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无双本来下意识要挣扎,听到这话顿时不动了,她的心跳得飞快,却不敢抬眼去看他,低垂的睫毛抖颤得厉害。
一息还是两息,他的大拇指落在她的唇上。
无双恍惚发现,她的嘴竟然不疼了,强忍着镇定道:“应该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后面两个字被她说得支零破碎,因为魏王竟用指腹轻轻地搓了搓她的唇瓣。
这举动实在太暧昧了,无双此时此刻有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的窒息感。
“确实好多了,”就在无双的心快要跳停下时,魏王突然松开手道,“那药你拿着,再擦两次应该就好了。”
她慌乱地嗯了声,低着头赶忙下了车。
此时走在后面的人也到了,玲珑和梅芳下车后,忙走了过来。
“姑娘。”
“快进去吧。”
无双在想,魏王是不是知道她知道了?
……
车厢随着车帘落下,再度恢复昏暗。
魏王揉了揉额角,想了想,才道:“去宋家。”
之前,纪昜控制不住伤了她,临失去意识之前,将身体交给了他,才会有他之后的出来。直至此刻人还没清醒,这种情况魏王还从没遇见过,打算去找宋游看看。
至于她,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纪昜不是一个人,又是如何区分的?魏王决定把这件事放一放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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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睡不着的又何止一人。
等郿宗他们回来后,在家中等消息的郿老夫人和三房两口子当时就过来了,无双实在太累太困,就回如意馆了,第二天才从郿嫦郿娥口中得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总之继曹氏大闹以后,老夫人也闹了一场,把所有人都骂了个遍,骂完了还不让人们去睡,让全家集合起来想办法。
由于郿嫦和郿娥都是大房的人,自然没跑掉,还有三房两口子昨晚也跟着陪了大半夜。
见无双神清气爽的模样,郿嫦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眼带嫉妒地继续述说后续的事。
剩下的其实不用她说,无双就知道。
一大早老夫人就带着曹氏去了荣昌候府,估计是打算让荣昌候府出面从中牵个头,看和武乡侯府那边商量这事怎么办。
郿老夫人专断独行惯了,反正让无双来看,她这趟大概是无疾而终,而且很可能还会大丢脸面。
事实证明无双猜得没错,因为下午老夫人回来后,据说就在长青堂发了场脾气,不光骂她弟弟荣昌候不中用,还骂武乡侯府孙家不要脸。
可人家就不要脸了,你又能如何?
武乡侯府为何敢如此?还不是仗着身后有个孙贵妃,还有个秦王,长阳侯府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不对,长阳侯府还有个魏王妃,虽然还没成亲。
于是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印证了魏王的说法,曹氏和郿宗再度登了武乡侯府的门,这次拿了无双的身份说话,张口便说家中有个王妃,郿无暇是魏王妃的姐姐,如果孙家人还是避而不见,他们就要去圣上面前告御状。
据说这样才见到武乡侯夫人,不过孙家那边并没有松口,只以孙世显已被赐婚为由,说没办法给郿无暇什么交代,如果郿无暇实在想要嫁过去,那就只能当妾。
曹氏愿意让女儿给人当妾吗?
自然不愿,这要是一旦做了妾,以后不光郿无暇一辈子抬不起头,她也抬不起头了,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可孙家死死地这么咬着,就拿赐婚说事,曹氏能说不理赐婚吗?自然不能,于是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第51章
连着多日,长阳侯府一片死气沉沉。
下人们做事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生怕惹了侯爷夫人不开心。
阖府上下,也就如意馆气氛还好点,端着托盘的蒹葭略有些唏嘘,谁能想到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府里的局面就大变样?以前让人瞧不起看不上的三姑娘,如今成了府里的大红人,人人都奉承着巴结着,反倒是以前让大家都奉承巴结的大姑娘,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
老夫人又病了,这一次比上一次严重,上次只是上火之症,这一次是风症。那两天老夫人连发了好几场脾气,又听曹氏回来说,孙家只让郿无暇做妾,当场气得又把曹氏骂了一顿,下午嘴就歪了。
不光嘴歪,还手麻。
老夫人并不陌生风症,当初老侯爷就是这么走的,不过她这风症发现得及时,还不严重,如今只是嘴歪手麻,不过以后再生不得气了,若是再不管不顾的生气发怒,就有瘫痪之嫌,严重点直接没命也有可能。
这是大夫的原话。
上一次老夫人病时,还有郿无暇给她侍疾,这一次郿无暇自身难保,只有曹氏这个儿媳妇亲自上了。可没折腾几天,曹氏就跑了,以要管理中馈和周旋女儿的事为由。
实际上哪有什么值得她周旋的,现在府里上下都知道,大姑娘要么嫁到孙家当妾,要么去当姑子。
当然还有最后一条路,那就是死,可要死早就死了,也不会拖到现在。
这几日郿嫦和郿娥来如意馆,也都忧心忡忡的。倒不是她们担忧郿无暇,而是就目前这种状况来看,郿家女儿的名声都受到了牵连。别人就会想,还是嫡女都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们做庶女的呢?肯定也同样不检点。
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就是无双。
这日下午,刚过了午饭,竟下起雨来,无双睡了一觉起来,人还懒洋洋的,突然听蝉儿禀报大姑娘来了。
大姑娘?
