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夏衣
今天,她就要挣脱它,和女儿堂堂正正的离开这儿,开始新生活。
花妞娘走进小院,推开了堂屋的门。
一股屎尿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还伴随着花瘫子粗鄙不堪的辱骂声,“贱货!你到现在才来?你还有脸回来?你快给老子把这些屎尿给收拾干净了!要不然老子活撕了你……”
花妞娘没理他,直接穿过堂屋,进到屋里去,找出男人的衣裤,又出来了,将干净的衣裤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冷冷地说道:“你还没瘫到那程度!我给你两条路,一是自个儿起来烧水洗澡换上干净衣裳,然后去把这满炕的屎尿擦洗干净!二是你就一直躺在这些屎尿里等死!你爱选哪样选哪样!”
花瘫子愣住,第一反应就是——
“贱货,你在外头有人了?”他愤怒的大吼起来。
花妞娘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只觉得他是那样的陌生。
——她并不是灵溪本地人,家住在二百里地外的另外一个镇子上。她打小儿起就没了爹娘,跟着叔叔婶婶长大,后经人说媒嫁到了灵溪花家。
虽然男人年纪大了点……他三十,她才二十;虽然男人家里穷了点……这个家里一共就只有三间泥坯房,一间堂屋、两间卧室,父母还是多病的、压根不能干活……
但她还是很高兴。
因为她有了一个家。
然而,她的丈夫却一直惦记着一个寡妇。
哪怕她比寡妇年轻、漂亮、勤快……
可他还是喜欢那个寡妇。
不过,公婆还活着的时候,有公婆的管教,男人对她还算可以。只是当她生下了花妞以后,公婆似乎对她也颇有微词。
她努力把一切都做到完美。
公婆接受了她,倒是对她很好……
好景不长。
那场严重的沙尘暴,吹倒了家里的房子。等到生产队的人把她家的房子清理好,把人救了出来,她才知道……公爹当场就去了,婆母和男人被压在断墙下,婆母舍命抱住她的儿子,自腰部以下一片血肉模糊,只剩下了一口气。
男人当时也是腰部受了伤。
花妞娘则因为过于瘦弱,虽然也被压在废虚之中,身边还带着她七八个月大的女儿……但她缩在一墙断墙旁,神奇的毫发无损。
甚至女儿还安然地吃着母乳,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柔弱的花妞娘背着女儿开始重建家园,还得照顾婆母和男人。
婆母痛苦地捱了两个月,也去了。临死前哭着对儿媳说道:“好孩子,你男人被我们给惯坏了,你多体谅他……这夫妻啊还是原配好,求你了,好好照顾他,一定要让妞儿有爹有娘,有个完整的家……”
花妞娘就被婆母的这句话,给牢牢锁住了两年。
她拼死拼活的做工,挣来工分换来两只下蛋的母鸡,一天能捡两个蛋,她就煮熟了,让男人和孩子一天吃一个。
她白天做工,晚上回来照顾男人,侍候屎尿,按照赤脚医生传授的法子给男人按摩、又种植草药自己熬制药膏,给男人敷腰。平时她还拼命给别人干活,得一点钱,就想方设法的托人去镇上买根骨头、或者一丁点猪下水回来,改善一家的伙食……
慢慢的,男人的身体养好了。
虽然不能干重活,但日常起居是没问题的。
花妞娘盼望着男人好起来以后,能和她一起,努力把这个家经营好。
可男人的作派,却让她感到心寒。
——下蛋的母鸡被男人送给了寡妇。
——寡妇甚至撺掇着男人把花妞卖了!幸好被大队长蒋宏志识破,狠狠地罚了寡妇,寡妇这才不敢再打花妞的主意。
——寡妇认为是花妞娘拦着她、不让卖花妞,心里怨恨,就给男人出主意,让他天天躺在床上不起来、不干活,连吃喝拉撒都在炕上,有时候他还故意一天拉三四次,逼着花妞娘和女儿替他收拾!
——男人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给了寡妇!
——花妞长大了些,有点懂事了。男人听寡妇的教唆,让花妞帮别人洗衣裳。大冬天的,没人愿意洗,花妞去洗,一大家子的衣裳十来二十件,人家给花妞两个土豆,寡妇还要拿一个走……
回忆起这些年来的苦难,花妞娘闭了闭眼。
男人还躺在炕床上,愤怒地冲着她大吼,“你个□□养的!臭不要脸的贱人……你是在外头有人了是吧?是吧?”
花妞娘忍不住怒从中来。
她冲上前去,高高地扬起了巴掌,狠狠地打了过去!
手心传来麻木的痛感。
居然让她感到有种……畅快淋淳漓的痛快?!
男人生捱了一记耳光,惊呆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妻子,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花妞娘却只觉得一巴掌还抵不过她和女儿这几年来受的委屈。
于是她一记耳光抽过去——
“你这么爱那个寡妇,那我俩离啊!我不耽误你和她双宿双飞!你也用不着看我和妞儿不顺眼!以后让寡妇来服侍你的屎尿!”
