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管事的叹着气:“现在说这些还有是没用?火都烧到眉头了,赶紧想办法解决才是正事。”
王爷叮嘱她们左右这半月时间要捂紧姑娘回江都的消息,等风声过了,便送几个玉照的侍女返回去。
几人本一头雾水,自上次陛下亲至,在府邸里大发雷霆后,众人倒是各有猜测,可他们也不是神仙,能猜到差了辈分的两人身上去。
六神无主之际,她们更不敢辜负了王爷的吩咐,泄露了姑娘回江都的事。
可几人侍从侍女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将梁王妃、世子妃拒之门外。
“只能先这般了,来了咱们就开了们迎梁王府娘娘们进来,到时候再寻个借口说姑娘出府去了,总不能叫人知道姑娘行踪,拖着罢了——”
***
未入皇城,初至京畿地段,已初显繁荣闹市景象。
京畿官道两旁设有驿铺,这两年开放了禁令,附近便有了许多商肆,酒肆,一眼望去,酒楼林立,各色旌旗扬空,好不热闹。
远远有一道冗长井然有序的甲胄兵驶来,一骑马的官人出列策马过去,穿官道径直入了商肆。
李近麟择道去买糕点,吩咐小二往盒里挑新出炉的最价贵的捡,而后提着糕点盒返回又见有卖糖画儿的,一想那位孩子心性的姑娘指定会喜欢,顿时就自作主张买下了两个,叫人拿防沾黏的油纸包着,策马追上了队伍。
玉照俯趴在马车里,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旁边的坠儿见茶水凉了,起来收拾茶具,瞧见玉照仍兀自发呆,对她道:“到了京畿了,姑娘在忍耐会儿,今日下午便能回去。”
哈哈,两人离京三日,又回来了。
玉照摩挲着手里的珠帘子,咬着唇:“谁想回去?我可不想,我可不想回去见那群人的臭脸色。”
坠儿心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咱不是没办法吗。您这身子,如今不比谁都急?
车轩外传来扣门声,玉照探了个头出去,见是那位,她又把帘子放了下来。
隔着竹帘,外边那位叫了声她,隐约说着:“糕点买来了。”
玉照犹豫了片刻,伸手出车轩外。
外边那人倒是规规矩矩的将纸包挂在了她手指弯处。
玉照拿进车里拆开来瞧,就见里边除了一整盒五颜六色的糕点外,还有两块糖饼,她强忍住上扬的嘴角,拆开糖饼咬了起来,糖饼又香又脆,玉照就喜欢听糖饼在嘴里被她咬碎的音儿,听了叫人心中愉悦。
赵玄算着时间,过了一刻钟再掀开帘子,里头这小祖宗果真就不发脾气了。
他朝坠儿看了眼,坠儿心下一紧,暗道对不起姑娘了,便匆匆下了马车。
赵玄踏入马车,见她四平八稳的趴在软塌上,手撑着脸,头朝着车门,手里还握着一个糖饼,只吃了一口就放在手里,深锁着眉,跟个小老头儿一般。
赵玄看了觉得好笑:“这幅模样是要做什么?刚才还吵着要吃。”
难吃的话,这个挑嘴儿的还会吃了一个?
玉照小心翼翼的换了个姿势,将下巴搁在旁边软枕上,她路上忽的来了癸水,肚子难受的紧,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对着他,她如何敢说什么?
好在那东西也不多,坠儿偷偷给她拿了个干净的帕子垫着,等熬到了府里,就成了。
她如今是连动都不敢动。
毕竟,这马车,可不是她家的。
“我不太舒服,不想吃了。”玉照小心翼翼的拿着油包将啃了一半的糖饼给包了起来,想着等会儿肚子不痛了再解决干净。
赵玄听了面色微变,“哪儿不舒服了?叫李近麟找个医师过来给你看看。”
说完就要喊李近麟。
玉照连忙起身拦住他:“唉唉唉,别,我没事,好多了,不需要看什么医师。”
赵玄见她这般说辞,前后说法不一,更笃定她说生了病,语调带着训斥:“病了就乖乖瞧病吃药,你遮遮掩掩莫不是不想吃药?这样非得折腾成大病。李近麟!进来!”
李近麟听了传唤,连忙靠近了马车:“陛下,奴才在呢,有何吩咐?”
玉照苦着脸,声音细如针般,手扣着自己的裙摆,儒裙轻纱布料本就柔软轻薄,她这么一扯,顿时皱成了一团。
“我没病,我是...是来那个了。”
玉照含糊不清的说完,腮红透了跟正月的红柿子一般。
赵玄微怔,不明白那个是哪个。
视线落到玉照裙摆前,方才玉照移动间,有一方白锦帕滑落,再看裙角,坐垫处方才她趴着的软垫上,隐约渗透一团拳头大小的鲜红。
那红色,似团雾,又是朵绣在垫上的花儿。
他才明白过来,那个是什么。
玉照见赵玄目光落在地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垫着的帕子掉落了出来,天地良心,娇养长大的姑娘,何曾受过这等难堪?
她窘迫的恨不得钻入地下去,险些嚎啕大哭出来,吸吸鼻子去捡那方帕子。
那方皱皱巴巴的白帕子,沾了血渍,被她卷作一团团在手心里,不漏一丝缝隙。
玉照想说什么,终是羞耻的说不出来,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一哭,小腹抽痛,一股子热流顺着腿滑落下来。
她为何这么倒霉?!
