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韩超一周没回来了,四处转着看了看,发现家里既干净又整洁,没有什么需要他干的,于是从箱子底下翻了几床旧棉被出来,拿到院子里拍打干净。
进屋翻了翻,见被褥被套是干净的,于是又放下了。
转而出门一圈,陈玉凤还以为他是生气了,不想理自己,去营区了。
但过了会儿,他又回来了,而且拎着一只蛇皮袋子。
他进了卧室,好半天,没动静。
陈玉凤于是进卧室,想看他在干嘛,进门,就见他提着剪刀,正在剪旧床单。
剪完之后,端过针线笸,这男人居然开始穿针引线了。
陈玉凤给吓的差点没合拢嘴,韩超一个大男人,穿针引线的,他居然是要缝枕头?
且不说陈玉凤作为一个农村女人,看到曾经像野狗一样的韩超居然会拈针,而且大手拈着针,穿针引线,针用的特别好时有多震撼,她估计城里女同志们见多了稀奇的,看了也得惊掉大牙。
男人穿着军绿色的背心,两只手特别粗,一只小小的绣花针在他手时,简直看不见。
可他不过一挑,线穿针而过,他居然会穿针,这就够陈玉凤惊讶的了。
而把针穿好后,他居然还给线绳打了个结,然后,像模像样的,开始缝了。
“哥,你在哪儿学的这个?”陈玉凤以为自己眼瞎了。
这男人小时候可不会干这些,他的双手只用来打人,或者打鸡打狗。
韩超说:“越南。”
“你去过越南?”问出口陈玉凤才觉得自己是在废话,他去越南打过仗的。
但韩超依旧好声说:“河内,顺化,海昉,胡志明市我都去过。”
陈玉凤伸手抓了一把,他拿来的蛇皮袋子里,装的全是荞皮。
“爸爸,你这是干嘛呀,我们的枕头都是棉花的,软软的,不要你这个。”蜜蜜凑在门上,看见荞皮,忙问。
甜甜却说:“妹妹,爸爸是给奶奶和外婆缝的呀。”
军区的枕头当然都是棉花的,而要不是韩超专门找荞皮,陈玉凤差点忘了,俩妈睡惯了荞皮枕头,肯定睡不惯城里的棉花枕头。
而她,居然忘了给俩老人准备枕头。
这狗男人,在他回家之前她就知道他会大变样子。
可陈玉凤万万没想到,他会变的这么彻底。
俩人还得聊点事,当然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为了一只破酥包,蜜蜜就能和王嘉嘉打起来,她要当着孩子的面聊领导们的私事,就怕俩孩子出去要乱说。
不过陈玉凤并不着急,俩娃今天跟着她跑了趟市场,甜甜喊脚疼,早早睡了,蜜蜜九点的时候也撑不住了,在打盹,胡乱捣了捣牙刷,给陈玉凤抱到床上去了。
小丫头上了床,还在哼唧:“把爸爸喊来,一起睡嘛。”
这时韩超还在缝枕头,陈玉凤进了小卧室,先把三万块掏了出来。
看男人眉头一挑,立刻又把收据掏了出来。
当然,也把自己的怀疑讲给韩超听。
这三万块她收了,但她目前不会动,看张艳丽那边的行动再说。
“可以,收了吧。”韩超说着,把钱和收据又还给了陈玉凤,弯腰从小床底下拿出个盒子来,又从腰上卸了一串钥匙,递给了陈玉凤,说:“装到这里头中。”
陈玉凤看这是个琴盒,因为它特别沉,以为里面真装着把琴,打开,却发现里面空隙,看起来应该是装枪的,所以,这是个伪装成琴盒的枪盒?
这狗男人不愧上过战场,他的东西全都稀奇古怪的。
看男人眉目是温的嘛,陈玉凤又把那张照片放到了枕头上。
韩超愣了好一会儿,把照片捡起来,看着角落里的小女孩:“我妈?
“我必须开酒楼,现在就给我写申请,明天我就要去军务处。”陈玉凤说着,看韩超针涩,戳不进布里头,把针抓过来,在自己的头发间润了润,又递给了他,挑眉一笑:“你不写申请,我就不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身材精壮,却又眉清目秀的狗男人于灯下望着妻子。
虽然说七年未见,人都会有变化。
但陈玉凤的变化太大了,小时候的她一直是个傻姑娘。
那时候齐彩铃总从她手里骗手帕,骗玻璃球,对方说丢了,哭一哭,她傻乎乎的就会信,经常是齐彩铃骗走她的小玩艺儿,韩超再堵着齐彩铃,要回来。
上战场前韩超一直特别担心,怕她在镇上吃亏。
而在桂花镇的时候,她劝王果果上首都治病的那一手,就叫韩超特别惊讶。
为了给古董正名,在饭桌上她言谈之间,就把陈凡世的皮给扒了。
当然,她猜得是对的,韩超把马尚北整到坐牢,张艳丽现在恨他恨的要死。
故意让陈凡世送钱,就是想去军务处闹他。
但这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并不想屈服,但是妻子已经把笔递过来了,还伸手摇了一下他的胳膊。
她小时候都没这样过,摇摇他的手臂,嘴角撇一撇。
一头短短的卷发,两只大眼睛扑搧扑搧的。
“开饭馆特别辛苦。”男人说。
陈玉凤举起一只手:“我能吃苦。”
“我带你来,是来享福的。”男人又说。
陈玉凤再举起一只手:“我可以干的。”
她当然要干,而且必须干,因为她不像齐彩铃,有对服装的审美,她只会做菜,男人说享福只是个话儿,她要在家呆一年,男人或者无所谓,但呆十年,用书里的话说,她就是有工作的军嫂们所笑话的黄脸婆了。
韩超提笔,刷刷几行,写完申请,再转头看妻子。
陈玉凤也不捏扭,踢了鞋子,盘腿坐到床上,把自己从王部长的夫人那儿听来的,关于‘小阿眯’的一切都讲给韩超听了。
别的事倒无所谓,但是既然连王夫人都怀疑马处长的孩子是被偷了,而且言下之意是在怀疑王果果,等婆婆来了,这事总得跟马处长两方对个质吧。
不止陈玉凤,桂花镇所有人都可以证明,马处长丢女儿的时候,王果果人在桂花镇,没离开过。
这件事,至少也该让马处长当着一帮领导的面,澄清一下吧。
男人看会儿照片,再看会儿陈玉凤。
突然问:“你要在这儿睡?”
