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重熙
刘淑敏听的脸都皱起来了，她不知道乔平怎么能说出来这么不要脸的话。
“你这说的比唱得好听了。”
“可我这么说，最起码能有个好名头，我非说是王经理排挤我，又有什么好处呢。就算人家调查的人来询问我，我也是要回答我来货运站是主动的，自愿的。”
“可现在是王民已经说了王经理排挤你，还有万一王经理也承认了呢。”
“我如果是王经理我就不会承认，这针对员工的事情又没有别的证据，连言语上的证据都没有，疯了才承认呢。王经理那人精明着呢，虽然这回被人举报了，但是他只会挑着几个实在抵赖不了的承认。其他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想让他承认？门都没有。反倒是王民，一点儿也没随了王经理，糊涂蛋一个。”
刘淑敏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王民，说他不孝吧，他这也算是大义灭亲。说他大义灭亲吧，可他知道王经理那么多事，也没见着早去派出所把他老子给告了啊。
既然他知道王经理让乔平这个师傅给他这个徒弟腾位置，也没见他真的大义凛然主动放弃啊。
乔平又说：“就算是王经理真的自己承认了，那也和我没有关系。反正他从没有真的在这方面表现出什么来，本来这就是一种规则。你和领导的儿子在同一岗位，那么只要领导的儿子不是一头猪，你肯定没有领导儿子升职快。我呢，只是做人识趣儿了一点。而且货运站的工作也的确比百货大楼司机更适合我。”
他耸耸肩：“所以不管谁来问，我都会说，我只是想要更好的发挥我的能力，这才从百货大楼离职，这是我自己的意愿，和旁人没有关系。”
刘淑敏说：“看来你们这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若有人问起我来，我就说你是更喜欢货运站的工作吧，至于王经理有没有为难过你，我就说没有。”
“你也不必说的这么斩钉截铁，显得你很想帮他似的，你只说你没见过，也没听我和你提过，这就可以了。”
“嗯，这么说也行，唉，也不知道这件事单位里会有多少人受影响。”
乔平倒是很无所谓的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整个百货大楼的账目都有人来查，你工作负责更从不贪污，再升一级肯定没问题。”
“什么？”刘淑敏有些诧异的问。
乔平更诧异了：“百货大楼那么多人被调查，你就没想想以后的事儿？没想想你能有什么好处？”
“可这事儿本来就和我无关，我能有什么好处啊？”
“要我说，这次上面派下人来如果是真的好好调查，不少人都逃不过去。像是经理这样的岗位，肯定是从其他百货大楼往过调。宁安这么多百货，干得好的经理多的是，挑个好的调来宁安百货并不难。
这次举报，把宁安百货的这么多领导都给举报了，未必不是别的百货大楼的人干的。但是如果百货大楼里出问题的领导比较多，肯定不可能每个都从别的百货大楼或其他单位往过调。要我看，估计郝大姐会挪挪窝，去其他权力更大的部门当主任。郝大姐空出来的这个坑，你正好能添上，也当个主任。”
乔平这一番话听得刘淑敏都愣住了，她从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但乔平这么一说，刘淑敏觉得倒是有些道理，但她摆摆手：“算了，这些不重要，乔平，我找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说说秀秀的事情。”
乔平有些担心的问：“秀秀怎么了？”
“秀秀没怎么，挺好的，每天快快乐乐的，但是我希望你能让她一直都快快乐乐下去，你懂吗乔平。我不希望发生在小狗子身上的事情，有一天发上在了我女儿身上。”
“我懂我懂，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放心，我这种情况反而是很安全的，毕竟我工作长时间在外地，宁安本地呆得时间少，更没得罪人。”
说着乔平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在宁安做过什么会留下把柄的事情，至少这五年没有，总不会有人因为我六七年前把细粮的粮票换成了粗粮，就时隔多年举报我吧。六零年六一年六二年，那时候不是我的日子不好过，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还真有人没有换过东西吃？”
乔平又说：“至于我在外地，反而更不容易出事，毕竟我不是本地人，找事儿也找不到我头上。具体的也不好和你细说，但我和你保证，我肯定不会出事的。”
“你保证？”
“我保证。”
“希望你说话算话，别自己出事还连累了闺女。”
“不会的，我现在已经把先进个人拿到手，今年还能再得一个劳模。如果我工作一直这么努力，等我明年后年，评个市先进或者市劳模。再干个五年十年，争取拿个省级先进省级劳模。
淑敏，现在高考改了，不是考试而是推荐了。我和你说，有个教育局的朋友告诉我，如果父母是市级别的先进，对孩子上宁安的大学有帮助。如果父母是省级别的先进，对孩子上全国的大学都有帮助。”
这个刘淑敏还真不知道，她一下坐直了身子：“真的假的，你快和详细我说说。”
