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沈暮深又与她闲聊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三日后,皇后突发癔症,赤着脚从凤禧宫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骂,疯了大半天才恢复正常。皇上听闻消息后大怒,登时便要废后。
可惜废后不比处置宫妃,做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光是前朝那些保守派的反对,都能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即便放弃,也只是暂时放弃,且因为朝臣的反对愈发愤怒。
“朕是九五之尊,是天子,她一个疯婆子,凭什么占据朕的皇后之位!”皇上下朝后,在御书房又摔又砸,“人疯了都不能废,他们可有将朕这个皇上看在眼里?!”
“皇上……”
“闭嘴!”皇上反手将手里的茶盏砸了出去,沈暮深垂着眼眸没有躲避,茶盏瞬间砸在他的额头四分五裂,他光洁的额头也裂出几道伤痕,殷殷往下流出血来。
皇上冷静了许多。
“皇上息怒,切莫为此伤了身子。”沈暮深不去处理伤口,反而还在安慰他。
皇上抿了抿唇,冷笑:“他们一个个朝中栋梁,竟不及你一个阉货体贴。”
沈暮深对他言语中的轻蔑没有半点反应:“谢皇上夸奖。”
“你说,朕该不该废后?”沈暮深脑子聪明,又一直管理奏折,这两年皇上没少问他朝堂之事。
平日他问,沈暮深都直接回答了,可今天却是突然跪下:“奴才不敢答。”
“有何不敢?”皇上一脸不耐烦,“难不成你跟他们一样,觉得朕该让疯婆子做皇后?”
沈暮深俯身:“皇后是一国之母,需要母仪天下,如今皇后患了疯病,若再执掌凤印,只怕会叫天下耻笑。”
“她那凤印,朕两年前便给了贵妃,”皇上说完停顿一瞬,咬着牙暗恨,“若是贵妃做皇后,定不会像她那般无能。”
沈暮深不语。
皇上深吸一口气:“可惜废后之事牵扯太多,朕又嫌麻烦,实在不行就让她继续……”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看到皇上扑通跪下了:“皇上不好了,御花园那只黄毛鹦哥儿昨晚淋了雨,今日便不行了!”
皇上顿时皱眉,还未开口说话,沈暮深先一步训斥:“大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拿这种小事来叨扰皇上!鹦哥儿死了,再换一只就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小太监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皇上也想发脾气,可听了沈暮深的话后突然灵光一闪。
趁他愣神的功夫,沈暮深将小太监赶了出去,再回头就看到他笑呵呵了。
“皇上,何事如此高兴?”沈暮深面不改色地问。
皇上得意地看他一眼:“自然是皇后之事,你就没从你方才说的话里得到什么启发?”
沈暮深目露不解。
“枉朕以为你有多聪明,看来也不过如此,”皇上倨傲地嗤了一声,然后心情颇好地向他解释,“废后不易,可杀她却很容易,皇后如今得了疯病,病入膏肓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若死了,不就既可以不废后,还能换个新皇后了?”
沈暮深闻言,垂着眼眸向他低头:“皇上,英明。”
当天下午,皇后便因为疯病发作跳进井里,薨了。
听到消息时,顾朝朝正在为沈暮深涂药,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皇上前脚废后被阻拦,后脚皇后就死了,谁会信这是意外?”
“皇后的死已是定局,他又是皇上,不信又能如何?”沈暮深反问。
顾朝朝啧了一声:“说得也是,这个皇上,最近做事越来越不讲章法了,这招釜底抽薪,直接让那些反对的人闭嘴了。”
“皇后得了疯病,本就不该再做一国之母。”沈暮深语气没有起伏。
顾朝朝耸耸肩:“这才多久,已经有两个疯的了,宫里最近真是不太平。”
说完,也包扎完了,她看了眼他额上的白布,失笑:“怎么衬得愈发英俊了?”
沈暮深冷白的脸上浮现一点薄红:“娘娘总是取笑奴才,油头粉面的,哪里好看。”本朝男子以蓄须为美,他却半点胡须都不能留,真心不觉得自己好看。
听到他妄自菲薄,顾朝朝想敲一下他的脑袋,可抬手才想起来他头上有伤,于是只能放弃:“你说这话之前,真该听听宫里都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沈暮深好奇。
顾朝朝斜了他一眼:“都说沈总管貌比潘安毫不逊色,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之一。”
“是吗?”沈暮深笑了,“那娘娘呢?也这么认为?”
