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知何
她将冰糖炖雪梨放上榻几,非常讨好地同他讲,“郎君喜欢吃杏仁酪,要不我给你做一碗来?”
顾昀微掀眼皮,瞥了她一眼,“不用献殷勤,我说没事,便是真的没事,不用放在心上。”
陆雨昭顿了顿,“那你尝尝冰糖炖雪梨吧。”
她掀开盖子,盛了一碗给他。
顾昀端起喝了一口,“我让阿宽去樊楼买灌浆了,待会儿一起也是不错的。”
陆雨昭默了默,看来是真没事,他这个人心真大啊。
顾昀垂眼看向碗中的冰糖炖雪梨,雪梨切成滚刀块,码在碗中,梨汁浓稠却清透,入口甘美。听名字应当只用冰糖熬煮,简单做法,却意外美味。
国朝西京雪梨最甜脆,有直接吃的,蜜煎成蜜饯果子的,倒没有见过熬成梨汁甜汤的。
顾昀:“你如何想着将雪梨熬煮成甜汤的?”
陆雨昭:“这几日喝药太苦了。”
顾昀笑了下,“怕苦?”
“……嗯。”陆雨昭说,还不是现在的中药太苦了!
顾昀便唤个仆子进来,让他去书房取一罐子乳糖过来。
乳糖取来时,放上榻几,陆雨昭打开小陶罐子,随手摸了一个出来,竟然是个小小的、胖乎乎的不规则白色糖块。她塞进口中,浓郁的奶香溢满口腔,嚯,牛奶糖耶。
陆雨昭笑眯眯问:“看来郎君颇是喜欢吃甜的,能割爱分我一些吗?”
“这一罐你拿去吧。”顾昀笑睨她,“你若好透了,樊楼的乳糖真雪才叫好吃。”
乳糖真雪?甜品冰饮吗,一听就像!
这时,门外传来阿宽的大嗓门,“郎君,樊楼的灌浆我买回来咯!”
话未落,陆雨昭就见阿宽小心翼翼端着个木色食盒进来了。
打开食盒盖子,原来是个手提三层小蒸笼,三层都放着一模一样的灌汤包,陆雨昭眼睛都直了,原来这时候已然有灌汤包了!
灌浆是阿宽快马骑去樊楼买来,又快马赶回来的。
包子还热着,他往陆雨昭和顾昀跟前一人放了一个醋碟,一个空碟,催道:“郎君娘子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雨昭眼疾手快夹起一个,放在碟子里,又凑低身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包子,浓郁的汤汁旋即淌了出来,又烫又鲜,她哈了口气,偷偷吐了下舌头。
她蓦地想起一个吃灌汤包子的顺口溜:先开窗,后喝汤,一口吞,满口香。
也不知道是谁编的,还挺贴切形象。
灌汤包里含着的一汪子汤,须得先咬上小一口才能喝到。这汤汁的诀窍在于肉皮冻。
灌汤包的做法便是将肉皮冻和猪肉肉糜一起包进包子里,上锅蒸了后,肉皮冻就化成了汤汁。
这个是猪肉馅儿的,和后世相差无几。秋蟹肥的时候,还有蟹黄灌汤包,更是汁多味美,鲜甜之至。
也不知道樊楼有没有得卖?
她笑了笑,细细观察蒸笼里的灌浆形状,个个皮薄馅满,连褶子都漂亮细致。
“这灌浆包得真漂亮。”
顾昀随口道:“樊楼的灌浆不同他处,他有个专门做灌浆的厨子,特意招进来,只因他捏能三十二道褶,每道褶子都匀称,灌浆也能包得皮薄馅足且不破。”
樊楼是汴梁城第一楼吧?
好家伙,说得陆雨昭想亲自去樊楼尝一尝了,想必还有更多精致又美味的菜肴。
陆雨昭抬眼直直看向顾昀,意图让他领悟抽空带她去吃樊楼。
顾昀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他“啊”了声,一字一顿说了句,“倘若你再叫声好哥哥……”
陆雨昭:“……”
“啪——”地一声,陆雨昭将筷子拍上榻几,怒了。
她都快把这挫事忘了!故意的是不是顾昀?
半晌,陆雨昭面无表情盯着顾昀:“好哥哥,我叫你一声好哥哥,你能带我去吃樊楼吗?”
顾昀稍有一愣,笑着头一点,“夫人都这么讲了,改日定当带夫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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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樊楼的灌浆,又喝了一碗冰糖炖雪梨,陆雨昭心满意足。正好,午膳也不用吃了。
顾昀去了书房,不知道捣鼓什么去了。
她准备走动消消食,岁微进来说:“娘子,孙十三娘让我带话给你,说是新出的鸡丝冷淘卖的很好,好多食店竟模仿了去!”
她气哼哼地,义愤填膺,“麻婆豆腐、水煮鱼片也好,蛋黄肉粽、三鲜豆皮也罢,这些是有秘方的,他们模仿不到,眼见鸡丝冷淘简单,居然厚着脸皮学着卖!”
