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邀晓
燕兰庭看向林嬷嬷的眼神并不像对岑鲸那样温和,平静到发冷。
并非是林嬷嬷有什么不妥,也不是针对谁,而是他对岑鲸以外的其他人向来如此,若岑鲸还没睡,他愿意在岑鲸面前表现得更温和一些,可岑鲸已经睡了,所以他也没必要再温和给谁看。
“林嬷嬷。”
林嬷嬷不知道自己的来历早被燕兰庭摸了个彻底,心里奇怪新姑爷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嘴上一丝不漏地应道:“老奴在。”
燕兰庭:“你不必拿条条框框约束她,她比你懂得多。”
林嬷嬷愕然,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见燕兰庭走向床铺,丢下一句:“都退下吧。”
林嬷嬷只得带着挽霜等丫鬟退出屋外。
待屋门关上,燕兰庭站在床边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他不是没跟岑吞舟睡过一张床。
不过那会儿他没发现岑吞舟是女的,也还没对岑吞舟产生心动的感觉。
后来……他虽不知道那是心动,却也开始注意起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如今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将同自己心爱之人同床共枕,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假的。
可他能如何,他总不能新婚夜跑别处去睡,传出去多不好听。
片刻前还想岑鲸爱怎么就怎样,反正相府铁板一块,不会让任何对岑鲸不利的消息传出去的燕兰庭这会儿倒是把自己管家极严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万分为难”地上了床,静悄悄地在岑鲸身边躺下。
闭上眼,他能听到岑鲸的呼吸声,平稳、轻缓,是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把人揽入怀中的距离……
燕兰庭以为自己杂念繁多,今夜根本不可能睡着,却不知是喝了太多酒,还是因为意识到岑鲸就在身边,整颗心落到了实处,躺下后不过片刻,他便睡着了。
……
大婚后第二早上是个明媚的晴天。
阳光透进窗户纸,再透进轻薄的床帐,明亮程度已然削弱好几个层次,使得床帐内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晦暗。
燕兰庭睡前把头发束到了背后,岑鲸没有,所以岑鲸的头发到处乱散,被在睡梦中侧身的燕兰庭给压住了。
这就导致岑鲸想要换姿势的时候,扯到头皮,被迫醒来。
古人就这点不好,头发太长不能剪,她又不喜欢梳着头发绷着头皮入睡,因此和人同床睡觉特别容易被压着头发。
岑鲸一边想,一边感到困惑,她昨晚不是把头发绑起来扔枕头后面了吗,怎么秋姝还能压到她头发?
岑鲸侧头,想看看白秋姝是怎么睡的,却被映入眼帘的燕兰庭给惊了一跳。
岑鲸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总算想起跟白秋姝同床而眠是前天晚上的事情,昨晚……不对,昨日她跟燕兰庭成婚,所以昨晚和她同床的人是燕兰庭。
昨天维持了一整天的不真实感再次涌上岑鲸心头,要说原因,大概是因为昨晚她喝醉了。
就那么一小口,她居然醉了!
岑鲸简直为自己现在的酒量感到震撼。
因为是喝醉后入睡的,所以她没有机会跟燕兰庭认真交流,也就难怪她对眼下的一幕感到虚幻。
为了找回点真实感——岑鲸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她指尖探出被子,缓缓伸向燕兰庭的脸。
无法否认,燕兰庭闭眼睡着的样子很诱人,她的指腹轻轻落在燕兰庭的鼻尖,再慢慢往下,落到那双薄唇上……
想亲,能啃一口就更好了。
都说晨起的男人自制力差,岑鲸觉得这事儿不分男女,就在她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燕兰庭的眼睫轻轻颤动。
岑鲸倏地把手收回被子,闭眼装睡。
岑鲸闭眼后,燕兰庭睁开了双眼。
他倒是没被岑鲸吓到,因此眼底满满都是还未睡醒的迷蒙。
他看岑鲸的睡颜看了许久,越看,心越软,只想离得近些,再近些,最好能呼吸交融,肌肤相触……
燕兰庭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的脸很诚实地凑到了岑鲸脸前,再近一点,就能碰到岑鲸的唇角。幸好在即将触到岑鲸之前,他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想要在不设防的岑鲸面前管住自己,好难。
燕兰庭无声轻叹,最后还是强迫自己拉开了和岑鲸的距离。
成婚第二天自然没什么事务等着他,他本想就算醒早了,陪岑鲸再躺一会儿也好,如今却是不敢了,便起身下床,换衣梳洗。
丫鬟端着热水轻手轻脚进屋时,床帐内装睡的岑鲸睁开了眼。
她慢吞吞地从温热的被窝里伸出手,掌心朝着自己,悬在眼前极近的位置,能感觉到自己的吐息触碰到掌心,再落回到脸上的触感与温度。
岑鲸心想,他方才,离我这么近,且还停了好久没动。
总不能是想看我还有没有气吧。
第71章 【5号的二更】
岑鲸放下手,手背落在燕兰庭刚躺过的位置,上面还带着余温。
燕兰庭收拾完自己又回来看了一眼,刚掀开床帐就发现岑鲸醒了,晨光自床帐掀开处泄进账内,正正好落在岑鲸的脸上。
岑鲸又复抬起手,在眼睛前挡了一下,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独有的沙哑:“刺眼。”
燕兰庭在床边坐下,一边把床帐拉严实,一边问岑鲸:“吵醒你了?”
