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夏衣
宋熙看着这漂亮整洁的院子,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于是他又跑出去一看——
京都是北方了,别说冬天了,一入秋,落叶乔木科的绿化树,叶子就掉光了……到了隆冬腊月,走在街头上真是想看到点儿绿色都难。
怎么……
怎么这小院里头、和小院外头是两个世界呢?
宋熙又跑进了院子,甚至还脱掉了鞋和袜子,在草皮上踩了踩。
嗯,这草皮是真的!
然后弯下腰去,摇了摇花朵,再嗅了嗅花香……
嗯,这花儿也是真的?
宋秩站在厨房门口,胸前围着围裙,一手拎着装茶叶茶水茶杯的篮子、一手提着开水瓶,看着老父流露出孩童般的稚气,不由得有些无奈,问道:“爸,你干啥呢?”
宋熙抬头看看儿子,目光移到了儿子胸前系着的花布围裙,不禁笑了。
——以前因为种种误会,他浑身带刺、儿子也浑身带刺。那时候,他阴沉得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儿子也像具行尸走肉,眼神死气沉沉,看向他时,毫不掩饰他那从内心深满到溢出眼眶的恨意。
现在误会解除了。
他才惊觉到,眼前的儿子高大俊美,眼神温润,胸前带着的那条花布围裙还显得那样的接地气。
宋熙站直了身子,望望天,骄傲地说道:“我就看看……这些花儿草儿是不是真的!”
桃桃笑了。
飞飞和墨墨抢着回答——
“爷爷!我们家里所有的花草都是真的!是我妈妈种的!我妈妈养的草儿……到了冬天也是绿的!我妈妈种的花儿,一年四季都开花!”
“爷爷爷爷,只要我妈妈养的花草才这么厉害!我们家院子外头的花草不是我妈妈养的,所以它们到了冬天就落叶了、就谢了!爷爷爷爷,我妈妈是仙女!”
宋熙看向了桃桃,“仙女?”
桃桃笑着解释,“……才没有那么玄乎呢!主要是,我选的草种和花种……是比较耐寒的,再就是这些花草都施了肥的,平时多加看顾……毕竟养护一整年,就为让冬天看起来也是充满生机的嘛!”
宋熙点头。
他继续东看看,西看看的。
宋秩站在客厅门口,“爸!快进来歇一歇,喝点儿你儿媳妇老家捎来的茶叶。”
宋熙这才带着警卫员走进了客厅。
别看外头那小院子美得和仙境似的,其实这家里看起来……还挺清贫的。
客厅里最值钱的,就是一台摆在电视柜上黑白电视机了。
除此之外,客厅被布置得……处处透出了清(贫)雅(穷)之(寒)意(酸)。
客厅靠墙处摆着一个大型书架,上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墙上挂着巨幅山水油画,桌上、茶几上放着插花小瓶,养着小金鱼的玻璃鱼缸,还有几块怪模怪样却很好看的山石……
木沙发上铺着深灰色的厚海绵垫,还放着好看的花布抱枕,窗帘是浅浅的绿色,为客厅光线增了亮,暖和又实用。
“难怪你们在南都的时候,一天之内就能把我那别墅变废为宝!再跟你们这房子一比啊……我那房子确实不行,没点儿人味儿!”宋熙如是评价道。
最后毫不吝啬地表扬桃桃,“还是我儿媳妇能干!”
桃桃笑了。
她看向了跟在公爹身后的警卫员。
一共有三人,为首的依旧是赵红军,另外两个警卫员年轻些,看着也很眼熟。
宋熙也注意到儿媳的视线,便无奈地说道:“本来我不想让他们来,可他们偏要来……就算我这级别该配警卫员,可我现在是在休息!那我都休息了……你们能不能也休息休息啊?”
赵红军说道:“那当然不能了!首长您忘了啊,上上个月,您还摔了一跤!”
桃桃被吓一跳,上前就拉住了宋熙的胳膊,“爸,你摔跤了?要不要紧?”二话不说就渡了些灵气过去。
然后又问,“我没听我妈说呀!”
——看赵红军的态度,估计宋熙那一跤可摔得不轻。可如果真那么严重,她妈妈唐丽人、妹妹杏杏,还有妹夫宋穗可都在南都!
为啥他们都不知道呢?
宋秩也有些紧张,连声问道:“怎么回事?是怎么摔的?”
宋熙狠狠地瞪了赵红军一眼,小小声埋怨道:“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儿嘛!”
赵红军,“那会儿是因为我们也没地儿和人说,只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桃桃,你不知道,当时首长还给我们下死命令!说不能让小穗和杏杏知道,也不能让亲家母知道……”
宋熙愣住,“怎么?这会儿你找着给你撑腰的了?”
“那可不?”赵红军大声说道。
宋熙惊呆了。
赵红军呱哒呱哒地向宋秩和桃桃告起状来。
“宋秩,桃桃,你们不知道啊!首长全身上下……就没有超过一个巴掌那么大的好地儿了!年轻的时候受伤无数,到现在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可他从来也不说,撑不住了、人晕倒、送进医院了……医生一检查,哎哟!他的体检报告我都不敢睁眼看!不过啊,这次我把首长的体检报告和病例全都带来了……你俩胆子大,你俩看!”
宋熙急了,“你这家伙!你有病吗?老子上儿子儿媳家里来过个年,你把老子的病历带来干啥?你这是想让老子躺在医院里过年?”
赵红军吼道:“我管不了您,我就让能管您的人来好好管管您!”