赵玄背过去身子,缓缓从袖口拿出一张干净的棉帕,负手递到她面前。
此事倒是难得的荒唐,叫两人各自窘迫,后续冗长暂且不提。
只知这日本该是中午抵达的马车,晚了一个时辰才慢悠悠驶入了京城。
玉照回到江都王府时,已是换了身裙子,情绪也由阴转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笑靥如花,甚至下马时都不需搀扶侍女,就自己下来了。
赵玄一下马车,立即有暗卫出来朝他禀报,他听了面色不动,提步随玉照同入。
玉照忽的伸长胳膊拦着府门:“你把我舅舅都调走了,才不叫你进去。”
赵玄只当做听不见小姑娘口是心非的话,牵起她的手:“你舅舅是去办正经事,调完兵就回来。”
他神情敛合,话语却带着蛊惑:“如今他不在岂不正好,你想玩什么都没人管你。”
玉照心里被说动了,嘴上却说:“我才没什么想玩的,京城又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王明懿也回老家祭祖,她更没个好友,如此还不如窝在闺房里睡觉。
“今晚你可不要贪玩,早些睡,明日一早朕来找你。”
玉照这才仔细的瞧了眼赵玄,阳光下他一身墨色衣袍,不甚起眼,可仔细瞧去,衣摆袖口处都用同色丝线细密绣着海水江崖纹,那线脚紧实,在斜阳照射下透着银光。
腰间革带,脚上乌头履,自他不穿道袍,气度有些转变,比起之前那个清净寡欲的道长,这人更显内敛深沉,更符合一个手掌生杀大权的帝王。
玉照怔了一瞬,她更喜欢那个清冷温润的道长。
玉照仔细想了想,还是应他:“那你不要来的太早,不然我还在睡觉。”
玉照走过长廊,入了二道门,便见府内管家行色匆匆,见到玉照回来一颗心可算是放了下来,正待说什么,眼光划过玉照身边人时,一怔,随即领着一帮人跪了下来。
“陛下万安。”
“奴才不知陛下前来,请陛下降罪。”
而那身后晚了管事将将两步的梁王妃、世子妃也刚迈了步子转长廊出来。
她们远远听到许多人的跪拜声,只以为是玉照回府了,登时心下有了思虑,这位成大姑娘看起来挺得江都王的看重,不然也不会在府邸下人面前有这等脸面,阳奉阴违的仆人们多了去了。
还是刻意在她们面前做样子?
婆媳两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神色,林良训走上前去,“可是府上的表姑娘回来了?总算是有幸见见成大姑娘,我自上次见了成大姑娘一面,便总念叨着这天仙似的美人儿。”
梁王妃紧接着道:“咱们可是赶巧了,才出去就撞见......”
梁王妃话音落在这里,如同被卡住了咽喉的老母鸡。
林良训更是脸色惨白,手脚发软,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地上跪拜,梁王妃那高耸如云的发髻慌乱间歪了半边,珠翠步摇都随着倾倒的发髻耷拉到了肩上,也毫无察觉。
只因眼前身量高挺,俊美无俦的男子,不是那本该待在太极宫的圣上又是何人?
圣上怎么在这儿?
还与那成大姑娘牵着手?
啊.......她们......
两人眼前再度发黑,只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
两人如今倒是忽然间明了了,为何梁王会身受重伤,却半字不敢对外言语?更帮着遮掩起那姑娘的身份?
只因那位成大姑娘,竟然同陛下.......
“陛......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在仓促慌张、此起彼伏的跪拜声中,玉照才后知后觉,自己身边的这位是陛下,是她们的君主......
她......她怎么敢朝着君主发脾气?
赵玄神色有些复杂,执着玉照的手微微收拢,玉照眨眨眼,轻声笑他:“陛下干嘛呢?说话就说话,又抓我的手做什么。”
赵玄见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才略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哄好的姑娘,可别又生气了。
管家见状,忍不住出口:“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两位娘娘来府里指名道姓要见姑娘呢。”
两位娘娘登门时,他们打着马虎,不愿放人进来,只说姑娘去外城玩去了,归期不定。
两位娘娘看来是不信的,便说先入府来等,他们一群奴才也拒绝不了,便只能将人迎入了府里的客堂,好吃好喝的供着,等人讨了个没趣自会离开。
如此虽得罪人,却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谁知峰回路转,如今叫他们这群知道内情的人都忍不住大叹过瘾!
玉照听了,冷笑起来:“我与两位娘娘平素没有交集,两位娘娘找我做什么?”
老奸巨猾的管事堆起满脸的褶子,颤颤巍巍道:“两位贵人备了厚礼,像是来赔罪的,但瞧着世子妃话里的意思,似乎想......”
他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似乎想说媒,将您说给梁王......”
第40章 如今是立后的关头上,打……
管事话语落下,圣上目光轻飘飘落在她二人身上。
林良训霎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她面上却秉持沉稳,陛下不叫起,她们也不敢擅自起来,跪在冰凉地板上,这会儿倒是难得的清醒。面带笑意僵硬,珠翠摇晃。
“不不不......这老奴恐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真是来备礼朝大姑娘赔罪的!”
梁王妃不比她那心思九转十八弯的媳妇儿,却知道这种场合要跟着林良训一道说法,她假笑着点头:“良训所言不差,是那老奴误会了我二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