“我也只知道这点，毕竟这高考不是今年才取消吗，以后改成了推荐，那怎么推荐呢，看个人能力，看思想进不进步，看成分，看家庭。你说如果老师在一堆中学生里推荐一个上大学，那两个孩子一样优秀，其中一个孩子的父母还是全市的劳模，那老师会选哪个呢？”
刘淑敏觉得乔平这话很有道理：“也是，既然是推荐，那肯定是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孩子方方面面都优秀，家人也不拖后腿，不怕上不了大学。秀秀如果能被推荐着读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分配的工作肯定更好，能坐办公室，孩子这一辈子就有着落了。”
“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说，先冲几个表彰。一来，我是劳模的话，不容易被人针对，就是有人举报我，我也能反过来告他污蔑，我又从来没在宁安做过那啥，是吧。如果宁安有人说我，那就是没有证据的污蔑。二来，这对孩子也有好处，说不定我好好工作，还能给我闺女挣个上大学的机会呢。”
“要是真的能让秀秀有上大学的机会就好了。不过现在学校还在停课，也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情况。”
“能什么情况，我和你说，复课这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一群孩子，不去读书能干什么，让他们进工厂他们能干得了活儿吗？别看说什么每个学期学农学工，大部分孩子都把这当成玩耍了。”
“也是，像百重这个年纪吧，进了厂子还能干点儿事，像尽欢这样的孩子，那么点儿大，他能干什么？对了，你们单位给你分的房子下来了吗？”
说起这事儿乔平高兴了很多：“下来了，虽然我工作努力，工龄也长，还有个闺女要养，但一来我不是双职工家庭，二来呢，我的条件也不算困难，和那些家里有五六个七八个孩子的同事比不了。所以最后只分给我一个十五平米的单间。”
刘淑敏倒是觉得挺好的：“十五平米的单间不小了，你隔一下，隔出一个小间来，这样秀秀也能来你这里住。”
“嗯，我这次放假就把那屋子收拾一下，正式搬过去。”
见时间不早了，刘淑敏起身，说：“既然一些事情你自己也心里有数，我呢也特意来提醒过你了，你也作出了保证，那我就不再多说了。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乔平赶忙说：“现在天这么黑，我送你吧。”
刘淑敏点点头：“你把我送到公交站牌就可以，我坐车回百货大楼，再倒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天已经非常黑了，整个公交车只有五六个乘客，公交车到了百货大楼，这里有路灯，倒是能看清路，但刘淑敏还是慢慢下车，她也怕自己一不小心摔一跤。
这时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
一看，正是周卫国。
刘淑敏有些不要意思的道歉：“你等我挺久了吧，我刚才有事，去找了乔平一趟，你怎么在这儿等着我啊？”
因为公交站牌就在百货大楼这里，反倒是武装部那边到站后得走十几分钟的路程。
之前刘淑敏上早班的时候，早上都是周卫国骑自行车把她送到了公交站，晚上再去公交站牌接她。
后来刘淑敏怀孕后，不上早班了，早上也就不用周卫国送了，自己溜达着就到公交站了。只需要他晚上接一接。
这会儿周卫国在百货大楼这里等着，刘淑敏还挺意外的。
周卫国说：“我在家那边的公交站等着接你，等了两班车都没等到你，我担心你，就让乘风替我在那边等你，我来你单位看看。还好你还和王红说了声要去找乔平，不然我怕你出事，都要找派出所的公安来找你了。”
刘淑敏有些害臊的摆摆手：“不至于吧，我这么大一人还能丢了不成。”
“天这么黑，又这么冷你还大着肚子，我能放心你么。淑敏，你就是找乔平有再紧急的事情，也应该回家喊上我，我陪你一起去找他，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去。最近几天虽没下雪，可也开始结冰了，你说万一脚下有冰，你摔一下，命还要不要了。”
刘淑敏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立马讨饶说：“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冲动做事，这次是我脑子不清楚了。”
周卫国拉着刘淑敏的手放自己军大衣的口袋里，又问她：“你找乔平是有什么事儿啊，货运站离百货大楼还挺远的，这大晚上的火急火燎的过去。”
刘淑敏没说得很具体，只是说：“小狗子的事情还是让我心里有些难受，我过去警告乔平，让他一定要好好做人，千万不要当个不负责任的爹，连累我们秀秀。”
这时，回武装部的车到了，周卫国扶着刘淑敏上了车，等两人坐好，周卫国宽慰刘淑敏说：“你呀其实没必要太焦虑，乔平不是个糊涂的，他这么大人了，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刘淑敏侧靠着周卫国，脑袋放他肩膀上，心说，乔平的确不是个糊涂的，他这个人反而有些精明。可这种精明的人更容易干糊涂事，因为他觉得全世界只他一个人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做起事来不更是毫无顾虑了么。