一记耳光抽过来——
“我真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才会想要好好照顾你,好好做工把我们的家建设好!我费尽力气给你治好了病,你就天天在家跟寡妇乱来!连着我为你补身子的下蛋鸡都送了给她!你这么舍不得她,家里的一切东西都要给她,那你为啥不把你的雕也切下来送给她?”
再一记耳光抽过去——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和妞儿才是你的老婆孩子!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我们马上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就问你,你到底离不离!我告诉你,你不想离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也瘫在床上动不了……我就趁着夜里没人的时候活活掐死你!到时候我跟别人说你是病死的……也不会有人怀疑我!”
一口气说完,花妞娘噼里啪啦的狠抽了男人十几个耳光!
打得她双手发麻。
这还不算。
她像发了疯似的,将家里能砸碎的东西、全都砸向了躺在炕床上的男人。
男人被吓得不轻,大声呼救。
花妞娘却发出比他还大声的嚎哭——
“花富贵!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肖晴娟辛辛苦苦做工、挣工分,供你吃供你喝!你居然还要把家里的东西全都给了王锥子!家里的粮食你全给了她!家里的柴火你也全给了她!我和妞儿怎么办?怎么办啊?!”
“花富贵你还打我!你有脸打我?你有良心嘛?你良心被狗吃了!王锥子起了歹心要卖我的花妞,你个畜生你还同意了!虎毒都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
“花富贵你这个……”
被笼罩在寂静漆黑夜幕里的小村庄,此时应该飘满了炊烟、空气里也充斥着饭菜香气,辛劳了一天的一大家子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吃饭、快快活活说笑的时候……
但此刻,全村一片寂静。
花妞娘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列数着这些年来男人干过的种种恶行,一边拎着一只桌腿,恶狠狠的、胡乱往花富贵的身上招呼。
花富贵痛苦地嚎叫了起来。
——是,他是曾经受了很严重的伤,但这两年来,他的身体已经在妻子的照顾下,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但他听了情妇王锥子的教唆,说就算他天天躺在床上,肖晴娟也会把他侍候得好好的。而且他还必须作,不作一作,就降不住肖晴娟。
就这么躺了几年……
他确实过得很舒服很爽,吃喝拉撒都由老婆孩子包了。
但这会儿捱了老婆的打,他才知道……作了这几年,他没了体力,连肖晴娟这么个柔弱的女人他都打不过!
肖晴娟一直在揍花富贵。
这几年,她像个男人一样干着重体力的活,虽然看着还是那么瘦弱,其实早就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
最近这几天她又不用上工,晚饭还吃了三个拳头大小的烤土豆……
她有的是力气。
花富贵就捱了一夜的胖揍。
最最最痛苦的,就是他之前为了惩治老婆孩子,拉了满炕床的屎尿。这会儿湿湿的棉被裹在他身上,冷得出奇……
慢慢的,他失去了知觉。
肖晴娟觉察到,立刻停止了殴打。
并且去厨房里灌了个热水袋,将之扔在花富贵的心口处。
——这男人不能死。
死了就太便宜他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肖晴娟在厨房里做好了饭,端到了堂屋里,然后拿着一只桌腿,朝着躺在床上的花富贵就狠狠地来了一下子!
“嗷——”
花富贵哀嚎了一声。
肖晴娟问他,“离不离?”
花富贵睁看着她,恨得脸红脖子粗,哑着嗓子说道:“你想扔下老子,改嫁别的男人?你他娘的作梦!”
肖晴娟冷笑,拿过饭碗,开始吃热乎乎的汤面。
花富贵一看就急了,“给老子来一碗!快!快……”
肖晴娟轻笑,“别开玩笑了!家里哪儿还有吃的?不全被你给了王锥子去吗?这可是最后一碗面……啧啧啧,我还放了块猪油进去,真香!”
她一共只煮了两碗汤面,其中一碗,刚才隔着乔英家的篱笆,递过去给花妞吃了;现在她手里的,是家里最后一点食物。
肖晴娟故意当着花富贵的面,慢吞吞的吃面。
其实堂屋里全是花富贵的排泄物,很臭。
在这儿吃面是件很恶心的事。
肖晴娟忍了。
她一手端面碗,一手拿断了腿的桌子脚。一边嗦面、一边挥着手里的桌子腿狠揍……想从炕床上爬起来的花富贵。
花富贵无数次想从又湿又冷的炕床上爬起来,夺走她手里的那碗热汤面然后一口吃完——
可他没能如愿。
但凡只要他动一动,肖晴娟手里拿着的桌子腿就打了下来!
真他娘的疼啊!
最终,花富贵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一整碗面连汤带水的吃完,然后她手一挥——
那个带着余热的空碗就狠狠地朝他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