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成晶
卫司雪这么大张旗鼓,一旦夺下荣西国回到皇城,这些全都会变成对卫司雪不利的留言,折春不希望卫司雪被人诟病。
卫司雪却混不在意,“随便,万一我不回去呢?”
“就算回去,我和你也是光明正大的,我和戎问枫的和离书,你不是看到了?”
“他们会说你有眼无珠,以你的性别攻击你……”再难听的折春说不出,但是如果回到皇城,那个势力的中心,折春的过往很快就会被挖出来。
到时候他会让卫司雪面临非常难堪的境遇。
这便是现实,是折春一直在回避的事情。
而且很显然拿下荣西国不需多久了,很快折春的顾虑就都会变成现实。
卫司雪摇了摇头,转身拉住了折春的手,对他说:“你就是想得太多,才会长皱纹。”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更不在乎我以后会怎么样。”卫司雪说:“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现在我只想要你。”
两个人拉着手在营地之中走,折春想要挣开,但他强忍住了。
如果……他像梦境中那样,不再逃避,不在乎一切,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两个人一起去河边刷冰花,又野餐,还在一处非常僻静,几乎没有人会到的地方,在被太阳暴晒后变得温温的水潭里面来了一次。
卫司雪头发全都湿透,躺在水边的泥沙之上,手指紧紧抓入砂石,后背和头后全都摩擦得有些疼,但也痒。
全身都痒,痒到心里,痒到发疯。
她仰着头,柔韧的腰肢微微上弓,双腿绞着折春的腰,身上肌肉绷紧,线条流畅到让折春目眩。
他们沉默地拥抱彼此,拥抱他们生命中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不可分割的彼此。
水流急得像没有耐心的孩子,涌上岸,又退去,如此反复。
卫司雪“吃饱喝足”,和折春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
折春回去照顾伤员,卫司雪头发湿漉漉地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因为围城是日夜不休,军将交班,而留在那里的士兵也可以轮流休息。
卫司雪上午待在那里,戎问枫下午,晚上还有其他的分好了组的军将。
卫司雪踩着夕阳一回来,就碰见了交班回来的戎问枫。
“你……”戎问枫看了卫司雪一眼,表情微变。
他也算熟悉卫司雪干完那事儿的状态,只不过卫司雪现在在夕阳之下,眼睛都快眯成两条细缝,活像个吃饱喝足躺在树下瘫着的豹子。
两条眼尾都细细地收成钩子,春意未散,荡漾到戎问枫皱眉。
他给不了卫司雪这种状态。
“你检点一点,这好歹是在军中。”戎问枫看她湿漉的头发说:“后山并不安全,万一给人撞见……”
“都去围城了,谁去后山?我直接按照违抗军令砍了他。”
卫司雪说:“检点什么?按照文海国行军律法,我们军中该有起码上百名军妓。我们军中没有军妓,是我们不肯要那些家族败落被牵累充军的女子。但战事打了五年,我们不可能灭人欲。士兵们都定时被军将组织着去附近城镇吃荤,我好歹是个将军,我有情人,我不能吃?”
戎问枫哑口无言,卫司雪对他笑笑,“和离书都签了,爱管我的毛病也改了吧,我现在不归你管。”
卫司雪说完之后进了军帐,戎问枫哼了一声,嘟囔道:“谁爱管你!”
卫司雪最近的日子过得确实是有些滋润过头,除了每天去围城换班,就是和折春泡在一起,现在整个军中都知道戎问枫和卫司雪和离了。
但是因为卫司雪和折春看上去太甜蜜,士兵们都觉得戎问枫才是被甩的那一个,同情他的很多,甚至集结在一起试图教训折春的也有。
不过折春的能耐,并非只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反正试图教训他的一次也没有成过,还被阴得吃了小亏。
直到戎问枫亲宣称,他和卫司雪是因为没感情,越处越像兄弟,以后也不会影响军中稳定,这件事的风波才作罢。
围城第二十天的时候,城中有民众试图悄悄从城门上下来投诚,但是被敌军射杀。
围城一个月零五天,盛夏彻底过去,秋天悄无声息而至。敌军城中已然乱了,百姓是最先撑不住的,士兵们镇压也要迎来终结。
围城一个半月,秋雨靡靡,天气凉得卫司雪被折春给套上了夹棉的袄,塞在盔甲当中,别提多难受了,但是暖和。
寒冷和饥饿彻底摧垮了荣西国百姓的最后的意志,因为不断有人架着肉锅熬得到处香气四溢,还循环有人喊着“降者不杀”。
入夜,荣西国的百姓暴乱压过了士兵——荣西国城门开了。
历时五年,荣西国终于被他们拿下,卫司赫飞鸽传书,将捷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了皇城。
文海国举国欢庆,宛如过年,因为拿下荣西国,就意味着南镜从此再无战乱。
除去留在南镜驻守的军将,被皇帝派去管理荣西国的大臣,卫司雪和卫司赫,还有戎问枫等十余名军将,被皇帝圣旨召回皇城受封,同时押送败国之君的荣西国皇室回皇城。
接到圣旨的那夜,卫司赫彻夜未眠,他知道回去必将是无限荣光,可是随之而来的,也会像卫司雪说得那样。
他站在自己的营帐之中,心中天人交战,他生来天潢贵胄,难道真要在风头正劲之时,舍弃一切?
卫司赫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秋雨沥沥,然后突然间听到了有人掀开了门帘。
卫司赫侧头看去,瞳孔微缩,愕然问道:“你怎会在这?”