就像王经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精明能干的人。
刚建国的时候，他只是宁安下边一个小县城供销社的小领导，后来到了市里一个小百货大楼，一步一步最后成了宁安百货的领导。
可他不知足，还自以为自己精明，真的能一手遮天呢。
不过乔平对秀秀还是很上心的，就是为了不让女儿像小狗子一样可怜，他也会收敛自己，不去惹事的。
周卫国这时又说：“对了淑敏，骏骏明天就到了。”
“是明天的火车吗？我本来还想问你呢，这事儿提了有三四天了，骏骏家坐火车也就是半天的时间，怎么骏骏还没来。”
“对，我下午收到骏骏养母发来的电报，说给他定了明天早上的火车，明天中午就能到。”
刘淑敏说：“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坐火车，辛苦孩子了。卫国，明儿你去火车站接骏骏的时候把孩子们都喊上，一起去。让骏骏知道咱们全家都很欢迎他，要不我怕他不自在。”
“好。”
“明天我得上班，你领着骏骏回家，别在家吃，食堂没多少菜，你们去国营饭店吃吧。吃了饭回家后让他睡个觉，坐火车累人，好好歇歇。记得叮嘱百重不要欺负弟弟。”
知道骏骏哥哥今天就要来，乔秀秀高兴的不得了。
本来周卫国说让周乘风在纸上写了骏骏的名字，去接他的时候举着，好让孩子一眼就看到接他的人。
周百重周尽欢乔秀秀听了，也想自己写一张。表达自己对骏骏弟弟骏骏哥哥的欢迎。但是他们没有大一点的纸，最后干脆拿报纸写。
报纸上用黑色的墨水，写出来的字远远举着也不明显，周百重决定用红墨水写。
可是写这种大一点的字，必须得用毛笔，钢笔不方便。
家里写毛笔的墨水当然是只有黑色的，倒是家里还有一瓶红色的钢笔墨水。
于是乔秀秀负责从周叔叔的书房里把红墨水给偷出来。
周尽欢把爸爸的毛笔偷出来，周百重负责拿最重的，砚台。
三人来到周百重周尽欢的屋里，乔秀秀拿着红墨水，拧开盖子准备往砚台里倒，但又不知道倒多少，问周百重：“百重哥哥，倒多少？”
周百重赶忙摆手：“不行不行，你看这砚台里还有黑墨水呢，得洗干净了再往里面倒红墨水。不然黑墨水红墨水融合在一起，肯定特别难看。”
说着他又把砚台拿着去洗了洗，乔秀秀见他洗好了，又要往里边倒红墨水。
周百重又说：“不行不行，这砚台里有水，把红墨水倒进去会稀释了。”
乔秀秀觉得百重哥哥好麻烦，但又知道这些事情她的确不懂，应该听百重哥哥的，只能催他说：“百重哥哥，那你能不能快点儿啊，周叔叔说我们中午就要去火车站接骏骏哥哥了。”
周百重心里有些吃味：“接你的骏骏哥哥你就这么热情啊，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哥哥了。”
“你当然是我最好的哥哥了。”在乔秀秀心里，虽然乘风哥哥尽欢哥哥也很好，但百重哥哥是最好的。
“可是妈妈说了，我们要对骏骏哥哥好一点，骏骏哥哥的爸爸是烈士，为了保卫祖国牺牲的，我们要多照顾骏骏哥哥。”
乔秀秀看来，骏骏哥哥没有爸爸妈妈已经很可怜的，要对他好一点，骏骏哥哥的爸爸还是为国捐躯，乔秀秀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老师上课的时候讲过，祖国就是乔秀秀的家，骏骏哥哥的爸爸是为了保护乔秀秀的家才牺牲的，乔秀秀当然要对骏骏哥哥更好一点。
周百重也就是嘴上酸一酸，手上的动作还是很快的，拿旧报纸把湿砚台擦干净，等确定砚台里没什么水分以后，拧开红墨水瓶的盖子，往砚台里倒了一点。
拿起毛笔蘸了一点红墨水，周百重提笔开始往报纸上写字。
一张报纸，按着折痕，左边写了一个大大的姚，右边写了一个大大的骏。
乔秀秀立刻喊：“百重哥哥，再写一张，我要自己拿一张。”
于是周百重又写了两张，这样一来，他和乔秀秀周尽欢就一人一张了。
把写好的报纸铺在桌子上晾着，三人又把毛笔砚台洗干净，和红墨水瓶一起放回了周卫国的书房。
十一点半了，周卫国怕火车提前到站，早早回家，喊上几个孩子出发去火车站接人。
接上姚骏，正好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就当给孩子接风洗尘了。
见乔秀秀周尽欢周百重手里一人拿着一张卷起来的报纸，周卫国还挺诧异的问是什么。
乔秀秀把报纸打开，举着让周卫国看：“周叔叔，我去了火车站也要举骏骏哥哥的名字。”
周卫国有些哭笑不得，心想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的，秀秀个子这么矮，举着也被人流挡着看不到，但还是没有打击孩子们的热心：“好，我们秀秀也举着，骏骏哥哥出来以后，看到这么多他的名字，一定能找到我们，不会迷路的。”
到了火车站，乔秀秀整个人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火车站呢，乔秀秀一手抓着报纸，一手拉着周百重。
周乘风的手也一边搭在乔秀秀肩膀上一边搭载周尽欢肩膀上，以防两个小孩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