宋熙被赵红军吼得一愣一愣的。
赵红军气愤填膺地对宋秩和桃桃说道:“……上上个月搞军演,我们不让首长上一线去,他非要去!还跟着新兵蛋子一块儿拉练!那些新兵可都是十八|九的家伙,个个年轻力壮……”
宋熙怒道:“老子也不老!”
赵红军不理他,继续说道:“结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得伤,他也不说,一直到军演完了,我看着他走路的姿势不对,问他他还不耐烦……最后他回到办公室了,坐在椅子上……估计是痛得不行了,整一个人连着椅子一块儿翻倒在地!”
“我们吓坏了,连忙把他往医院送,医生一照片子,说、说……”
宋熙打断了赵红军的话,“我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
桃桃问赵红军,“叔,医生怎么说?”
赵红军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说道:“医生说,在每个人的关节里啊,连接骨头的部位,周围都生长着一层软骨。骨关节活动、得有这些软骨的保护,才能灵活自如!可是首长他……他可能是过于劳累,软骨已经全都被磨光了!”
桃桃一惊。
赵红军继续说道:“现在等于是,他一走动、一活动,膝关节里的骨头全都硬碰硬!走上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啊!”
“我不怕疼!”宋熙吼道。
宋秩失神地看着父亲,久久不语。
桃桃问赵红军,“医生怎么说?这得怎么治?”
赵红军答道:“医生给开了药,得一天三顿的吃,再就是要多休息……不能过于劳累。免得软骨的生长速度还赶不及他继续磨损的速度。最好静养一两年……”
宋熙骂道:“那还不如让老子死了算了!永永远远的静养!”
赵红军气愤地对桃桃说道:“他这性子……桃桃你给评评理!他是个肯听人劝的吗?你不知道哇,我真是受气受够了!”
“你受气受够了你还跟着我来干啥?”宋熙骂道。
情急之下,赵红军口吐真言,“……那我也没地儿去了啊!”
宋熙愣了一下,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桃桃看看公爹,又看了看被气哭了的赵红军……
她先是对宋熙说道:“爸,这我得批评你,你必须虚心接受,也不能逃避你的健康问题。这回你到了我们的地盘上,就得听我们的指挥!不过,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不会在医院过年的!”
宋熙“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另外一旁。
不过,他小心翼翼地又看了赵红军一眼。
桃桃又笑着对赵红军说道:“叔,这些年来……要忍受我公爹那臭脾气,真是辛苦你了!从今天起啊,你只管向我告状!我保证会在这段时间里,把他那臭脾气好好治一治……等过完年了,在身体健康这一方面,他肯定得听你的!”
宋熙急了,“丫头!你这胳膊肘儿可不能往外拐啊!”
“谁讲道理我听谁的!”桃桃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赵红军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些,“那行!桃桃啊咱就这么说定了……对了,首长也到家了,我们仨上外头的招待所住去!首长要出门的话,必须要告诉我们,明天我们就去京都军区找关老总借车……咱手里有车,首长和你们想去哪儿都方便。”
桃桃,“怎么还出去住呢?家里也不是没有房子!我们和飞飞墨墨住楼上,这楼下有一间书房,我都已经布置好了,让爸住进去……另外还有一间客房,那个屋里本来就有高低床,再让宋秩给你们打个地铺……三个铺位就有了!”
“我们这房子说小也不小,一楼有厕所、有浴室,很方便。要是你们不喜欢呆在客厅,后院的菜园子旁边还有一间茶水厅,在那儿看看书什么的也挺好……”桃桃说道。
赵红军有些为难,“你们一家团圆呢!我们在……就怕你们不自在,不好不好!”
桃桃,“你们首长和我们是一家人,可他和你们也是一家人呀!你们陪伴他的时间,可比我们长多了……这事儿听我的!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再说了,我也不让你们仨白住,回头咱们把家里的家务重新分配一下,大家全都轮着来!”
飞飞和墨墨一人拉着一个警卫员,带着他们去看客房去了。
宋熙小小声对桃桃说道:“他们仨的伙食费我拿给你……”
桃桃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成啊,那你别让宋秩知道,我偷偷藏起来当成私房钱。”
宋熙哈哈大笑。
就这样,宋熙在这儿住了下来,
第二天大家兵分三路。
赵红军去找关庆白借车;桃桃和宋秩带着宋熙去医院看病、警卫员小陈跟随;另外一个警卫员小张留在家里陪着飞飞和墨墨。
头天晚上,桃桃和宋秩就看到了宋熙历年来的病历和体检报告。
诚如赵红军所言,宋熙的身体根本就是一床用打满了补丁的粗棉布、填着陈年旧絮的破被子!
——外头看着也不怎么样,要是一拆开面子啊,里头已经腐朽完了!
桃桃和宋秩翻看着宋熙的病历,心惊胆战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所以这会儿找到了宋秩熟悉的医学专家,请人家仔细一一解读……
夫妻俩端端正正坐好,听专家讲了整整一上午,越听、心情就越沉重。
中午时分,桃桃让警卫小陈去医院对面的餐馆订了一个包间,宋秩和桃桃请专家一块儿吃饭。饭间,专家提了不少有关于宋熙的康复建议,桃桃拿出了笔记本,认真记下。
宋熙很不自在。
从来也没人这样对过他。
——这种被管教的感觉很怪,可又让他觉得……很贪恋。
吃完饭,宋秩送专家回医院去;桃桃给梨梨打了个电话,说宋熙过来了,想请大家吃饭,希望霍老太太可以请来她那位老中医的朋友……大家一起来。梨梨会意,与桃桃约好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