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千万别再出第二个赵子鹤了,怪吓人的。
“别楚陌楚陌的了。”魏兹力抹了把汗:“这个时候,他该已经是宣文侯了。”
魏东宇瘪嘴点首:“差不多。”
西崮门上,吏部尚书蒙老亲宣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翰林院修撰楚陌,临国之大难,不惧艰险,生不畏死,折笔投戎…”
站在蒙老后的张仲,面目慈和,心怦怦跳。这道圣旨原该是他来宣,只自个知道自家事,他也不欲恶心楚陌,便推让了。现由吏部尚书来宣,也合宜。
“扬威千里,功利百载。仰承于古,封楚陌为宣文侯,世袭罔替,赐居槐花胡同。钦此!”蒙老老眼含泪,他也算是见证了一代名将的成长,死而无憾了。
说赐居槐花胡同,却不言明哪户。在场文武皆知,槐花胡同只一户,便是贤王府。有官不满,偷眼去瞧内阁。内阁几老个个神情严正,无一丝不对,便晓他们是都无异议。
城楼下,楚陌叩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蒙老宣得好,字正腔圆,抑扬顿挫,情绪饱满。景易几乎是跟着默念了一遍,这道圣旨写得好。
“快请起。楚爱卿乃国之重臣,朕之肱骨。所谓能者多劳,朕望爱卿日后多勤勉。”
落后皇帝半步的皇后,听身后不少官员忽起咳嗽,唇角微扬,眼望夫君。君臣好似心不太合。也不怪,移目看向起身的那位,未着盔甲但依旧矜贵冷肃逼人。他若是勤勉,一些人就得惶惶不安了。
论功行赏,连宣十二道圣旨。临近午时,景易赐酒将士,君臣告慰战死沙场的亡灵,之后共饮,祈愿大景国泰民安。
得到信,汪香胡同白天大放烟花。咻咻的,引得小虎子心都长草,哭哭囔囔要往外。楚镇中抱着他,一边抹泪一边哄。荣朗啊,你儿子封爵了。
周老管家兴奋地跑前跑后,虽然早闻陌哥儿要封爵,但旨意一天没下来,那事就还没个准。这回准了,世袭罔替。
“老太爷,你看撒多少钱?”
楚镇中大手一挥,豪气道:“银花生、银瓜子、金豆装满袋,大把撒。”正好殷晌的人尚未撤出东城,这些金银也落不到旁人手。
“就这么来。”周老管家匆匆去外院寻方老四。
吉家二老自听了消息就懵着,这会还没拢过神来。他们就嫁个闺女,怎么…多了一门勋贵亲了?
最镇定的就属吉安了,原来是“宣文”侯。宣文宣文,倒也合了楚大老爷的文状元出身。赏完府里伺候的,一回头见小虎子急得满头汗,不由发笑。走过去,抱了过来。
“这会外头烟花呛人,咱们一会再出去瞧热闹。”
怀里空了的楚镇中,双手一背:“我先出去瞧瞧。”得把宁非和蒙岂岂叫来,抢点零嘴银子。
见玄爷爷走了,小虎子终于忍不住了,小嘴大张哇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声可把吉家二老的神拉了回来,忙凑上来,连声哄。
“不哭不哭,咱们等等再出去。”
吉孟氏抽了帕子,给伤心的外孙轻擦眼泪珠子:“丫儿,你男人封爵了?”
“嗯,他太上进了。”吉安撅唇在小虎子脸上碰了下。
“世袭罔替,该是超品侯爵。”吉忠明将急坏了的外孙抱过来:“走,姥爷带你站垂花门那瞧瞧热闹。”
吉安挥挥帕子:“去吧去吧,不看不能过了。”花夕跟上去,花朝守着内院。
小楚府外,烟花引来一大群百姓。杨小爷和蒙岂岂都带了他们身边伺候的小子跑来,站在最前,等着撒钱。楚镇中立在檐下,笑着抚须,眉下两眼都成缝了。
吉忠明才抱着小虎子到垂花门,就听嗡的一声闹。小虎子下睑上还挂着泪,勾头张望,一双凤眼睁得大大的。听人欢笑,他也跟着哈哈乐。
周明、周华撑着口袋,周老管家和方管事一人一边,大把撒银钱。
“大家都沾沾喜气。”
“楚老太爷大喜!”
