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任她将你夸的天花乱坠,惹她生气了,不搭理你也只是下一刻的事。
玉照知道,舅舅总是有自己的事儿要忙的,若是去了江都,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倒是外祖母,来了京城没打算那么快走,答应了陪她久一点儿。
趁着自己的两位亲人都在自己身边,玉照恨不得日日都过去,没事儿做陪着一块儿吃吃饭也是好的。
赵玄自然知晓她的心思,眼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小姑娘也不知缘何全身肌肤白里透红,稍微受了点儿凉,连鼻尖都是通红的,这般脆弱的模样总叫人担忧起来。
“等水师营的事忙完,穆从羲也能轻快些了,来往临安倒是方便,军中无事便是常住也不是不可,到时候叫太妃日日来宫里陪着你可好?”
玉照这会儿眉毛都跟着透着股喜悦,扬的高高的,水汪汪的眼睛带着信赖、亲近,看着他。
“是啊,外祖母说等舅舅不打仗了,就叫他赶紧娶个娘子回来,到时候我就有舅母了。然后过一年我就能有表弟表妹了,可惜他们都小我太多,早不能一起玩了。”
要是表弟表妹能早几年出生,自己还能陪陪她们一块儿玩,要是自小就有表弟表妹陪着,她也不会眼巴巴的想回京城来见见信安侯府的弟妹。
赵玄见此哑然失笑,小姑娘昨天才说想做娘了,今日便又忘了,还满脑子想着玩儿。
这般自然再好不过了,希望她永远不要考虑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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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一个魏国公府,本也是高门,如今却是人丁稀薄。
这会儿当家的魏国公不回来,公府只两个主子,更显荒凉。
自封后诏书下发,魏国公太夫人便急上了火,等朝拜完皇后,回了府邸当夜急火烧心,便匆匆病倒了。
这次患病还连带得了牙病,连喉咙都肿胀了一圈,别说是吃饭,连喝水都喝不下,才叫了郎中过来瞧看。
郎中一瞧就说是上火,开了下火的汤药给她吃,那咽喉肿的老大,江氏只得仰着脖子去了老命一般灌药,也没灌下去多少。
这不是个死病,却是个百般折磨人的病痛。
顾莹莹月份生的早,翻过年便满了十七,实在算不得小。
原是早早订了亲,近段时间被江氏看着少能出府,在府里待嫁。出了这事儿也没了待嫁的心思,日日急火烧心,人眼见的就消瘦了一圈。
江氏还记得问她儿子:“公爷呢?为何这几日都不见?”
下人答得战战兢兢:“公爷说政务多,年前都不得回来。”
这府里如今仍如往常一般的,当属顾升了,自得了封后的消息,面色倒是沉稳如常。
只是本就少回公府,如今回的就更少了。好在顾升府衙里除了个陈大人,少有人知晓他与皇后曾经订过婚的事儿,日日倒是还能乐得个自在。
魏国公府里却截然不同,主子将这事儿瞒得再死,那些侍奉府里多年的老仆人倒是知道这事儿的。江氏性子软,根本管不住下人,这群人如今见府里唯一当家做主的顾升不回府,更是翻了天。
自然不敢议论皇家的事儿,私下难免说道起主家来。
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嬷嬷身边聚着一群年轻一点儿的仆妇,围着花厅外边长廊一起七嘴八舌。
那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说起来辈分挺高,便是连府邸的几位主子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盖因原先这老嬷嬷是先国公爷的乳母,前些年的乳母于如今的奶婆子地位可是截然不同的,那时候挑乳母也是挑清贵出身,血脉得清白讲究,大多数乳母都是贵族豪门之后,后来家族败落的出身。
这位老嬷嬷说来还是先魏国公的表姨,自小奶他长大的,虽后来先国公爷年纪轻轻的就走了,临走前却也给他乳母安排了退路,叫她留在府邸里颐养天年,府里家大业大,总能好好养个乳母。
老嬷嬷满心忧愁做不得半点假,她早将府上当成了自己家,孩子去世的早,一门心思便都放在府里,十分得脸,出了这事儿便也长吁短叹,愤恨不已,更是毫不顾忌对着江氏骂了起来。
“要是老公爷还在世,我也能说的那江氏两句!我便真该去骂她去,好好地亲事,偏偏给她退喽,如今好了,人家姑娘出身何等显贵,转头就去嫁了天家,还是女君!如今她这般作态,府上公爷日后前程会不会受了影响?要是咱魏国公府的前程,我一手奶大的老公爷拿命保留下来的爵位,葬送在这妇人手上,我便是以下犯上也饶不了她,去了阴曹地府我好歹也能给老公爷一个交代......”
