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漠风铃
“要是被其他有心人抓了把柄,说你仗着自己话剧演得好,仗着老师喜欢你,把自己人推荐去交流会,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更何况,她本来也不在意这些,京剧没有捷径可走,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靠的就是坚持不懈的练习,去参加一个交流会,并不见得就能突飞猛进地提升。
只是,苗秀心虽然不热衷于跟人交流,但心思也很清明,知道李潇潇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好,如果她说不在意这个交流机会,那就糟蹋了朋友一番心意,太不识好歹了。
“哎呀,不会的啦……”李潇潇摆摆手,笑着说,“你要相信我呀,而且我其实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就算走推荐也要有实力才行,是叶老师把的关。”
苗大师就是太死心眼了,总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只想着做好自己,其他佛系随缘。
明明有合理合法的捷径可以走,为什么不走呢?
李潇潇觉得,如果不把着道理跟苗秀心说通了,万一将来真有机会接拍昆曲折子戏的录影,苗秀心可能也不会接受。
两人已经一起把东西整理好,宿舍是四人宿舍,其他三张床都还是空着。
李潇潇把宿舍门窗都关好了,坐到对面的空床板上。
苗秀心记得,从前在光州文工团的时候,当李潇潇要说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时,她也是像这样把门窗都关好的。
礼箱大马金刀的坐姿,把手撑在膝盖上,看着苗秀心问:“苗大师,你有没有想过,现在风靡全国的东西,如果不做好经营,可能也会有过时的一天”
在这个年代,百姓们的生活并不算丰富多彩,说不上有什么时尚跟潮流,衣服是十年如一日的蓝绿灰。
但苗秀心知道,李潇潇这姑娘不会无缘无故问她这种问题:“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李潇潇顿了顿,快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看,在过去将近十年,我们看的都是那几部样板戏。一开始大家都很喜欢——
当然,现在也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但今年样板戏的演出场次已经被话剧超过了。”
虽然苗秀心不像李潇潇一样能看到准确数据,但她在光州市文工团里,也能看到团里的演出安排,话剧安排的场次远超京剧。
她点了点头,说:“是,毕竟大家都看腻了,话剧要新鲜得多。”
当初李潇潇跟文海燕、陆一鸣讨论样板戏时,那两人完全不看“看腻了”三个字说出来,而苗秀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直接说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李潇潇觉得自己跟苗秀心很像,正因为这样,她们才能彼此理解,也更容易产生共鸣。
她歪了歪头,说:“可现在看着话剧场次很多,将来也总有下降的时候,因为会有新鲜事物来吸引百姓的注意力。”
注意力被分散了,原来落在话剧上的关注就少了,就跟现在的样板戏一样,因为新话剧的出现,人们更偏爱新话剧,样板戏的场次自然就少了。
“别想太多……”苗秀心以为她在担心前途,安慰道,“哪有什么其他新鲜事物,现在话剧就是最新鲜的,大家也都喜欢看,你不用太担心。”
李潇潇眉眼弯弯,笑着说:“我不担心,不过比话剧新鲜的东西还是有的,比如内参片,内参书等等。”
苗秀心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东西,内参片的影票只有大院或者个别单位才有,而且一票难求。
而内参书的要求就更好了,要十几级的干部才有资格接触到。
“你瞎想什么呢?”她有点怀疑李潇潇是不是最近忙坏了,无奈地说,“这些东西有几个人能看到也就那么几个人,又不占你观众的大头数。”
“现在不占,确实是因为人们看不到。”李潇潇点点头,说,“但如果国家把内参片转为公映片呢?”
苗秀心一愣,下意识地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李潇潇反问,“在前些年,有人想过话剧可能重新站上舞台吗?”
