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系胖哒
两边是冰冷滑腻的石壁,地上是腐烂枯败的尸骨,不远处有一条细窄的光束,不知道从哪里落下。
他曾坐在这里,日日夜夜看那束光。
他想,若是出去了,便将修真界荡平,要这腐烂踩在光明之上。
要他们绝望哀求,要他们生离死别,要他们为所做的一切忏悔。
他若要出去,便自然能出去。
第八道锁链颜修明,第九道锁链小白,第十道锁链……便是那个叫云谏的少年……
云谏太光明,便势必坎坷,反正活不了,不如物尽其用……
他跟着那个小姑娘下山,目的只在云谏身上,只要云谏想起一切,便能想通这其中关键,这少年关心的人太多,他略作承诺,他便会为他斩下这一剑。
他从未失算。
他坐在黑暗中,只有冰冷的风带着腥臭的气味。
头顶上吵吵闹闹,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锁链粗大显眼,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天道之力贯穿了他的灵魂,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懒懒坐着,等待那少年拔剑的时刻。
半空之上忽而剑芒纷飞,他听见无数筋骨碎裂的声响,紧跟着他看见锁链之上站着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
衣衫之上有仙鹤,恍若振翅在云端。
男人鲜血淋漓,细小的锁链洞穿了他每一寸骨头,身上的血液不断滴落下来,砸在锁链之上。
无数剑芒咒术箭矢雨一样朝他射、来。
他避也不避,独立半空。
即便如此,那双眼清亮一如从前,他忽而偏过头,冲他笑了笑。
“我云谏,要做便做那天下第一的剑仙。”
“今日,便叫全天下人都亲眼瞧瞧。”
他说完这话,那些箭矢已经将他彻底笼罩,一道璀璨剑芒骤然挥出,照亮了一整片天空,那些箭矢咒术宛若灰尘一般被轻易撕碎,而男人的身体,亦在这道剑芒之后一寸寸崩碎,追随着这道剑光,朝第十条天道锁链狠狠斩来。
剑芒如耀眼的日光,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地渊因着这股力量摇摇欲坠。
四周皆是惊恐的嘶吼与尖叫,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就连太华都露出绝望的神色,他咬牙尝试控制天衍,可刚刚叫他道歉用光了他的神识之力。这才恍然明白,天衍方才就是故意如此,只为了短暂的摆脱控制。
一片兵荒马乱,宛若人间炼狱,唯寂空立在一片风中,面容平静。
卿和亦在此刻仰起头。
罡风将他的衣衫吹的上下翻飞,他一动不动,望着那道璀璨的日光。
那日光浓烈炽热,驱散了地渊的黑暗。
他曾发过许多誓,踏平修真界,不再相信任何人,放肆任性的活,叫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
可他还没开始作恶,就有个小姑娘拉住他的手。
【师兄是个好人。】
好人?
他谋划了十数年,终于到了功成这一刻,他只要静静等着,便可以实现多年夙愿,可以踏出牢笼,自由自在。
但是,她说他是好人……
她很傻,可是她在他疯掉之前拉住了他的手。
他想起她气呼呼说过的话。
【卿和师兄不懂爱。】
他的确不懂,他只想占有、毁灭、不择手段,那他把懂爱的天衍还给她,好不好?
他眼眶一红,又很快笑了。
天衍所化沧澜剑斩在天道锁链上,双方俱毁,在不可抵挡的力量面前,所有规则束缚都会化为无形,沧澜剑对天衍的约束自然也会消失,只要在他彻底崩碎之前抓住他,将他积蓄多年的力量送给他即可。
那道日光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卿和凝出一把漆黑的匕首,握在掌心之中,目光望向剑芒,等待着相触的一刹。
只能“砰”的一声巨响,天道锁链骤然猛烈震动,发出洪亮的梵音。
这是剑芒的尖端撞上了天道锁链,两道力量正在飞速对抗。
就是这个时候,匕首一个翻转,对准自己的胸口,就要刺入之时,一抹血红骤然从眼前划过。
细弱的血腥味儿顺着风飘过。
他指尖一颤,瞳孔猛然一缩。
就见那瞧不清的远处,巨大的锁链上蓦然被喷上了新鲜的血液。
空气中响起“嗡”的一声,那原本坚不可摧的天道之力,竟莫名多出了一丝破绽,像是有一部分力量被那鲜血浇灭了。
而那粗大的铁链旁边,软软的垂下了一只细白瘦削,又鲜血淋漓的小手。
第124章 此生渺渺,唯有三愿……
【一炷香前·天道锁链深侧】
在天衍刺穿炼器宗长老时,云冉冉便知道那刻来临了,她正苦于如何靠近天道锁链,洛玉出现了,她取出一张传送卷轴,将她带到了无人可及的天道锁链深侧。
巨大的锁链覆盖在地渊之上,锁链下方一片黑暗,她与洛玉所在的地方无人察觉。
她坐在地渊的边缘,罡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一路走来,好像经历了许多,又好像一事无成。
不过仔细一想,若是重来一次,还要这样选。
她低头看向地渊深处,恍惚间仿佛能瞧见那肆意的红衣少年。
他骄傲、放纵、肆无忌惮,可掩在其中的却是无人可知的善良。
她想,若这世间有温柔,便当是如此模样。
是他十年如一日的等待花开,是他一句【我信你】就付出所有的动人真挚。
他应当自由自在,他应当有人爱。
他应当行走于山巅,繁花都为他绽放。
外头吵的厉害,一片兵荒马乱,利刃从身体穿过的声音不时响起。
片刻后,天衍满身是血的站在半空中。
她偏过头看他。
明明狼狈,却不减英气。
他说出那两句话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还能不是云谏么?
她静静坐在风中,两条细白小腿搅动着地渊的黑暗。
眼前骤然出现了耀眼的日光。
她想,若这世间有光,便当是如此模样。
炽烈温柔,不顾一切,又磊落光明。
他应当仗剑天涯,他应当枕风宿雪。
他应当喝最烈的酒,做最强的剑仙。
在那光即将与天道锁链相撞之时,她侧眸看向洛玉。
一柄长剑陡然透胸而过。
鲜血飞溅,洒在了锁链之上。
空气中“嗡”的一声,有什么悄然消逝了,她知道,是寂空的天道之力。
那就是成了……
鲜血被贪婪的锁链吞噬一空,她骤然失去力气,软倒在锁链之上,她看着自己的手臂软软垂下,却无法动弹分毫。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之时,眼前忽而出现了熟悉的衣衫。
不是洛玉,是另外的人,谁来了?
她模模糊糊听见了几句对话,随后便再无声息。
后来的那人语调轻松。
“她死了,做的好。”
·
云冉冉忽而醒了过来,她头痛的厉害,隐约记得倒下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像是有人走过来,可认真思索,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能想起那件事,干脆掀开被褥,走出了房间。
眼前是熟悉的院落,她常来这里落脚。
记不清来过多少次,来的多了,主人便给她留了一间房。
院子里有个白发苍苍的阿婆,正在煮茶,咕嘟咕嘟的茶香顺着热气飘到空气中。
彼时近黄昏,远处的黑色长河倒影着粼粼碎光,河边散落着不少游人,正在闲聊漫步。
阿婆走到桌前坐下,递给她一杯热茶,叹气道:“又回来了?”
云冉冉将热茶抱进掌心,轻轻“嗯”了一声。
阿婆看着她胸口上绽开的血花,皱起眉毛。
“这次比从前来的晚,我还当你成了。”
云冉冉却道:“似乎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