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系胖哒
村落的路不长,很快便走到尽头,尽头有一间带着院子的灰色瓦房,他推门而入,走过荒草丛生的石子路,径自推开了房间的木门。
房间里很干净,随手扔着荧光石,照亮了室内,一张竹床,铺着白色的棉褥,看上去厚实松软。
男人把她搁在被褥上,云冉冉多少有些不安,鹌鹑似的坐着,试探的问:“还有别的房间么?”
男人蹲在她面前,仰脸看她,似笑非笑:“没了。”
云冉冉一滞,小声道:“我们修仙之人,睡不睡的其实不太重要。”
男人指尖点在她的锁骨上,眸色深深:“睡自然是要睡的。”
云冉冉手指便不自觉的绞在一起。
男人指指她身上的血衣,意有所指:“先洗干净。”
云冉冉还没说出别的话,他便起身出去了,片刻之后端着一个大木桶进来,里面盛着清澈的水,水面上还冒着热气。
云冉冉实在想不通他去哪里找来的水。
男人将水桶搁在地面,便来床边伸手抱她,云冉冉这不能答应,反抗道:“我自己来,你出去。”
男人挑眉看着她,她亦倔强的瞪着他。
片刻之后还是男人败下阵来,他转身走出门外,将木门“砰”一声合上。
云冉冉其实很想洗澡,这身血衣又破又粘稠,她早就受够了,于是她轻手轻脚走到木桶边,正要脱衣服,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便挪到门外,想从门缝里看他究竟在哪里。
正要瞧的时候,男人戏谑的声音响起。
“再不洗我进来了。”
云冉冉脸一红,也不看了,跑回桶边麻溜的把血衣脱了,蹑手蹑脚的跳进木桶。
热度正好,她舒服的直叹息。
可是只泡了一会儿,身上有血污和尘土,第一桶水很快便被染的血红,眼看就不用能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叫他再换水,正打算随便洗洗出来的时候,门外的人道:“柜子里有衣服,穿好,我进来了。”
她一慌,立刻跳出水桶,顾不得自己湿哒哒的,急忙拉开床边的木柜,取出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柔软的布料贴着皮肤,有些冰凉,她也顾不上,拉过腰带就直接系,刚系好,木门便被人推开。
她一怔,本能的往后一退,撞到了身后的木柜,发出了“哐”的一声。
男人便笑了,提着另一个木桶走进来,搁在地面上,木桶里水波荡漾,洒了不少在地上。
他转眸看向柜子边的小姑娘,娇娇小小,穿着他过于宽大的衣服,腰带系的匆忙,有些混乱,手臂努力从过长的衣袖里伸出来,多余的部分便堆在腕间,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露在空气中,沾着水珠,没来及穿靴子,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漆黑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漂亮的小脸蛋和脖颈上也都是水珠,一双大眼睛警惕又惶恐的望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他看着她的小脸,忽然想起她这件胡乱披的衣衫下面应该什么都没穿……
视线蓦然一深。
云冉冉拽紧自己的领子,脸颊通红的道:“你出去!”
她想了想,觉得万一惹毛了,自己又打不过,便弱弱的补了一句:“要不,我出去。”
男人觉得再逼该要躲进柜子里去了,笑着抱着脏掉的那桶水,径自出了房门。
待他带上门,云冉冉才松了一口气,方才身上擦都没擦,这会儿已经把他这件衣衫弄湿了,贴在身上委实难受,她顾不了那么多,干脆脱了再次将自己浸在水桶中。
这次便要舒服多了,她只露了个脑袋,在木桶里钻来钻去,发出了哗啦啦欢快的水声。
圆月皎洁,给院子里丛生的荒草挂了浅浅的清霜。
枯死的藤蔓缠在破损的砖墙上,凋零的花瓣已干枯成泥泞的颜色,满园的枯枝败叶与疯长的荒草彼此纠缠,格外的荒芜与孤寂。
男人一身红衣坐在破损的石桌边,宛若一个孤魂野鬼。
他已经记不清这样的夜晚有多少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听风吹动荒草,发出呜呜的哭声。
好像习惯了,又好像没有。
房间里忽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他转过视线,看见自己漆黑阴冷的房间亮起了暖橘色的光。
里面有欢快的水声和小姑娘舒服的叹息。
那点光亮同这个孤寂的荒村格格不入。
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
他坐在黑暗阴冷的院落,觉得眼前真是一场美梦。
是不是自己在这里待久了,出现了幻觉?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在听到那些传言后,还这么毫不设防的跟他走?说着什么不想抛弃的话,是假的吧?
