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打醮翁
“哦。”姜漫乖乖不动了。
她笑眯眯凑近林见鹤,两人鼻子贴着鼻子,眼睛看进对方眼睛。
林见鹤看见的,便是一双乌黑水亮的大眼睛,双眼皮褶皱很深,睫毛很长,盛满了笑意,很高兴很满足。
“你抱不抱我走?”姜漫威胁,“你不抱我就亲你,把你的嘴巴咬肿。”
林见鹤想起成亲第二日早上的画面,心里有些烫,他测过眸子,冷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姜漫笑得趴在他身上颤抖。
林见鹤不知说了多少次这句话。
“真重。”林见鹤嫌弃道。
两人走在雪簌簌的宫道上,前头两个宫女提着灯笼,后头陈公公撑着一把青绸油伞。
雪下得很大,一片一片又一片,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很快便积了一些。
姜漫披着一件雪白狐狸毛鹤氅,斗篷帽子上一圈白狐狸毛,将她的脑袋全罩住了。
她哈了一口气,在昏暗的灯笼下,凝成白雾,转身即逝。
“雪真大呀!”
她凑近林见鹤耳朵:“你耳朵冷不冷?”
林见鹤不戴帽子。姜漫伸出怀里捂得暖烘烘的手,抱住他耳朵,替他暖了暖。
林见鹤皱眉:“手放回去。”
姜漫只是笑得好玩:“我不。”
她替林见鹤捂着,间或哈一口气暖一暖再捂上去。
“你背我风雪一路,我替你暖耳朵。”姜漫道,“我很公平的。”
林见鹤嗤了一声:“若不是你懒怠不坐轿子,我用得着受冻?”
姜漫:“是我不是。罚我回去替你暖床!”
林见鹤冷哼一声表示不屑。耳朵却有些泛红。
他就一路跟姜漫抬杠,一路稳稳背着姜漫,走过长长的宫道,走过积雪满地的花圃,走到了芷兰殿。
殿中值守宫婢远远看见一行人,前头两个小宫女提着灯笼,微微的光亮里,雪簌簌地落,一道颀长的身影走着,脚步既不很快,也不缓慢,仿佛每一步都精心衡量过。
走得近了,那人侧眸,下颌微微抬起,露出一张极英俊的脸,眼睛狭长,矜贵,视线平和,眼里偶尔露出一丝笑,不知跟背上的人说些什么。
他们身后的宫人撑了一把青绸油伞。
让人不由羡慕他背上那人。什么样的人,能让这样一个人背着她,走那么远的路。笑得那样宠溺。
这副画面映在宫女眼睛里,记了很多年。
第108章 闭眼
108
萧随牵着他那匹瘦了许多却更锐利了许多的坐骑, 走过夜半长安大街。大雪漂泊,他脑海里闪过一张狡猾如狐,狠辣异常的脸。
他心里诧异, 怎么想到她了?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这本该熟悉异常的街道, 却感觉有种从未来过的陌生之感。只是离开几月, 那些打马游街,逗狗斗蟋蟀的日子却恍如隔世。
远远的, 萧府大门前灯火通明,小厮打着灯笼, 急匆匆的跑了上来,一排排灯笼像元宵火龙,从萧府大门向他奔来。
他母亲扶着下人的手,眼眶泛红, 竟是收到消息, 亲自来门口接了。
萧随一怔,忙快走几步。
“母亲!儿子不孝!”
“快起来快起来!”萧夫人仔细打量着他身上, 见他没有什么伤痛,抹着眼泪抓住他胳膊, “怎么瘦了这么许多?跟着你的兵卫可是没有好好伺候?”
萧夫人哽咽不成声,哭得不能自已:“这得吃了多少苦!”
萧随笑得吊儿郎当:“母亲, 谁吃苦也轮不到你儿子我吃苦啊。我是什么品性娘你还不知么?我惯会偷奸耍滑的,做事最懒怠,享福最勤快,别人吃苦才对。”
“好了,这么冷的天气,冻着可就是我的罪过。劳您大晚上还出来接我, 打发个下人来不就是了?何苦来呢。儿子当真要无地自容了。”
“扑哧——”萧夫人捶他胳膊一下,笑出声来,拿帕子压了压眼角泪痕,携着萧随往家走,“看来这嘴贱话多的性子还在。”
“管家先来送过消息,说你没受伤,精神好着。我在屋里等也是待不住,索性出来,雪也下得这样儿好。可见老天也保佑。明日起我便斋戒七七四十九日,感谢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萧随失笑:“母亲回去好生歇息。儿子需得去拜见祖父。明日一早我便去院里向母亲请安。”
“去吧。你祖父等你呢。”
萧随跪下,向母亲磕了个头。换来萧夫人眼眶发红。她扭过头去:“你院里我已打点好了。你速去,跟祖父说完话好生歇息。”
“让母亲操心了。”
萧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少爷稳重了许多呢。”老嬷嬷劝慰道。
“是啊。”萧夫人道,“我倒宁愿他无法无天活泼好动些。从小那么纵着他,长了这么大,一息之间就变了个人。我的宝贝儿子,我实在是心痛啊。”
萧太师房中。
萧随进门跪下向祖父请罪。
他看见祖父鬓角白发,心里有些难受。
几月不见,祖父好似老了许多。
“将领撇下兵士,私自入京,你可知是何罪名?!”萧太傅背着身,负手立在一副字前。
他的头发几乎全白,脊背也有些弯曲。声音却冷如寒霜,比漫天的雪还冷。
萧随抿唇:“孙儿知错。”
萧太傅眉心两道皱纹,仿佛风霜雕刻而就。他咳了咳,扶住桌子,怒道:“知错?你知的哪门子错?我看你是毫无悔改之心!你可知如今新帝即位,我萧氏在朝中如何立足?三皇子如何立足?”