汪香胡同热热闹闹,几条街外的雍王府却静得很。几日前,有传楚陌要封爵,谢紫灵就蔫了,晚上服侍起雍王也不尽心。但雍王就好留她院里,不管她欢不欢喜,事儿照做。
一夜最少要一次水,多则四次、五次。
温妤院不快,但碍于雍王面,也说不得。今日雍王不在,谢紫妤着嬷嬷将午膳摆到冉灵院。来时,谢紫灵还没起。也不用丫鬟通报,谢紫妤直入了里间。
只着缠枝花肚兜的谢紫灵,躺在床上,身盖薄被,屋里放了四盆冰。见谢紫妤进来,掀被起身。那块肚兜,遮不住四散的欢痕。她也无意遮掩,纤手柔柔,拿了件薄纱裙裹上。
“妹妹身子不适,没去给姐姐请安,还望姐姐不怪。”
“怪你做何?”谢紫妤面带浅笑,目光扫过她颈下的朵朵红梅,心如刀绞。自谢紫灵进府,王爷就在温妤院留了五天。那五天还是因谢紫灵小日子,不能伺候。
太可笑了!这般冷落,叫她不禁想到在闺中时,因为谢紫灵长相甜嘴也甜,运道又好,父亲母亲都有偏颇。总与她说,妹妹小,做姐姐的该谦让。
因着妹妹小,喜欢祖母留给她的红珊瑚手钏,她就该谦让,双手奉上。妹妹小,可以霸占属于谢氏嫡支嫡长女的梓桐苑…数不尽多少偏爱,原她不欲再计较,可如今…妹妹进了王府,与她共侍一夫呢。
谢紫妤目光下落,定在那平坦的小腹上:“今日王爷不在,我们姐妹也好好用顿饭。”她这整日蔫蔫的,也不知是因人,还是腹里揣上种了?
穿上裙衫的谢紫灵淡而一笑:“随姐姐安排。”不是没注意到那冷目,只这会心里正闷,提不起丁点儿劲儿来。她还就不信在王府里,谢紫妤能把她怎么样。
那人封爵了,宣文侯。轻吐一口气,谢紫灵落下眼睫,心里还是不甘得很。
西郊景泰陵,方圆盘坐碑前诵经。王姣上贡品,三丈外,一众守墓兵卫跪地。午后有宫人来报:“大师,北伐军主帅楚陌,获封宣文侯,世袭罔替。皇上去槐花胡同摘了贤王府的牌匾。”
方圆不动,仍诵着经文。跪在一旁守香的王姣抬手,示意宫人退下。看一眼主子,不免心痛。当年离开时,他年轻力壮。如今白眉长须,面目沧桑。
槐花胡同贤王府,就是现在摘了牌匾,暂时也不能住。伸手向守墓兵卫,拿了铜盆来。
王姣凝目,眼里狠厉。黎永宁、黎应岷,看尔等能躲到几时?不将你们剥皮抽筋,我一定吊着这条老命。
京南郊一佃户家里,布巾包头的黎永宁,站在土坯屋草檐下,听梅余馨上报景帝犒赏北伐军事宜。
“封宣文侯?”
“是,奴婢得知时,也是意外得很。再有槐花胡同,您说咱们的人还能踏足那里吗?”
宣文,可是景程隐他爹的小字。黎永宁蹙眉:“宣文侯,世袭罔替,又赐居贤王府。”好盛的恩赐!楚陌才二十二岁,军功也许卓越,但真的够得着世袭罔替吗?贤王府,那是京里仅次于皇宫的宅邸。这到底是恩赐…还是捧杀?
“让他们暂时别往贤王府去。”
梅余馨屈膝:“是,奴婢现就去交代,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犒赏完北伐军,就该轮到南风军了。不日漠辽夏疆使臣将至,到时京中防备必会分散。奎文不能在宗人府大牢长待下去。”
“奴婢明白了。”
黎永宁摆手,示意她退下。一阵小风来,吹起散落在额前的几根碎发。红唇微扬,抬首望晴空。
“自古以来,居高位多疑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个理,景帝懂,楚陌那般心智会不知?”声音幽幽,满满的讽刺掩不住快意:“离间。”
黎永宁嘴角高扬:“对,就是离间。离间君臣…”笑容一收,神色冷冽,“离间夫妻。”
第107章 流言
楚陌获封宣文侯, 小楚府撒银钱还不够,楚镇中又在丰鲜楼连摆六天流水席,谁来都给吃, 吃饱拍拍屁股走人。
京里不少人家都来凑热闹,那丰鲜楼的厨房日夜蒸雾滚滚, 掌柜伙计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儿,嗓子叫哑了, 精气神还十足。
这等好事落哪家饭庄不是个大喜?楚家老太爷又是个爽快人儿,来定流水席时就付了银钱,交代了席面往好里办, 银钱多退少补。
另, 来楼里用膳的可不止平头百姓, 达官贵人也不少。单说二品龙虎将军常威侠, 那是拖家带口一日不落, 连吃带拿。再就永宁侯府杨小爷呼朋唤友,带一群小矮子天天坐厢房。还有京机卫统领魏兹力…丰鲜楼的东家,也不敢在后窝着了, 日日来楼里迎来送往。
今儿赶巧了, 最后一天流水席,龙虎将军常威侠吃好才抹干净嘴,一出厢房就迎头撞见刚来的辅国公魏兹强。
“国公爷, 您也来捧场?”
捧场?一天三顿往丰鲜楼凑,还不是想多吃楚陌两口饭。这机会难得。魏兹强正好有事要找常威侠, 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肩,将人带回厢房,摁墙上指着鼻子逼问:“老实交代,去年你和楚陌押送的那批军饷到底往北还是往南了?”
