……虽然福贵和贵财还小,但也要考虑到以后他们娶媳妇儿得花钱啊!
这些,要靠老四和李翠儿?
根本靠不住!
可陈菊香也没钱,这些年明里暗里的贴补四房,她的积蓄根本所剩无几。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大房这边搞钱。
要不然,以后她的三个金孙可怎么办!
现在大房居然想要分家?
呸,除非她死了。
白南生见陈菊香这么嚣张,不耐烦了,“妈——”
“你给我闭嘴!”唐丽人骂他。
白南生只好乖乖闭嘴。
唐丽人盯着陈菊香,皱起了眉头。
大房所有的人都气得不行……
族里的长辈七太婆也怒喝道:“陈氏,你懂不懂什么叫孝顺?是,晚辈是应该敬重你,但你也必须慈爱!你不慈、她怎么孝?这可是我们白家老祖宗传下来的美德……”
陈菊香直接打断七太婆的话,“我教训儿媳妇关你屁事啊?你谁啊你管那么多!有这闲心管东管西的,不如早点儿下去阴曹地府,去帮阎王爷管一管生死簿!”
七太婆被气得猛烈地咳起嗽来。
白南生压不住火,大声说道:“妈,你还跟这种丧尽天良的老杂碎讲什么道理啊!要我说呢,就不要分家!我把这老家伙的手脚折断,再把她往地窖一关,三五天她就死了!”
陈菊香愣住。
“你、你这逆子!你敢!”陈菊香又惊又惧。
白南生又露出痞痞的笑容,“你猜我敢不敢!只要我没有对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哪怕你告到公安局去,这也是家庭纠纷,公安最多劝几句……但是老太婆啊,你猜我听不听劝?!”
陈菊香傻傻地张大了嘴。
“以后这分家的事啊,谁提我跟谁急!”白南生盯着陈菊香,笑了笑,又转头对他妈唐丽人说,“妈你放心,我回部队以前,肯定会把这个老太婆解决掉的!”
这时,李翠儿捂着火辣辣的面颊,吼白四叔,“呐,你听到了哈!要是白南生把你妈的手脚给折了,还给关进地窖里了,你可不能管!你要是敢管,我就和你离婚!”
白四叔沉默不语。
陈菊香忍不住看了白南生一眼,莫名遍体生寒。
再看看躺满了一地的陈家人……
陈菊香打了个哆嗦,越想越不对劲。
——确实大房一家子和善,只出了白南生这么一个异类。白南生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他一去部队,她和陈家人是肯定要找大房算账的?
所以……
陈菊香心乱如麻。
是,如今她已经拿捏不住大房了,但至少二房、三房和四房,她还是可以拿捏得住的。尤其是二房,老二和老大是一母同胞,老大又一向友爱兄弟。只要她拿捏住二房,也就间接等于拿捏住大房了。
再说了,老大现在是村支书,肯定做不到事事和她撕破了脸……
倒不如现在答应他们分家,先搞到一笔钱再说。不然,陈家被白南生搞得那么惨,说不定会找她麻烦,这时候要是手头有钱,至少可以暂时安抚住陈家。
打定了主意,陈菊香深呼吸,指着唐丽人说道:“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谈分家的事儿,可你看到我年纪大了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一分钱不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坏头,族里人也不答应的!”
七太婆冷笑,“刚才还说关我屁事呢,现在又要宗族给你做主了?”
陈菊香假装没听见,“你给我三千块钱,那就分家!”
——三千块钱?!
趴在地上的陈父与陈三牛一听,眼里顿时精光四射!
唐丽人笑了,吩咐道:“杏子,去找你大嫂要钥匙,开了箱子把咱家的家产全都拿出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
陈家人与陈菊香、李翠儿则十分惊喜。
白杏杏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进院子去找谈凤蕙,没一会儿就抱着个小匣子出来,将之递给了母亲。
这小匣子不大,唐丽人将之打开,里头放着厚厚一迭有些泛黄的纸张,看起来颇有些年代感。
唐丽人又吩咐女儿:“去搬几张椅子出来,让老人家坐下,我和你的婶子们也好把这些陈年旧账全都理一理。对了,你嫂子要是身子还好,让她也来……让把算盘也带过来。”
白杏杏招呼了几位族里的兄弟姐妹,大伙儿搬了条凳出来,于是白家长辈们全都坐下,白冬生也一手扶着谈凤蕙,一手拿着算盘过来了。
唐丽人拿起小匣子里的那些纸张,拿过最底下的一张,看了看,说道:“这个啊,是当初爹续娶陈氏的时候欠下的债,彩礼是五百斤大米,十匹布,一百斤棉花和一头猪……这些都是借的,一直到爹去世都没还清,是我和正乾一块儿还的。喏,在这欠条上头,债主还摁了手印,说欠款已收回,因为二十年才还清,所以他收了我们两成的利息……”
全场静默。
陈菊香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唐丽人吩咐谈凤蕙,“蕙儿,你把账记着啊!”