第27章 军嫂之花
陈玉凤本来是盘腿坐在床上的,下意识伸脚穿鞋:“不要,我去我那边。”
男人眉心一跳,手里的针抖了一下,但立刻说:“好。”
陈玉凤于是又问:“咱妈的事呢,怎么办?”
男人双膝打开,坐在床沿上,四平八稳的在缝枕套,他的针脚既绵又密,工整的像缝纫机匝出来的一样,而且一双大手那么粗,但粘起绣花针却那么的灵巧。
相比之下,陈玉凤因为有王果果和周雅芳帮忙,没练过针线,手工活还比不上男人,他的被子就是她缝的,拉过来一比,简直就像蚂蚁乱爬。
陈玉凤忽而一念,狗男人怕不是看她缝的被套丑,嫌丑才来自己缝枕头的?
他现在这样子,要给桂花镇的人看到,肯定要骂她是个懒婆娘,还要骂他是个窝囊废,软骨头,就周雅芳和王果果见了,估计都得跌破眼镜。
桂花镇的男人大多只干三件事,喝酒赌博打老婆。
可韩超,他不但不喝酒,不赌博,不打老婆不说,他还会做针线!
但看他清眉秀眼,两只粗手在布里行走,陈玉凤却觉得怎么那么舒服。
缝完枕头,韩超拿起了那张照片,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关于王果果,他所知道的是这样的。
她上回来首都做手术,怕自己要死,当时跟韩超交待过自己的生平,隐隐提过一些自己的身世,并说过自己原名叫阿眯,是云南人,父亲曾经是个土目,至于为什么后来叫果果,是因为她的彝族名字,反译成汉语,就叫果子的原因。
所以可以确定,她就是‘小阿眯’。
但关于她曾经殴打革命小将的事,她没提过。
她当年跑到桂花镇后嫁给了韩父,生了韩峰和他,就开始全心全意经营自己的小家。
而关于马琳和徐师长女儿的死,韩超也曾听徐师长提过,说自己在云南的时候生过一个女儿,但是不小心被人害死了,把这两件事结合到一起,再一对照,答案呼之欲出。
显然,不仅别人传言,徐师长和马琳也认为女儿的死,是被人害的。
他也怀疑王果果吧,要不然怎么会契而不舍的追问,韩超的母亲是谁。
事关自己的亲妈,这件事韩超当然要找徐师长当面问题清楚。
这个要证明起来也很简单,六十年代实行农业大公社政策,1962年韩峰一岁,王果果怀着韩超,而韩父一结婚就给齐彩铃她爹勾着学坏了,整天不是赌就是酒,她为了孩子,一直呆在桂花镇,每天都在下田,为了赚工分,韩超甚至是生在地里的,镇政府记工分的工分簿一直存着,只要把工分薄拿出来,就能证明她没有离开过桂花镇。
既没离开过,怎么可能去害徐师长的女儿?
桂花镇和蒙自,中间隔着好几个省,万水千山的。
韩超说:“这事,等我改天汇报工作的时候,问问徐师长,咱们再说。”
“咱妈马上就要来了,要不直接带着她去见徐师长和马处长,把这事说清楚?”陈玉凤又说。
韩超断然说:“不行,咱妈来了,得先给她检查一下身体,她的大脑原来就梗过,医生说过不能受刺激的,这件事,我私底下问徐师长就行了。”
王果果脑子里曾经有血栓,是血栓压住视觉神经才瞎的。
医生曾说必须静养,不能受刺激,否则的话,怕有生命危险。
在十几岁的时候,被一群革命小将害的家破人亡,然后远走它乡,王果果一直在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也没恨过谁,要她知道自己被诬陷为凶手,而且这个罪名背了将近三十年。
以她的脾气,估计得当场气炸。
不过还好,目前她还在桂花镇,还没上首都。
男人终于把两只枕套都缝好了,翻过来,对灯打量。
被套是陈玉凤自己缝的,本来她觉得很不错,可给他仿佛机织一般的工艺一比,简直像个土气巴拉的乡下小姑娘,这叫陈玉凤恨不能对着韩超的脑壳敲一下。
男人半天不说话嘛,陈玉凤就又说:“那我去睡觉啦。”
男人甩了一下枕头,啪的一声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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