是假的吧……
不可能会有人……
那橘色的光温馨的透出来,像是救赎的光,又像是坠入深渊的陷阱。
他坐在石椅上,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这边的阴冷与那边的温暖泾渭分明,他忽然失了走过去的勇气。
孤魂野鬼就该待在……
木门忽然“哐叽”一声打开了,门内的光一下子照了出来,将院中的黑暗驱散。
小姑娘因为害羞只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了一颗脑袋和小半个身子,她红着脸,羞答答的看他。
“我洗好了,你要不要……进来呀?”
他微微一怔。
她穿着从他衣柜里翻出来的干净衣服,宽宽大大,衬的她娇小玲珑。
漆黑的发湿漉漉的垂下来,显得那张小脸白的通透,一双黑眼睛更是灵气动人。
衣服是红色的……衬的她肤白赛雪。
他觉得她像是他的小新娘。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小姑娘暗自喜悦,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试探的问:“你今夜是打算睡外面么?”
他被她藏的不甚好的欢喜给逗乐了,当即长腿一迈,几步便走到门口,将惊愕的小姑娘一抱,反手甩上门,在她耳边道:“想的还挺美。”
呜……美梦破碎……
男人抱着她,很快便靠近床铺,自个儿往床铺上一坐,将她打横抱在膝上。
他伸手取过帕子,轻柔的搁在她头顶,开始替她擦头发。
云冉冉想说,其实用灵力烘干就可以了,还快。
但她刚抬起头,便透过凌乱的发丝和帕子看到了他的眼睛,忽然有些不忍心。
他好像……有些开心……
于是她就低下头,乖乖的任他擦了。
脑袋在他的指尖微微晃动,很舒服,她便渐渐有些迷糊,身子一软,便倒在了他的胸口。
恍惚间听见他问。
“明天天亮,还会待在我身边么?”
她想告诉他会呀,可昏昏沉沉的说不出话,她勉强睁开眼,瞧见了他有些哀伤的眼睛。
这人看上去,怎么这么难过啊。
她不忍心,想伸手去盖住他的眼睛,可那倦意沉沉袭来,她便逐渐失去了意识。
·
耳边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她觉得逼仄狭窄的难受,手臂四肢的都无法伸展,就像是……就像是被人塞进了某个水缸里……
她努力半天,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的确蜷缩在某个逼仄的东西里面,她伸出手敲了敲,发出了沉闷的“嗡”声。
真的是个水缸。
她不是正被男人擦着头发么?怎么会被塞进这种东西里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压下心头慌乱,试图理清思路。
外面很吵,到处都是奔跑声,夹杂着惊呼、哭喊和甩上门的声音。
她尝试着抬起头,发现头顶上方有个硬邦邦的厚重东西,是缸盖么?
她艰难的将手臂伸直,打算抬起缸盖,先离开这个地方,就在手指即将碰触到缸盖的时候,缸盖猛然被人掀起来了。
光亮一瞬间直透缸内。
光线让她有些不适应,她略一缓,便对上了一个中年女人哭泣憔悴的脸,女人惊惶的同她道:“苹儿,你躲在这里千万别出来,千万别让那人发现。”
苹儿?苹儿是谁?这女人喊自己苹儿?
女人看了看外面,苍白着脸簌簌落泪:“就知道不应该救他,魔鬼怎么可能软下心肠。”
“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搬救兵,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女人说完,便将缸盖落下,光亮一瞬间被掩盖,她再次浸入了黑暗之中。
这个女人同这个苹儿很亲近,大概是苹儿的娘亲。
很快,她便听到了门板合上的声音,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她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伸手推开缸盖,艰难的从水缸里爬出来,然后便看清了室内。
有些眼熟……
这不是结界中的荒村么?虽然如今的房间干净明亮,柜子桌子都是完整的,但从结构和布局来看,就是她进入的荒村。
村子里原来是有人的?
她看向墙面,干干净净,没有血渍。
如若是这样,难道现在是十数年前的荒村?
难道是她不小心进入了这位叫苹儿的村民的记忆碎片中?
这样一想,倒是有可能,她原先就觉得结界中有个荒芜的村落很奇怪。
如今自己进来了,更加确定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