常威侠一下一下眨着眼睛, 不准备回话。皇上都没问,他问做什么?
“别总眨眼。”魏兹强有数了,松开常威侠,给他整了整衣襟腰饰:“你老小子会看人,有福气。跟着楚陌吃肉喝汤了。战场上走一回,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二品将军。”
这话听着酸透了。常威侠瞥了一眼锤他肩上的拳头,望向辅国公笑嘻嘻道:“丰鲜楼厨房刚出了两只烤全羊,您再不入席,一会烤全羊就没了。”
闻言,魏兹强又捶了下常威侠的肩:“走了。”犹记得当初夏疆二十万大军来犯时,皇上问户部南风军军饷。户部无银,皇上神色无异,但脸上肉都僵了。可在看过南边上的折子后,又露了欣喜。
肉僵,是因南边无粮。粮去哪了?被掏空运去了西北。赵子鹤通敌,皇上早知,怎可能留粮给他?
之后又欣喜,必是因有粮了。粮哪来的?发给北伐军的军饷运到了南徽。
常威侠,有那么骁勇吗?运个军饷赴西北,一去不回。他是不想回吗,就喜上战场拼杀?他是不敢一人回。
内阁那几个人老,但不糊涂。就说蒙老迂,任工部尚书前,在户部当过六年值,他会不知道南北军饷不对数?
皇上不提,仗都打赢了,旁人也不痴不傻。军饷的事牵扯颇大,谁会在这节骨眼上拿来说?且就算说了,皇上暗里给楚陌补道密旨…麻烦一干二净。
魏兹强出了厢房,进去对面那间,一坐下就招呼店伙计:“有什么好的全上一份。”双目望向门口,与常威侠撞上,两人相视一笑。楚陌比远比他们以为的要深沉得多。
幸在…人懒。
这次流水席整得相当合楚陌的心。各府礼送来了,又不上门打搅,全去了丰鲜楼。小楚府清清静静。六天流水席摆完,丰鲜楼东家亲上门退了银,另奉上一份贺礼。
楚陌收得是心安理得。
一直以来,丰鲜楼就被一条街上距离不远的状元楼压一头。明明这状元楼是后起的,膳食菜品皆逊色丰鲜楼,就摊着个好名和强势的东家,它便一步到位,成京里顶尖尖的酒楼了。
谁会服气?借着这回宣文侯府办流水席,丰鲜楼可是拢回了不少贵客。预定的酒席,都延到明年春了。予宣文侯爷这份贺礼,丰鲜楼东家给的是欢欢喜喜。
人走了,吉安拿起那巴掌大的紫檀木盒,将它打开,其中躺着一只小麒麟墨玉佩。
“这是给小虎子的。”
楚陌站在摇篮边,垂目看着摇篮里睡得喷香的奶娃:“外人知我不深,送礼不晓从哪下手。”
“予孩子佩玉,就算不讨喜,但也不会触忌讳。”吉安拿起小麒麟,指腹轻摩,细腻温润。她有体会到一丝权贵的“权威”了:“但是六天流水席,所耗不少,丰鲜楼一文没收,我这心里不太踏实。”
扭头看向媳妇,楚陌见她蹙眉,不由弯唇:“那一会让方管事去丰鲜楼合算一下本钱。我们把本钱付了,不给利。”
“这个行。”吉安将小麒麟玉佩放回盒中:“我得给小虎子也建一本册子,收拾个小库房出来。”
“册子可以,库房不急。”
“哈哈,”小虎子不知梦到什么,闭着眼笑得手舞足蹈,盖着的小毯子都被蹬开了。
楚陌伸手向媳妇:“快过来看看我儿子,他多高兴!”
“日子越来越好了,他可不得高兴。”吉安走上前,依到楚侯爷怀里,低眉看儿子,也跟着乐:“口水都笑喷出来了,你说他梦到了什么?”
“吃的吧?”搂住媳妇,楚陌唇贴着她的额:“你的侯夫人诰命霞帔、宝翠冠已经在制。制好会同诰命文书一道送来。”
头枕在他肩上,吉安抠着他玉带上的碎玉,感受着额上的柔软温热,眼眶渐湿:“嫁你的时候,没想过会享多厚的福。只望夫妻能相知相惜,同心协力把日子过美。”放开玉带,抬手勾下他的头,仰首望进他眼里,“现在也是一样。”
“知道。”靠近亲吻妻子的唇,楚陌目光不移地盯着她水润的桃花目,沉溺在眸底的真挚中。他所求同了安安,望夫妻和美,相守白头,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一吻之后,吉安后撤,见人还追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大白天的,你能不能克制一点?”
楚陌直摇头,将怀里娇躯更是拥紧。
手不移,吉安正经道:“师父、爹娘明天就要启程回陕东了。我准备亲自下厨备桌酒菜,给他们践行。你打下手。”
盯着板正着脸的媳妇看了片刻,楚陌无奈点下头去,嘟嘟囔囔:“那你晚上要待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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