岑鲸一脸脑子正在开机中的迟钝模样,缓了半天才发出一声:“嗯。”
她撒谎了,她不是被燕兰庭吵醒的,甚至她醒得比燕兰庭还早。
至于为什么要撒谎……她想知道,体贴如燕兰庭,会不会为了避免早起吵醒她,就搬到别的房间去睡。
她看着燕兰庭垂下眼,思考一阵后,说:“我以后醒了就到隔壁,不让她们进屋,尽量不吵着你。”
如此,倒也是个办法。
岑鲸又问燕兰庭:“现在什么时候了?”
燕兰庭:“辰时一刻。”
“好早,是待会有事要出门吗?”岑鲸撑着床面坐起身,被子堆落在腰际,披散的长发略微有些凌乱,宽松的寝衣也不如最开始穿上那样齐整,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氲散着从被窝里带出来的细腻温热。
燕兰庭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岑鲸自己之所以起这么早,是怕和她一块躺久了,会忍不住做出不规矩的事,于是回说:“边境来了消息,准备去看看。”
燕兰庭也撒了谎,边境的消息昨天早上就到了,具体内容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早起去看。
“是吗。”岑鲸说:“我还以为你是太热了睡不着。”
岑鲸身体不好,哪怕是五月份,屋里也没法摆冰盆,白秋姝和她同屋尚且会被热得睡不着,更何况是燕兰庭。
燕兰庭隐隐意识到什么,否认道:“不至于,昨晚又不热。”
岑鲸:“那以后越来越热了怎么办,不如分房睡吧,总不好因为我,让你连觉都睡不了。”
话落,燕兰庭没了声。
床帐内光线昏暗,燕兰庭又背着光,岑鲸看不太清他的表情,见他突然沉默,还特意唤了他一声:“明煦?”
燕兰庭垂眸,吐出两个字:“不行。”
岑鲸歪了歪头:“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变得贪心了。
原本他想着能与岑鲸做一对假夫妻,此后能光明正大地护着她就好,可当这一步真的成了,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哪怕无法触碰,哪怕煎熬万分,他也不愿就此放弃跟岑鲸同床共寝的机会,他希望此后每一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岑鲸恬静的睡颜。
燕兰庭小心翼翼把自己那点不堪的心思藏好,为防万一,他还用堂而皇之的理由,将其包裹:“哪有新婚夫妻分房睡的,若让府中下人误会你我之间起了嫌隙,容易传出闲话来。”
还真是,滴水不漏。
岑鲸努力过了,若是岑吞舟,此后必然会继续步步为营下去,直到彻底确定燕兰庭的心思,保证十拿九稳,再装糊涂捉弄燕兰庭,叫燕兰庭越陷越深,直至最后走投无路,不得不当着她的面表白心意,好补偿她一直以来所耗费的时间精力。
那一定会是一段特别精彩,且跌宕起伏的交锋。
可惜岑鲸没有岑吞舟那样的活力,仅仅是两个用于试探的提问,就已经让她开始感到疲倦。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这样吧,累了。
岑鲸的沉默让燕兰庭开始心虚,就在他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批的时候,岑鲸终于开口,问——
“明煦,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音未尽,外间传来林嬷嬷的声音:“老爷夫人,宫里来圣旨了。”
岑鲸:“……”
“你慢慢换衣服,我先出去看看。”燕兰庭巴不得有人来打断,他起身离开,还不忘替岑鲸把床帐盖好。
不一会儿,林嬷嬷拿来衣服给岑鲸换上。
岑鲸一脸恹恹地起身换好衣服,漱口净面,再让挽霜替她整理好妆发,到外头去接旨。
来宣旨的公公姓曲,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岑鲸记得去年到白府拿她庚帖的就是这位。
岑鲸到时,曲公公正同燕兰庭说着话,岑鲸与这两位都是老相识,怎么听不出这两位的对话看似客套,实则内藏乾坤。
岑鲸敛眸,心想燕兰庭出息了,居然能将这位曲公公收做己用。
岑鲸的到来中断了两人的对话,既然相府的主人家都到齐了,曲公公也不耽搁,宣读了圣旨。
圣旨内容简单,就一个,皇帝给岑鲸封了诰命。
领旨谢恩后,曲公公还给岑鲸道了声贺,岑鲸:“公公客气。”
曲公公微顿,心里奇怪岑鲸的脾性也不像当初那位岑相,怎么还是会让他有种微妙的熟悉感,表面又展露笑颜,同燕兰庭与岑鲸告辞,先行回宫去了。
曲公公离开后,岑鲸把圣旨往燕兰庭怀里一塞,打着呵欠往回走。
燕兰庭跟着她,路上岑鲸说:“既封诰命,我明日就必须入宫去谢恩。”
若只是见皇后倒还好,要一个不小心遇见了萧睿……
燕兰庭:“无妨,到时我同你一起入宫,你去见皇后,我去找皇帝,他若身体抱恙自然最好,若不是,我就拿边境传来的消息拖住他,直到你出宫为止。”
皇帝身体抱恙自然最好——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亏得燕兰庭能说出口,也亏得岑鲸能面不改色地听,并抓住其中的重点。
岑鲸:“边境的消息不是刚到吗?你又没看,怎么知道能用这消息拖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