“当然不是。”顾朝朝否决。
沈暮深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顾朝朝这才笑了:“暮深在我这儿,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是唯一。”
沈暮深心里重复一遍‘是唯一’三个字,垂下眼眸掩盖情绪:“娘娘在奴才心中,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是唯一。”
“得了吧,我如今都将近五十了,你就别逗我了。”顾朝朝一笑,眼角的皱纹便溢了出来,却丝毫不减风情。
沈暮深笑着垂眸:“奴才说的都是真的。”
顾朝朝含笑点了点头,叮嘱他这几日要吃喝清淡多休息后,便送他离开了。
皇后一死,顾朝朝就成了不二的皇后人选,虽然皇后一派还想再送个女子进宫,可惜皇上心意已决,直接颁了圣旨。
顾朝朝虽然一早就猜到,自己会是下一个皇后,可接到圣旨时还是晕乎乎的。这跟之前死对头那个世界不同,当时做皇后是因为男主是皇上,二人走的是感情线,而在这里做皇后,却是事业线,更能体会到权力带来的愉悦。
“完了,我堕落了。”她看着沈暮深端来的凤袍,不由得搓了搓脸。
沈暮深失笑:“娘娘等选秀过后,便能搬去凤禧宫了。”
一听要搬家,顾朝朝面露犹豫。
“娘娘莫怕,前皇后是掉进暖阁井死的,并未死在凤禧宫。”沈暮深安慰。
顾朝朝搓搓胳膊:“那也挺瘆得慌。”
“娘娘若是怕,便继续住在辰时宫吧,凤禧宫当个仓库用就是。”沈暮深也不勉强。
顾朝朝闻言失笑:“一个人占两个宫殿,听起来未免太霸道,如今多事之秋,我还是低调些吧。”
“娘娘随心就是。”沈暮深蹙眉,不喜欢她太过谨慎。
顾朝朝拍了拍他的胳膊,到底搬去了凤禧宫。
凤禧宫比辰时宫大两倍,辰时宫原有的宫人是不够用的,顾朝朝索性将之前凤禧宫的人都留下了。沈暮深听到消息后,只好抽出一天的时间挨个筛查,将与前皇后瓜葛深的都剃出去,只留下一些可靠的。
顾朝朝入主凤禧宫后没几日,选秀也差不多结束了,皇上沉迷美色暂时顾不上她,她着实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原凤禧宫的宫人们,大部分都被沈暮深丢去了别处,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实本分的,但顾朝朝还是特意选了一日,将所有人召来立规矩。
正是清晨,院中站了乌压压一片,顾朝朝一从屋里出来,李公公便上前搀扶了:“皇后娘娘,除了还病着的阿翠,都到齐了。”
“她的病还没好?”顾朝朝蹙眉。
阿翠是凤禧宫的洒扫宫女,也是当初她来凤禧宫站规矩时,唯一一个会为自己端杯茶的人。前皇后下葬那日,她突然昏迷不醒,之后便一直浑浑噩噩的发烧,沈暮深本想将她也剃出凤禧宫,但顾朝朝念在往日恩情的份上,不仅将她留下了,还派了太医为她医治。
此刻听到顾朝朝问起,李公公连忙回答:“昨天晚上醒了一次,似乎发了癔症,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要杀我之类的,然后就再次昏迷,今早醒来时便退烧了,就是整个人看起来愣愣的,不过太医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顾朝朝点了点头,叮嘱李公公要仔细照料,之后便没有再提此事了。
两天后,阿翠的病似乎彻底好了,顾朝朝出门时,恰好碰见她刚从屋里出来。
阿翠看到顾朝朝后愣了一下,僵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请安?”李公公皱眉。
阿翠抖了一下,低着头来到顾朝朝面前跪下:“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她说最后四个字时,音调似乎极重,顾朝朝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可惜她的头极低,根本看不出表情。
是自己多想了吧。顾朝朝轻呼一口气,笑着叫她起来后便出门去了。
阿翠沉默地站起来,死死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都没动弹。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抬水!”正在擦门框的宫女一回头,看到她木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不由得呵斥一声。
阿翠咬了咬牙,黑着脸没有动,结果下一瞬便被打了脑袋。
“大胆!”
“我看你才是大胆!”宫女又扇了她一巴掌。
阿翠当即还手,宫女一愣,反应过来后直接跟她扭打起来。周围人见二人打起来了了,连忙上前拉架,于是院中一片混乱。
不知道院子起火的顾朝朝出门溜达一圈,恰好遇到沈暮深来送赏赐,于是又欣然折回来。
“今日怎么又有赏赐?”她好奇地问。
沈暮深笑笑:“皇上说这几日事忙,没办法来陪娘娘,只能送些赏赐过来安抚一下。”
“啧,看来当初替他挡刀是正确决定。”一次受苦换一辈子富贵,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她提起往事,只当是皇上顾念恩情,却忘了自己是如何讨人喜欢,沈暮深又是如何可靠,才会让这份恩情长盛不衰。沈暮深闻言只是笑笑,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两人并肩回到凤禧宫,一到屋里,沈暮深便将皇上赏赐的木盒放在了桌上。
顾朝朝好奇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把镶满珍珠的匕首后顿时惊喜:“这是番国刚进贡的那把?”
“正是。”看她喜欢,沈暮深扬起唇角。
顾朝朝笑道:“皇上不是喜欢得紧,谁都不想给么,如今怎么这么大方赐给我了?”
“他忙着去陪赵嫔,便叫奴才自行选样东西送来。”沈暮深点到即止。
顾朝朝扬眉:“他若知道你送的是这个,恐怕会后悔让你选。”
“君无戏言。”沈暮深扬唇。
顾朝朝心情极好,拿着匕首反复把玩,正要试试锋利与否时,一个宫人突然走了进来,看到沈暮深后面露犹豫。
“但说无妨。”顾朝朝打消他的顾虑。
宫人闻言连忙将宫女们打架的事说了。
顾朝朝没想到自己才出去一会儿,宫里就闹成这样,顿时有些尴尬地看向沈暮深:“叫你看笑话了。”
“娘娘客气,”沈暮深面上没有半点笑意,“不如先将闹事的宫人叫进来,仔细询问一下情况?”
不论对错,宫人在凤禧宫闹成这样,就是没将她看在眼里,他自然要出手处置。
顾朝朝点头答应,接着看向来告状的宫人。
宫人连忙退下,不多会儿便押着阿翠和另一个宫女来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阿翠挣扎到一半突然对上沈暮深的眼睛,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再看他站在顾朝朝身边,宛若最忠心的狗,脑子顿时轰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