蒹葭去了门外,就见郿无暇只穿了件半旧的衫子,出来时也没带丫鬟,浑身淋得湿透站在廊下。
她眼神复杂,低声道:“大姑娘这边请。”
无双也没想到郿无暇现在成了这样,整个人比之前瘦得更厉害,就只剩了一把骨头,尤其她现在浑身都是雨水,偏偏跑到她这来,她甚至怀疑郿无暇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她。
“去给大姑娘拿条擦水的帕子。”无双皱着眉道。
蒹葭去拿了帕子来,递给郿无暇,她倒也接下了,却没有动,只是看着无双道:“我找你有话说。”
“有话你就说吧。”无双半垂着眉眼喝茶,根本不想看她。
郿无暇看看旁边三个丫鬟,再看看无双的态度,突然苍凉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对你做什么。”倒也没提想让几个丫鬟下去的事。
“我现在都这样了,能对你做什么?”
无双放下茶盏,也没客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知道那次的事,是我设计你了?”
“你现在不也遭到报应了。”无双抬目看她。
“报应?”郿无暇又笑了起来,说不清是笑还是哭,“报应,确实是报应啊。郿无双,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嫉妒你?”
“我也才知道,以前倒是不知。”
无双说得是实话,那时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郿无暇羡慕嫉妒恨的,重活一世才懂。
“妄想与奢求不该是自己的东西,甚至不惜害人,虽说佛家有云,人生八大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有些是无法抗拒,有些却是自找的。”
“你变了很多。”
“人在吃了亏,上了当,受了苦,长了记性,自然会改变。”无双长吐一口气,道,“你也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你找我何事?”
郿无暇却没有理她,径自道:“我若早知利用明惠郡主害你,会把我自己害了,也许当初我不会……”
不,她还是会那么做。
郿无暇太清楚自己的性格,只要能得到更多,她就一定会试图冒险,只是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也许她会在对待明惠郡主的事上更慎重一点,她高看了自己,小瞧了别人,这就是她轻视别人的下场。
她不止高看自己这一次,在七夕宴上,她大放光彩,也让她被冲昏了头脑。所以当有侍女来禀报她,说某位公子仰慕她的文采,想邀她出去赏月赋诗,还说为了避嫌,可以让她多带几个贵女,他那边也会邀上几个人。
那公子家世不错,人也长得倜傥俊逸,她自是想去的。可她真正要好的贵女没几个,以前还有些面子情,后来经过不回她的信后,都疏远了,甚至是陈月怡,她也对之心生龃龉,自然不想让这些人分了她的瞩目。
后来她想了想,只叫上了明惠郡主,心想反正她已定亲,带过去还是个威慑。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就是人针对她做出的局。
哪有什么某家公子,不过是为了骗她走出这个门,至于出去了以后——其实这连局都不是,因为出去了以后,她就被人打晕了。等再次醒来,就是发现孙世显趴在自己身上,似乎神志不清,被灌了春药,而此时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郿无暇似乎有些癔症了,将整个过程说得十分详细清楚。
旁边几个丫鬟都听得连连变色,更不用说无双,连无双都没想到明惠郡主会用如此粗暴的手段。
可手段虽粗暴,但好用不是吗?也确实毁了郿无暇,让她落得如此境地。
“……我现在才懂得一个道理,当你足够厉害,阴谋诡计不过是个添头,一力降十会,足够解决所有难题……”
明惠郡主是脑子不够聪明,但架不住人家有权有势,哪怕在公主别庄里,都能布局,而且到目前为止,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所有的事似乎都被处于最低端的郿无暇给承担了。
无双皱眉道:“你找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并不想听这些。”
“我想让你帮我!”郿无暇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这可把无双给弄笑了。
是,她确实不够狠,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但郿无暇到底有什么信心觉得自己会帮她?两辈子加起来,她害了她多少次,她自己数的清吗?现在想让她帮她?!做梦!
“我觉得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本事。”
“你有!”
郿无暇突然站了起来,因为她今天有点疯疯癫癫的样子,蒹葭和梅芳她们都防着她呢,忙都上了前来。
“就算你没有,但魏王有!”
这次无双直接笑了出来,她笑得抑不可止。
“郿无暇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凭什么觉得你以前那么对付我,我现在会不计前嫌帮你,甚至还帮你请动魏王?你怂恿老夫人利用秦师傅来苛责我对付我的时候,你估计没想到你自己有今天吧?”
其实这件事不难猜,无双早就发现,每次老夫人苛责对付自己时,一旁总有郿无暇在,而每次她都是出来当好人。
一次两次也就罢,回回都是这样,回回郿无暇当了好人后,却从没想过要真正帮她解决问题,例如让秦师傅走,反而都是劝她忍耐。
以前蒹葭和白露也都劝她忍耐,不光让她忍耐,她这还有老夫人专门为她准备,让她挨了打身上不留疤的药膏。
如此精心准备,真是难为她们了,这自然也不可能是手段粗暴脾气暴烈的老夫人能想到的,她会想到,说明旁边有人给她出主意。
那出主意的人是谁,就不难猜了。
大抵是这一世跳了出来,无双不再惧怕老夫人不再惧怕秦师傅,所以她看得特别透彻。
就是因为看得透彻,她才会恨,恨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值得她们这么精心对付一个才几岁的孤女?
她胆小、懦弱,她自卑、寡言,她前世就算明白一些事,也依旧提不起勇气去反抗,只能任人榨取自己所有的利用价值。唯一做得过格些的,就是她抓住了纪昜,她看出有人想利用自己对付郿无暇,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她抓住了机会。
其实偶尔回想,无双都觉得前世自己挺扭曲的,一边唾弃着自己寡廉鲜耻与名义上的姐夫犯下不伦之错,一边又因惧怕想保命以及心里那点阴暗,努力地讨好纪昜,让他疼爱自己喜欢自己宠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