老嬷嬷佝偻着身子,老泪纵横,拐杖不断地击打着地下石板,发出的闷响叫人头皮发麻。
几个婆子都有些担忧,她们地位不似老嬷嬷这般高,自然不敢议论主人家的是非,可也有胆大的忍不住问起来:“话说我也来府邸里二十年了,先前我也是真不明白,咱家公爷年轻时貌比潘安,更是文武双全,娶了老夫人,总觉得有些......”
老夫人说句不好听的,真是当不起家,相貌纵使是年轻时也只能称得上是清秀,府上见识过老公爷的人,谁不说如今的公爷跟他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那大姑娘倒是像老夫人,生的只能称得上是中上。
“......那说来远了,还是先公爷后娘作孽,先公爷自幼去跟江都王学武,那些年在江都都立下许多战功,他那后娘在府里无法无天了,却生的总是姑娘,没个男嗣,怕日后先公爷回来袭爵得不到她好处,非得给他稀里糊涂迎了她娘家侄女。等先公爷回来,人都迎进门许久了,还能如何?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几个仆妇知晓了其中内情,皆是大吃一惊。
更有艳羡起江氏命好的,那先公爷后娘是个什么人?家里一个破落户罢了,江氏能得什么个好出身?
虽说是丈夫死得早,先公爷早年打仗中了毒,新婚没几年就离不开药。
可却也没亏待了江氏,后院倒是有两个妾室,还都是江氏贤惠主动非要丈夫纳的。
后来早早没了,可魏国公府资产颇厚,也没什么糟心亲戚,更有几个嫁的好的姑奶奶成日帮衬,如何也没过过苦日子。
这府上人大抵都是人精,之前江氏退亲的时候,她们半个字不敢说,如今那公爷原先的未婚妻入宫做皇后了,有的是人说的风凉话。
“就说怎么把婚退了?听说还不是听了那家姑娘继母的话,这也是笑死人,听谁的话不好偏偏听继母的话,这世上哪家继母盼着前头生的日子过的好的?反正我是没见过。那姑娘江都王是亲母舅,还听人说帝后大婚那日还是人家亲母舅,当朝亲王背上轿子的呢!”
当下有人偷偷咧嘴嘲笑起江氏的无知来,脑子有缺放弃了这么大一尊大佛,如今可真是惹下事儿了,若是叫皇后娘娘心里记恨,或是陛下心里有刺,他们府上就算是走到头了。
连累的她们这群奴婢日后都不知还能不能留下来。
“什么姑娘,如今那姑娘可是皇后娘娘了!这你就不懂了,哪里是听了继母的话?咱家太夫人再是不堪也不是听风就是雨的,只怕是早早就看中了那个玉嫣姑娘,待她比待亲闺女都好,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老嬷嬷听了眼皮子一颤,冷讽道:“说到底她不是个傻的哪个是?好姑娘家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姊的未婚夫家,长姊不在,自己也是后娘生的,有点脸皮的也远着些走免得叫人传出闲话,缘何那玉嫣姑娘就这般叫咱们老夫人喜欢上了?”
众人明白过来皆七嘴八舌笑道:“那可指定是日日凑到跟前来说话,往咱老夫人身上一通夸,谁能不喜欢脆嫩又嘴甜的小娘子呢?不过如今瞧着公爷完全没那个意思,怕是也不成了。”
给自家儿子挑来挑去,最终挑中了个不顾伦理的,这真是好笑了。
辛亏公爷是个好的,知晓不能娶那玉嫣姑娘。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到江氏耳朵里,她听了后面红耳赤,气都喘不上来,顾莹莹吓得险些哭出来,抚着江氏的胸口好一顿轻拍,才平稳了下来。
“你哥哥如今也是再怪我......都是在怪罪我!”江氏靠着枕,迎风落泪。
“我命苦啊,年纪轻轻被亲姑母骗了婚,嫁给了一个冷心肝的男人......”
江氏当着女儿的面便哭了起来。
顾莹莹无可奈何,母亲当着兄长的面是个慈祥坚韧的母亲,可偏偏私底下对着自己最爱发牢骚,咒骂死去的爹,更是动不动就迎风落泪。
母亲偏心大哥早不是一两日的了,顾莹莹也早已习惯了。
这种情况顾莹莹还是忍不住,将玉嫣苦求自己的事儿说了出来,她脑子稀里糊涂,纵然知道如今这种情形,自家兄长不能再和皇后亲妹再扯上瓜葛,却也不想自己的好友真嫁去青州那种鸟不生蛋的地儿,日后两人可再难一见。
“娘亲,嫣儿那边,她那父亲和祖母都打算将她嫁去青州那地方,她走投无路来求我......我......”
江氏看了她一眼,略带无力的望着女儿:“怎么叫你帮她?你能怎么帮她?”