陆雨昭眨了眨眼,没想到啊。
这鸡丝凉面的确没什么技术含量,很容易猜出来是什么东西。
她绕着卧室慢悠悠走了一圈,“你回话孙十三娘,模仿便模仿罢,沉住气,我回头重新想个菜品。”
岁微应声称是。
陆雨昭灵光一闪,喊住她,“等等,记不记得我之前做过的碱水面?鸡丝冷淘还是那个鸡丝冷淘,我们在面条上下功夫。”
时人吃称之为冷淘的凉面,面条依旧是普通面条,其实后世的正宗红油凉面,是以细碱面为面条的。
“明日我把碱面的方子带去,咱们教孙十三娘做面条。”
第25章 南炒鳝与干煸鳝丝 黄鳝料理的对决
翌日,陆雨昭先去药铺买了草木灰,去川饭店做碱水面。
之前做热干面那次,她已经琢磨出加怎么样比例的草木灰,做出了碱水面的最接近版本。
这一次更完美了。
孙十三娘是个抻面高手,抻的面又细又均匀。再加上张学这个力气大的帮忙揉面,面已经相当筋道。
做好碱面后,码上鸡丝、黄瓜丝、豆芽,便拿茱萸油、糖、醋等拌了,一道红油鸡丝冷淘做好后,张学和孙十三娘一起尝了,皆道:“这碱面又滑又韧又筋道,裹着红油汁儿吸溜进嘴里,口感太好了。”
陆雨昭:“以后做冷淘,就直接换成碱面吧。”
“下次做大燠面,我也试试。”孙十三娘说,“至于其他汤水面……这面条下进汤里,似乎不坨。”
“不坨,不坨,碱水面不会坨①华香香独家整理的。”陆雨昭胸有成竹,向她打包票。
孙十三娘叉腰气讲,“原本冷淘各家都有卖,花样不多,不是新鲜吃食,家家卖得并不红火。咱们川饭店带火了红油鸡丝冷淘,竟家家学着做,想想都气人!”
这也拿别人没办法,陆雨昭摆摆手,“不气不气,做好自己的菜就好。”
生意上投机取巧之徒,终归不会长久。
她岔开这一茬,问了问近日销售额,孙十三娘给她看账本。
账本是找文是兮拿的,还找她书肆的账房先生学了学如何记账,这古代的账本收支不明了,很繁复,她看了好久才看懂,孙十三娘倒是领悟得很快。
陆雨昭准备离开前,突然来了一个头戴璞头、穿白斓衫,书生模样的年轻客人。
他进来便问:“店家可有黄鳝卖?”
下午申时店里没人,来了个客人却是来吃鳝鱼的,这是南食店的招牌菜,跑川饭店来问作甚。
孙十三娘郁闷摇头,“没有,你问错店了,我们这是川饭店。”
陆雨昭愣了愣,川饭店没有料理鳝鱼的菜式吗?
她视线无意间一瞥,见料理台后的角落里,放着一小木桶,木桶里盛了水,养着两条鳝鱼。
这不是有鳝鱼嘛。
那人一脸失望,正准备离去,陆雨昭喊住他,“你等等,鳝鱼须现杀,做好要等一会儿,可等得?”
鳝鱼只能现吃现杀,否则有毒。
显然这个客人是个鳝鱼狂热爱好者,颔首走进来,在吧台前坐下了。接着,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册子随手翻看起来,不急不躁,闲适得不行。
陆雨昭让张学去打了一碗丁香熟水过去给他,同他讲免费赠送的。
料理台后,孙十三娘低声在陆雨昭耳边讲:“娘子,我买这黄鳝,原本是打算自己琢磨些新菜式,还没琢磨出来呢。”
“没事,可会处理鳝鱼?”陆雨昭问她。
孙十三娘:“自然是会的。”
陆雨昭这个理论派便示意她从小木桶捉起滑溜溜的黄鳝,给她说了一遍干煸鳝丝的做法。
孙十三娘眼睛一亮,但仍是担忧地说:“这头一次做,还未尝过呢,做不好怎么办?”
陆雨昭拍了拍她的肩,“无妨,拿出你平日做川味的手艺便行了。”
干煸鳝丝也是非常经典且家常的川菜菜式了,做惯了川饭的孙十三娘不出差错,味道不会差的。
如此这般,孙十三娘袖子一捋系上襻膊,便干劲十足去杀黄鳝了。
孙十三娘干脆利落杀了黄鳝,去头去尾,剖开去肠,再表皮洒盐揉搓,这一步是为了处理干净鳝鱼表皮的黏液。
接着洗净血水,沥干多余的水分,切段,撒些盐、料酒腌制去腥,揉匀淀粉待用。
打下手的陆雨昭这边,也切好葱姜蒜和芹丝。
适时锅炉的火烧旺了,倒入油烧至八成热,将鳝丝滚入油锅,看到表面焦黄时迅速捞出沥油。
锅底留少许油,下葱姜蒜爆香,重新将鳝丝下锅,加入花椒、豆豉酱、茱萸酱和适量雄黄酒反复煸炒,炒至鳝丝酥软,此时鳝鱼水分已充分煸干,咕噜咕噜冒气油泡,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响声。
这代表鳝丝干煸好了,到最后的收尾阶段——
放入香芹丝,洒少许盐翻炒均匀,即可装盘了。
最后往盘子上洒稍许花椒粉、一把白芝麻,孙十三娘便通过料理台,倾身直接放在那位客人跟前。
“干煸鳝丝做好了,客官尝尝。”
陆雨昭补充道:“不好吃不收钱。”
那年轻客人阖上册子,斓衫大袖一敛,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鳝丝。
牙齿刚一咬,依稀听得到咯嘣脆的声响,酥得掉渣。这香酥中还带着鳝丝的软嫩劲儿,颇是巧妙将酥与软融合在了一起。与南食店的鳝鱼做法不同,这鳝丝麻辣鲜香,裹挟着一股呛辣的油香味,无比刺激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