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系胖哒
云冉冉点点头,转身往深坑去。
小柒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才看向众人,笑道:“诸位跟我来,先出天香城。”
他率先前行,众人便立刻跟上。
秦子期跟在他身边,眼睛肿的像桃子,他边走边问:“你、你认得云谏么?”
小柒侧眸瞧他,唇角一勾:“啊,认得。”
秦子期便呜呜的掉眼泪,又问:“那他去哪了?”
小柒笑着瞧他:“别担心,好好活着呢。”
秦子期有些高兴,又哭又笑的,他挨在小柒身边,认真的瞧他,忍不住道:“我可以问问,你在真实梦魇里,都瞧见了什么?”
小柒一怔。
真实梦魇里都瞧见了什么?
清澈漂亮的漆黑眼眸一瞬间蒙上阴霾。
那对于他来说,可真是噩梦。
他看见自己无数次杀死了冉冉。
清溪山初遇的时候,他憎恶她胡言乱语,在意识回到本体时,用紫雷轰碎了她。
清溪村再遇的时候,他挣开绳索,用灵剑捅穿了她的脏腑。
清溪山她误入卿和领地,背着登登下山的时候,他没有回头救她,而是冷眼看着那巨大的斩击将她切成两断。
太华城常府,她救阿丁的时候,他走的毫不留情,她被执剑捏碎了头颅。
还有后面的无数次,她在境云城被昊天欺骗,为了阻止聚杀阵启动,自刎于众人眼前,他冷漠的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而他的结局无一例外,成了一柄丧失自我的杀戮之剑。
那细节太过真实他完全支撑不住,好在清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梦。
秦子期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回道:“梦见我亲手杀死了心爱的小姑娘,很多次。”
秦子期目露悲伤。
小柒笑眯眯的道:“所以以后,要加倍对她好呀。”
·
云冉冉走到深坑面前,才发现自己误会了,这并不是深坑,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
流放之地是个岛屿,底部是悬在深渊之上的,如今玄龟甲破裂,岛屿变得脆弱,中央地带便坍塌成了一个空洞。
俯身望去,这个黑色窟窿直通深渊,底下黑魆魆的,什么都瞧不清,只有呜呜的风声不断响起。
内里传来熟悉的气息,她可以确定,苍珏就在下面。
比别处更为浓郁的精神力将深渊牢牢封死。
她要如何进去,又要如何将他带出来呢?
而且,她忽然想起一件让她心惊肉跳的事情,流放之地十日,外界不过半柱香,云谏在流放之地约莫待了三个月,可苍珏却被镇压了十数年之久。
外界的十数年……
他如今,还活着么?
·
【流放之地·深渊】
周围是追击而来的赵家护卫,愤怒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
姑娘距离他很远,她小脸一白,逆着人群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就往远处跑。
他刚刚捅死赵元翼,身上都是血,手里还握着刀,猝不及防被她拽住手拉着跑,一时有些诧异。
她在做什么?难道是要保护他?
可是,怎么可能呢。
没有人会保护他。
十年间他信任了无数次……都是骗局……
没有人会为了他这样做,她一定有她的目的……
那姑娘拉着他跑了许久,终于抽空回头。
“师兄,这会儿消息肯定传城主那了,城门怕是出不去,你往南郊跑,躲起来,我去接小柒,接到了就来找你。”
她说的的确真挚,可要他怎么信?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那姑娘又道:“师兄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身后是叫嚣着追上来的赵家护卫,前方是姑娘跳动的黑发。
他晦涩难明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保护么……
他半敛着眼睫,藏起眸中深不见底的黑暗,薄唇轻抿,忽而松了力气。
假的吧……
不可能的……
原本就跑的极快,后方突然撤力,前方自然握不住,姑娘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的极远。
他站在原地,看见她惊愕的模样。
她会回来救他么?
没人会回来救他。
身后是潮水般握着刀追上来的护卫。
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心里也这样笃定,可莫名的又升起期待。
如同那永不会开花的十年。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姑娘拼命隔开人群,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奋力朝他伸出手,大喊道:“师兄,抓住我。”
身后的追兵已到近前,刀锋落下,那姑娘却并未转身,而是硬生生的挤进了刀光剑影之中,一只手祭出灵剑勉强格挡,另一只手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
她张着口,焦急的同他说些什么,他一个字儿也听不清,随后手腕便传来一股大力,将他从刀网之中拽了出来。
她拉着他玩命的奔跑,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是第一次,有人……
他看着姑娘的侧脸,用力记住她的眉眼。
随后,他凝出一把匕首,用力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一瞬间飞溅。
·
一座小巧的别院孤寂的伫立在一片黑暗中。
屋顶和院落的四角被黑暗侵蚀,剥落了灰白的墙皮,那黑暗还在逐渐向里吞噬,吞掉这座小院子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院落内十分简单,一棵枯树挂着一盏破旧的煤油灯,一张石桌下是一只石椅,地上洒满了白色的宣纸。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一株花草都没有,就像是主人心里清清楚楚,这些花草绝无开花之日一般。
一个白衣少年四肢摊开的躺在枯树下,他喉咙处破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涌出来,在他身后汇聚成洼。
他双眸紧闭的躺在血泊中,像是死了很久。
这里空无一人,黑暗孤寂,他躺了多久,是死是活,无人能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就在煤油灯将将熄灭之时,少年茫然的睁开了眼。
他紧抿着唇,抬手捂住喉咙,随后一言不发的坐起身,在原地缓了许久,才挣扎的爬起来。
他白色的衣服被血液染透,湿漉漉的,他站在枯树下,拨了拨煤油灯的灯芯。
那微弱的唯一的光亮这才重新稳定起来。
他在石桌前坐下,松开捂住喉咙的指尖,手掌之上全是血。
他低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盖着漆黑的眼,片刻之后,指尖上凝出一把血红的毛笔,而石桌上则铺开了一张白色的宣纸。
他开始沉默认真的在那张宣纸上勾画。
红色的墨汁一笔一划的落在宣纸上,勾勒出一个女孩儿温柔的眉眼。
随着女孩儿画像的成型,他身上的血液便一点一滴的消散,像是都汇聚到了那红色的笔尖之上,融进了女孩儿的骨血之中。
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直到整个院子里都铺满了那女孩儿回眸的画像,直到他的衣衫重新变回白色才停下。
然后他扔掉毛笔,坐在冰凉的石砖上,随手捡起一张女孩儿的画像,看的格外认真。
这女孩儿是突然有一天闯进他梦中的。
他在这深渊之下待了不知多少年,数不清的时光都孤身一人,起先他也出去过,可一踏进黑雾中,那些埋葬的十年便将他淹没。
他无法走出一步,便退回此处。
这是他的天然牢笼,这是他葬身的孤岛。
他日日在这里眺望黑色的远方,不知这痛苦有无终途。
直到有一天,他在黑雾中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女孩儿,什么预兆都没有,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眼前。
很熟悉,又很遥远。
他想,应是在这里待的过久出现了幻觉。
可那女孩儿在黑雾中冲他招手,笑着道:“我保护你。”
他是不信的。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到院子口,忍不住朝她伸出手。
那一次,他差点没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