顾莹莹羞耻起来,却要接着往下说:“...母亲,你当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您不是想叫哥哥娶了嫣儿吗?如今她要嫁给一个外地的进士,说到底也跟皇后娘娘,更跟咱们家离不了关系,她出身不差,府上如今也出了个皇后,都做了皇后了,总不能是个忌恨容不下娘家的......”
江氏只顾着拿帕子抹泪:“你的意思是,叫你哥哥冒着前程毁尽的风险去娶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不忍心,她出身好,生的也那般漂亮,怎么着也落不到嫁到那青州......”
江氏何曾不知道,她叹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若是你哥哥愿意还两说,如今为了一个嫣儿,闹得跟你哥哥离了心,还闹得咱们府上前途没了,你说这事儿值当吗?”
顾莹莹在床旁边站了半晌,心里有些难过。
江氏生了病,语气恹恹的,“也不是我们心狠,你瞧瞧人家亲外祖家都不愿意帮,咱们不远不近的,更是碰不着亲戚关系,倒是想有心帮忙,可能帮上什么忙?既然帮不上,又急着上前凑什么热闹?”
两人正说着,外头吵得厉害,有仆妇匆忙走进来,一见主子的面,当即六神无主跪了下来。
“老夫人,姑娘,大事不好了......”
“公衙那边儿传来话,说咱们公爷落水了——”
外头风寒的很,昨夜才落了场雪,正是寒意料峭,四处凉的厉害。
这般冷冽的日子,掉下了河里,不死恐怕也要去了半条命。
顿时江氏是哭也不敢哭了,踉踉跄跄慌乱的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上,就与顾莹莹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府外踉跄奔走,去寻她那唯一的儿子。
第63章 .送她回府顾升眼底的鄙夷、厌恶——……
正是寒冬里,屋外头飘零起片片雪花儿,点缀的这片皇城屋檐角落里,四下都染上了白。
顾升原是去查案,武台一案牵扯甚广,京都世家名门被牵扯进去的不知凡几。他一路查案偷上了船梁,不知怎么的便摔下了河,好在顾升会泅水,在冰水里泡了好一会儿,自己游了上来。
外边儿风雪交加,到底是体力强悍年轻的郎君,泡了许久浑身湿透的爬上岸,发起了烧,自己回府喝了些药, 第二日清晨时烧便退了。
这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江氏带着顾莹莹日日烧香念佛不断,没时间来他床前哭,顾升也能安心养病。
由于这次生病,顾升也不再如往日一般逞能,这次因公受伤,官署给了他半月的假,他便成日躺在床上,闲来无事或是翻看书籍,或是招了几个同僚好友来家中聊事儿,倒是乐的自在。
不过也是因着这次受伤的事儿,倒叫他那压了许久的官职下来了。
年仅二十有二,凭着自身本事官拜正五品少卿,世间少见。
玉嫣仍是日日与顾莹莹通信,自然立刻得了这个消息。
她坐在软榻上,看着绣的乱糟糟一团辨不清是什么的绣品,丢了手里针线,彻底安静下来,眼眸深沉的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顾莹莹父亲早逝,母亲更是一个排不上名号的地方小户,她都能许配给京城侯府的公子。
她哥哥......顾升如今更是厉害,身上有国公之位,更凭本事坐上了少卿的位置。
细数起来,自己一块儿长大的这些兄弟姐妹、好友,以往她瞧不上的那些表姐妹,瞧不上她们只能嫁给嫡次子,或是嫁给没有爵位可承的世家公子。如今竟然都是比自己嫁的好。
各个眼见日后在京都荣华富贵,长姐更是受天下万民供养,而自己却要老死在青州,一辈子再也回不来。
玉嫣朝着空荡荡的房内干笑了两声。
贴身侍女春鹃自是了解这个二姑娘,顿时便提起了胆子,不敢往跟前凑。
偏偏二姑娘叫住了她。
“春鹃,我要出府一趟,你留着,千万不能叫旁人发现我出去了,不然我可绕不过你......”
如今后宅她活得像一个隐形人,也只往老太太院子里请安罢了,她朝着老太太哭过许多次,也闹腾过,各种不愿意出嫁。
如今老太太都厌烦了她,叫她院子里待着绣嫁品,无事不用日日去请安。
玉嫣知道,这是彻底延厌弃了她。
如此也好,便是一日不回府邸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姑娘!您要去哪儿啊?是不是该给门房报上一下......”
春鹃提着胆子,不敢劝阻她,但若是叫府上老夫人知晓自己知情不报,只怕自己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玉嫣没空搭理她,随意收拾了一下,拆了头上耳上的饰品,换了件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半新不旧的衣衫,临走前威胁一般看了一眼春鹃。
偷偷往魏国公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