在前些年,话剧之所以上不了舞台,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剧本,而是因为被全面禁止,除了内部演出之外,公演的话剧销声匿迹。
“这……”苗秀心一时语塞,“这不一样。”
李潇潇继续问:“哪里不一样”
苗秀心瞪了她一眼:“我说不过你。”
李潇潇哈哈一笑,觉得这样的苗大师有点萌。她朝苗秀心眨了眨眼,一脸狡黠地说:“那你听我说。”
“苗大师,也许你觉得京剧是永恒的,因为它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我得承认,哪怕是我刚才说的“过时”,也不代表着它会消失。”
“可是,当欣赏一门艺术的人越来越少时,这门艺术很容易会没落。原因有很多,比如没人欣赏,所以演出场次减少,相应的拨款减少。学徒看不到前途,学的人越来越少。”
“这些原因都会反作用于这门艺术,影响艺术的传播。而对于学这门艺术的人来说,想要找传承人就不太容易,说得极端一点,如果没有传承人,这门艺术就会消失。”
“所以,只有站在高处,让你的声音被听见,你才能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东西,对你来说是京剧,对我来说是话剧。”
“现在的环境越来越松了,一切都有可能,新话剧分掉样板戏的场次,也能被其他艺术分掉场次。”
李潇潇一脸认真地看着苗秀心,说:“苗大师,你一直是个有想法的人,能做决定的人都在京市,关系着京剧发展的命运,你不想去看一下吗?”
她并没有危言耸听。
因为现在娱乐项目少,所以人们还在看样板戏和话剧,甚至在1976年10月之后,话剧社排队买票的人能排出长龙。
在1976年时,国内文化开始百花齐放,但因为还没开放,所以外国电影还没风行。
在1978年之后,伴随着春风的前奏,外国电影大量引进,同时内参片转为公映,人们对影片的需求是爆炸式的,甚至不惜花大价钱去抢一张午夜时段的电影票,于是原来的传统艺术遭到一定的冲击。
伴随着开放的程度越来越高,这种冲击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到了后面,有的京剧话剧演员甚至没法养活自己。
曾经在六七十年代风光无限的文工团演员,因为编制的压缩,生活过得也不如意。
明明是国粹,是非遗文化,在二十一世纪里,却有很多人都不太了解京剧,哪怕京剧爱好者们不遗余力地宣传,但始终无法弥补十年代那段断裂。
因此,趁着现在还有影响力的时候,就要开始小心维护,让这些艺术健康地迈进二十一世纪,才能让它们得到传承,艺术家们也不会因此痛心和后悔。
李潇潇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朝苗秀心说:“苗大师,说不定以后拯救京剧的就是你。”
苗秀心原本还觉得,李潇潇前面说的那些都很有道理,忽然听到最后一句,有点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说话就没个正经。”
“谁说的,我可认真了。”李潇潇慢吞吞地说着,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终于将重点引了出来,“苗大师,京市那边正在秘密做一个文化保护计划,其中要拍摄昆曲折子戏,现在应该还在选演员阶段,只要相关负责的老师看到你,你入选的可能性很大。”
昆曲!苗秀心微微睁大了眼,眼底瞬间点燃了亮光。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潇潇会突然说这个,内心是压不住的激动。
“你……”苗秀心的呼吸都有点不稳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李潇潇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事儿你不要往外说,是我偷听回来的,要是传出去的话,我们都有麻烦。”
苗秀心虽然很震惊,但想想也知道李潇潇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正想说一声好,又听到她飞快地补了一句:“连团长也不知道的。”
苗秀心:“……”
“出了这宿舍,咱们谁也不提这事儿。”李潇潇说,“等到了京市,我看看有没有办法打听打听。”
苗秀心不傻,李潇潇跟重锋什么关系,她居然连重锋都不说,苗秀心即使不用仔细想,也都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刚才李潇潇还说是偷听来的,苗秀心知道她做事一向大胆,不由得有点担心:“你别折腾了,我没想拍,去开会就够了。”
“我办事你放心,别那么紧张,我不干嘛,到时候咱们多去京剧组那边晃悠,不做别的。”
说着,李潇潇又凑过去,抬起苗秀心的手腕,看了看她手表上的时间:“才四点半,走,我带你去逛逛,五点的时候去找叶老师。”
叶老师本身是话剧组的负责人,也负责每年交流会的带队工作,看着李潇潇这几天为了打点苗秀心的事情跑来跑去,就知道她把苗秀心这朋友看得有多重了。
好在,苗秀心这姑娘本身也有实力,叶老师对她很满意,也请了京剧组的老师黄之涵过来跟她见面。
毕竟,根据李潇潇的说法,这姑娘将来也是要考部队文工团的人。
一番交流后,黄老师非常喜欢苗秀心,就跟当初叶老师看到李潇潇时那样惊喜,李潇潇看到后,心里也很为苗秀心高兴。
苗秀心提前过来,是为了与部队文工团京剧组有更多的交流。
黄老师第二天就马上做了相关安排,李潇潇原本还有点不放心,因为苗秀心并不是很热衷于社交。
结果苗秀心一脸无语地问她:“潇潇,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忙自己的,不用操心。”
李潇潇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苗秀心适应良好,尽管不像李潇潇去年来交流时那么轰动,但她在京剧上的专业程度不比军区的京剧演员逊色,加上知道她在宝安县里做出的贡献,大家都对她心服口服。
离出发还有两天的时候,李卫国和陈红娟带着大包小包过来了,经过了一番检查手续之后,两人去探视室跟李潇潇见面。
李潇潇一见他们进来,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们跟前,一边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一边说:“你们怎么带这么多过来太重了,下回不用带这么多。”
李卫国夫妇将东西放在桌子上,一袋袋分好,上面还贴了小纸条,分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李潇潇定睛一看:“鸡仔饼,蛋散,花生堆……这是什么?”