谈凤蕙点头,先在纸上记账,然后又拨弄了一下算盘。
唐丽人就把这张条子传给了四叔公,四叔公戴着老花镜看过,又递给七太婆,然后是白二婶,白三婶和李翠儿、以及族里的几个老人家全都看了一遍,最后纸条回到了白冬生手里,白冬生拿给陈菊香看了一眼,又收好了。
唐丽人又从那迭泛黄的纸条里,拿起了最下面的一张,先是喃喃念了一遍纸上的内容,然后开始了解释……
总之,这一叠厚厚的纸条,全是白家这几十年来的债务。
所有的借条、欠条全是唐丽人经手的,她都会在欠条上写明借钱的原因。当唐丽人还钱给对方的时候,她会让债主写明已收到欠款并让对方摁红手印……
一切债务都清清楚楚,有因有果。
在这些欠条、借条中,最多的就是陈菊香的娘家来借钱、或以各种各样的节日给陈家送礼送钱什么的……
金额比较大宗的,就是老二、老三和老四娶媳妇儿,生孩子,以及每年给陈菊香做生日的开销。
众人都挺震惊的,一是没想到唐丽人的心思这么缜密,二是没想到他家这些年来的开销居然那么大!
一个多小时过去,谈凤蕙把总账算清楚了。
“……按着咱们现在的物价来算,阿奶嫁进白家四十年,花在她和陈家的钱,就有四万六千多,再加上几位叔结婚生子、看病吃药什么的……开销一共十一万多。”谈凤蕙说道。
唐丽人微笑,“这些钱,全是我和正乾两个人还的。”
李翠儿不服气,“这是公中的账!说得好像我们没啥贡献似的!”
然后又白了陈菊香一眼,小小声逼逼赖赖,“死老太婆还有脸成天骂我贴补娘家!她自己还不是一样?嫁过来四十年,一共贴补陈家四万多块,摊下来就是一年一千多块呀!我们正朗一个月出三十天的工,一个月折算下来也才六十块钱左右!她倒好,一年贴补两个壮劳力给娘家,呸!”
陈菊香臊红了脸。
陈家人也觉得老大没有意思的。
唐丽人,“老四家的,我倒要问一问你,你到底贡献过啥?”
李翠儿一滞,想了想,好像也对哦!自她嫁进白家以来,老四挣的钱全在她手里,她确实没有给过唐丽人和白正乾一分一毫……倒是每年年节下的,伸手找老大两口子要东西要得理直气壮。
“那、那……那咱爹没死的时候,总有家产剩下吧?那会儿我们老四还小,还不都是你们拿了!”李翠儿强辞夺理。
七太婆面色一沉,“你们爹死的时候,连娶继室时欠下的债都没还,哪儿来的什么家产!”
李翠儿:……
她知道坏了,连忙问道:“那大嫂,你搬出这些陈年旧账来,是几个意思?难道说,你不准备分钱给我们了?”
唐丽人打量了李翠儿一番,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在想屁吃呢!”
李翠儿生气了,梗着脖子大吼,“那我们不分家!”
白正乾缓缓地开了口,“老二、老三、老四,这些年,我待你们不薄吧?”
白二叔说:“大哥,我不中用得很,可能挣不了那么多钱还你。要不我也写几张欠条给你?我还不完就让拥军和爱民还,拥军和爱民要是还不完,还有小石头哪……”
白三叔和白四叔对视了一眼。
李翠儿冲着白四叔低吼,“你要是提分家咱就离婚!”
白正乾笑了笑,“以前哪我总想着,大家是一家人不要计较太多……所以我这一房人哪,除了桃桃和红豆黄豆,无论男女都要去上工挣工分回来的,谁过不下去了,总有我补贴着。诶,再困难也绝不能让你们饿着孩子,对吧?”
“但是四弟妹说得对啊,最近呢我伤了腰,南生参军了,蕙儿怀孕了……还因为我受了伤,你大嫂也必须留在家里服侍我,一下子就少了四五个劳动力啊,那当然是没办法再上工,供你们吃喝了……”
李翠儿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悻悻说道:“我不就说了那么一嘴,至于这么记仇嘛,还是这家里的老大呢,这么小气巴拉的……”
白正乾,“所以就分家吧!这些债呢,其实我和你们嫂子也已经还完了……当然了,要是还有谁叽叽歪歪的对这不满意、对那不满意,甚至还想分钱的,那我们就把债务也来分一分喽!”
陈菊香急了,“不给钱,还想分家?你们做梦!”
白南生的声音比她还暴躁,“爸,妈!咱不分家!这死老太婆残废了以后也不能是咱一家管!她嫁进咱家的时候,您和二叔都已经下地种田了,她没照顾过您和二叔,现在她还想享您和二叔的福?”
说着,白南生冲着陈菊香爆喝一声,“你咋还不死?”
陈菊香被他骂得……浑身一激灵,忘了自己想说啥了。
白四叔问道:“大哥,分家的话,确实别的财产也没啥好分的,就是房子……”
李翠儿急死了,“白正朗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提分家!你再提我就跟你离婚!”
“那就离!”白四叔吼道。
李翠儿陡然瞪大眼睛,“你——”
白正乾没理会李翠儿,答道:“房子,我和你大嫂已经商量过,祖屋留给你们,我们搬出去重新起屋。祖屋本来就不大,还挤着我们四房人,早就已经住不下了。我那有三间房,又加盖了两间,你们仨分吧。”
白二叔说道:“要分家的话,我们也搬出来,另外再起屋吧,祖屋就留给老三和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