“门口的守卫为什么会放你进来?”卫司赫立刻就朝着门口走去,要喊人把这擅闯入他营帐的人撵出去。
结果他走过来人身边的时候,一条长裙和披风同时落地,很轻的一声,落在卫司赫的脚边。
卫司赫顿时浑身僵硬,余光中看到一片白,连呼吸都乱了。
“你……”。
“王爷。”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戎瑾玉。
她筹谋了好久,但是躲不开卫司赫的守卫,就见不到卫司赫。今天实在没有办法,找了卫司雪。
卫司雪很轻松就把卫司赫的守卫给骗走了,戎瑾玉这才得以进来,见到了卫司赫。
“你这是做什么?谁要你来这样做!”卫司赫到底没有走到营帐边去掀开门帘,毕竟戎瑾玉一丝不挂,他不可能让人看到。
“勾引你啊。”戎瑾玉深吸一口气说:“用我的色相勾引你,不知道我这样子,对王爷还有没吸引力。”
卫司赫满脸惊诧地看向她,又很快挪开视线。
“滚出去!”卫司赫说:“现在就滚,否则我叫人来将你……”
“没用了吗?”戎瑾玉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看到卫司赫就四肢麻木只会点头的木头人了。
她语气淡淡道:“既然没用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她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看着卫司赫说:“我没亲人了,我本来只有一个王爷,可王爷抛弃了我,我却依旧无法离开你。”
“既然王爷不要我了,那我便……”
卫司赫余光看到了戎瑾玉手上的匕首,目眦欲裂,连忙上前抓住了戎瑾玉的手腕。
“你疯了?你这是做什么!”卫司赫说:“你不是……你不是一直活得挺好的吗!”
“谁说的?”戎瑾玉娇娇小小的一只,看着卫司赫得仰头,她梗着脖子,满脸都是倔强。
“得不到王爷,我能好到哪里去,我做梦都是在王爷怀中醒来,那么温暖。”
她眼圈通红,卫司赫咬紧牙,拉着她的手腕将刀夺下来扔掉。
“你够了。”卫司赫说:“出去吧,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戎瑾玉却倔强地盯着卫司赫,然后又从头顶抓着一柄簪子,直直朝着自己脖子扎。
卫司赫是真怕,怕疯了,他妹妹将箭刺入脖子,卫司赫就险些被吓死。
他再次在戎瑾玉扎透自己的脖子之前,抓住了……簪子,簪头戳进他的掌心,他死死皱眉。
这么多年,死了太多人了。卫司赫受不了送走身边任何一个亲人,尤其……尤其戎瑾玉对他来说,绝非寻常。
他只是觉得自愧,觉得自己负了她,根本不敢想再与她重修旧好。他去看她的时候,戎瑾玉分明对他不理不睬。
卫司赫是个死脑筋,他和卫司雪一样,却比卫司雪还多一副没用的蠢骨头。
卫司雪混蛋,可她遵从自己的欲望,敢于恬不知耻。卫司赫……不敢,也不会遵从欲望。
因此他和戎瑾玉,如果戎瑾玉不主动,不这么以死相逼,卫司赫能一辈子缩在龟壳里面不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卫司赫终于直视戎瑾玉,眼圈也悄无声息地泛红。
“我问王爷……休了我,你可曾悔过?”
卫司赫动了动嘴唇,嗓子里如同塞了巨石,一个“悔”字,在嗓子里转了好多圈,就是吐不出来。
戎瑾玉就知道他的性格,他们本来也不是从爱慕彼此开始的婚姻,她了解卫司赫这个人,怕是这一生都说不出一个爱字。
可戎瑾玉喜欢他,如何经年日久地淬洗,也忘不掉他,离不开他。
所以她只有认命,继续问:“我问王爷,可碰过那位小姐?”
卫司赫这一次总算从嗓子挤出一个字:“没……”。
他和那位小姐成婚,粮草充足,很快就大胜,可是浴血而归……将那小姐直接吓得重病不起。
后来不治而死。并未曾做过哪怕一天真夫妻。户部尚书为此记恨他多年,时不时地还在皇城中给他使绊子。
卫司赫挤出这个字,戎瑾玉立刻就松开簪子,扑进他的怀中。
卫司赫也松开手,簪子落地,他抬起流血的手,拽着披风将赤身的戎瑾玉裹进去。
摸了下她冰凉的脸蛋,却摸了她一脸的血迹。
“对不起……”卫司赫闭眼睛,哑声道。
或许……他也应该从心从欲一次,毕竟他这一生短短的喜乐,皆来自怀中之人。
戎瑾玉勾引成功,卫司雪功不可没。
但是第二天卫司赫还是用军杖亲自照着卫司雪的后背抽了十几下,全都肿成一条一道,可把折春心疼坏了。
卫司雪这伤一直到启程之前才好差不多,足可见卫司赫是真的恨她自作主张。
他不可能抛弃戎瑾玉第二次,就算死,卫司赫也绝干不出这种事,尤其是战事已经结束。
但是他若回皇城受封,准备留在朝中做官,那必然要被皇帝指婚,联姻乃是巩固权势、牵制权势的最佳手段。
但是卫司赫要了戎瑾玉,就不会再让皇帝指婚。他只能如卫司雪说得一样,寻一块不紧要的封地,求个恩赐,从此做个闲散王爷了。
哥俩的暗潮汹涌,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卫司雪觉得这几棍子挨得值。她不想再让折春受人议论,一如折春不希望她因为自己受人诟病一样。
在卫司雪看来,建功立业的英雄自古多如牛毛,但是功成身退,才是真赢家。
从此远离纷争,爱人在怀,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美?
他们启程的时间定在八月十六,卫司赫,戎瑾玉,折春,卫司雪,包括戎问枫,几人一起在距离驻军地不远处的一个小城镇的酒楼过节。
八月十五,这小城镇的节日气氛还挺浓郁的,入夜灯笼挂满街,卫司雪坐在二楼之上,恍惚间觉得这一刻有些像梦中的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