其中一袋没贴纸条,摸上去硬硬的,李潇潇正想用手指敲敲,陈红娟连忙用手挡住:“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是水湾陶瓷厂的茶壶茶杯,轻拿轻放,别用收敲。”
李潇潇满头问号:“买这茶壶茶杯做什么咱们军区都是喝白开水的。”
而且还是水湾陶瓷厂出的,虽说陈红娟是这陶瓷厂的员工,可这陶瓷厂的东西中外驰名,内部价肯定也不便宜。
“那当然不是给你用的了……”李卫国解释说,“是给周所长的,你去了京市也该去周家坐坐,总不能两手空空去。周所长年纪大了,吃油炸物不太好,听说他好茶,咱就给他这套茶具。”
虽然李潇潇依然每周往周志鸿办公室打电话,但临到出发,还真没想过这茬。
她对周志鸿依然没什么感情,理智上知道自己这身体跟他是有血缘关系,是直系亲属,但心理上多少觉得有点麻烦。
李潇潇抓了抓头发,有点无奈地说:“好吧,我知道了。”
“还有这份……”陈红娟分出一袋那些光州特产,说,“这袋给那个梁燕君小同志,人家平时帮忙照看着周所长,你记得跟人家说声谢谢。”
这一点确实,于是李潇潇点点头:“我会的。”
至于给重师长的,也是特产小吃,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重师长家里也不缺什么,这些特产小吃也很出名,拿来送礼正好。
李卫国仔细看了一下李潇潇,叹了口气:“怎么看着又瘦了,不是从宝安县回来都一个月了吗?”
“没有瘦啊……”李潇潇摸了摸后脑勺,有点疑惑地说,“跟以前差不多,我上星期才上过秤。”
准确来说,自从进了部队之后,因为体训量加大,她的骨头也变重了,虽然看起来体型没怎么变,但实际体重是增加了的。
“嗨呀你爸爸就是胡说,别听他的。”还是陈红娟眼尖,一针见血地说,“就是长大了,脸变尖了,身体好着呢!”
李潇潇恍然,确实,大半年下来,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之下,她脸上的婴儿胖早就已经消了。
一家三口在探视室聚了半天,直到时间到点,李卫国夫妇才在李潇潇的送别下,依依不舍地离开。
李潇潇将东西提回宿舍,舍友们看见了也大吃一惊,又纷纷表示羡慕。
这里面的小吃,其实也包括了给她舍友的,舍友们一听,连忙表示谢谢叔叔阿姨。
周晓芳一边磕着花生堆,一边感叹:“好久没吃了,这味道跟我妈炸的一模一样,家的味道啊!”
孙玉娟是琼省人,第一次吃这些光州特产,拿起红袋子里一条团饼,试探着咬了一口。
金黄色的小饼团入口咸香带甜,混杂着猪油、坚果、南乳的味道,油份足,让人回味无穷。
孙玉娟吃了第一口就被惊艳到:“真好吃!”
闫倩玲一脸自豪地说:“这可是粤省四大名饼之一,当然好吃了。”
猪油可不便宜,大家吃了一块之后,都不太好意思接着吃。
虽然鸡仔饼能放四十来天,但新鲜吃跟久放之后吃,口感差很多。
李潇潇后天就要去京市了,自然是吃不完的,而且李卫国夫妇本来就是特意给舍友们和同组演员准备的这一份,希望她们跟李潇潇可以互相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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