萧随深深低下头去:“祖父一向以陛下旨意是从,新帝既已即位,我萧氏自该向陛下效忠。至于三皇子,同为臣子,尽力而为便是。只要三殿下谨守臣子本分,自然无恙。”
萧太师扶着椅子坐下,淡淡道:“见过陛下?如何?”
萧随笑了笑:“难以捉摸。”
“下去罢。”太师摆了摆手,“明日你进宫看一看你姑姑。”
萧随诧异:“是。”
*
永昌侯府。
姜柔坐在榻上,一个小丫头梳着双髻,正跪着替她捏脚。
她手里掐着一朵花,纤长的手指撕下一片花瓣,两片花瓣,三片花瓣……每撕下一瓣,她眼睛里便有种愉悦。仿佛手里撕扯的,不是娇嫩的花,而是最痛恨之人的身体。
“嘶——”蓦地,她拧了眉头,低头看向脚边的小丫头。
小丫头脸色煞白,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
姜漫视线淡淡扫过脚上捏重了的那处红印,温和道:“真可怜,捏脚都捏不好,日后可怎么活。”
她怜悯地叹了口气,眼神含笑,伸手提过一旁丫头准备添进盆里的热水,漫不经心,手腕一抖,尽数洒在小丫头脸上。
“啊!”小丫头痛得满地打滚,惨叫声惊得远处树上栖息的鸟儿扑簌簌立时逃走。
“啊!”其他丫头摁了小丫头,看见她满脸烫伤脓泡,吓得失声尖叫,满面惊骇,立即丢了小丫头,仿佛什么可怕东西。
“再吵都拉下去打死。”姜柔温柔含笑,“不就是不小心烫了一下,瞧瞧你们那点胆量。谁把滚烫的开水也拿来给我用?多亏了这小丫头,不然如今毁容的岂不成了我?”
她甩了甩帕子:“快好生扶下去叫个大夫照料着。她可是我的大恩人,千万要治好!”
“是,小姐。”其他丫头们忙忍着恶心和害怕拖了人出去。小丫头已经疼得人事不省,昏迷中还一抽一抽地颤抖。
“这点小事,就不必让我娘知道了。”
“是,小姐。”
红药白着脸,站在一旁,身上抖得厉害。
“愣着做什么?”姜柔笑问,“还不帮我洗一洗脚?”
红药忙跪下:“是,小姐。”
姜柔嘀咕着:“阿漫也不来府中瞧我们,明日我进宫去看看她好了。”
她道:“把我那件大红猩猩毡斗篷拿出来罢,明日雪中正适合穿。”
红药想到什么,打了个寒颤,又咽下去:“是。”
“不对。”姜柔笑道,“如今国丧,穿个红的,岂不是找死?红药,你几时也这样不当心?”
“奴婢该死,竟疏忽了,小姐恕罪。”红药跪下求饶。
“罢了。”姜柔似乎想到什么极高兴之事,“还是穿白狐狸氅裘。白的才显楚楚可怜,才讨人疼。”
“我真的很想阿漫。她在宫里不知好不好。明日我便能见到她了。”
红药吓得魂不附体,直至姜柔睡着,身体彷如冻僵了,半晌才能动。
她连夜跑回房中,连自己母亲也顾不得,收拾了东西,就走。
睡梦中,姜柔勾着唇笑了笑。
*
姜漫被林见鹤推开,她又往上窜了窜,挤到他枕头上:“睡一个枕头嘛。”
“不许得寸进尺。”林见鹤咬牙。
“哼。”姜漫扭头,“我不跟你睡了,我走了。”
她抱起自己的软枕,脚跨过林见鹤就要往床下跑。
“到哪里去?”林见鹤脸色发黑。
“你又不喜欢我,连枕头都不让我枕!”姜漫戏精上身,道,“在这里也是讨人嫌,我要一个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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