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辛一成
蓬莱阁地处东海,四面皆是孤岛,岛上巨石为阵,山峰耸立,山脉之下有天然矿洞,有岩溶,乃是天然的铸剑之地。
林家弟子数百年来占据这片宝地,一方面为天下人镇守东海,一方面铸剑营生,收敛财富,更是以林家独门剑法闻名天下。
可在中原人眼里,蓬莱阁却是个穷乡僻壤之地,又与魔界接壤,危机四伏,除了痴心问道的剑修,没有人会看得上这个地方。
阮轻自小仰慕剑修,以前住在靳十四隔壁时,总缠着他教自己剑法,后来去了星照门,对万剑宗长老宋如意更是又敬又怕,听说天下间还有一个与万剑宗齐名的蓬莱阁之后,对这里自然是心驰神往了。
她有些忐忑和期待,跟着林淮风去拜见蓬莱阁阁主,一进大门,却瞅见了一幕荒诞的景象。
山门一片残败,杂草丛生,屋内更是一片狼藉,椅子凳子倒在地上,地上洒了酒水,里头还传出男人和女人行欢作乐的声音。
林淮风脸上一阵难看,看了阮轻一眼说:“阮姑娘,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阮轻表示理解地笑了下,扶起一把倒地的椅子,看着林淮风进了里屋。
没多久,一个中年人被他从里面拖出来,头发微乱,衣着懒散,手里还抱着一只酒壶,一脸迷糊样,好半响才看到阮轻,说:“这谁呀?”
阮轻抿着唇,看向林淮风。
林淮风脸色冷淡,扶着男人的手说:“爹,孩儿带未婚妻来见你了。”
阮轻:“?!”
林无舟茫然挠头,半响拿着酒壶指着阮轻,冲她笑:“你好啊……你就是宋如意的女儿吧?”
阮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那句“未婚妻”已经让她应接无措了,更遑论谈及自己的身世。
她看向林淮风,后者朝她颔首,与林无舟道:“她叫阮轻,如今已经和星照门断绝关系了,孩儿带她回蓬莱阁,一则要为她疗伤,二则是与她成亲。”
“林淮风。”阮轻皱眉说,“成亲之事,还有待商榷,你别急着下决定。”
林淮风垂下眼睑,面无表情说:“我意已决。”
阮轻有些尴尬,却听林无舟拍手笑道:“成亲好啊,就这样定了,来人啊,快来见我未来儿媳妇!”
里头便有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笑着跑出来,亲热地凑到阮轻面前,又要抱她又要抓她的手,阮轻避之不及便躲到林淮风身后,慌张地说:“林淮风,这……这都是谁?”
林淮风护着她,冷淡地瞥了她们一眼,握住阮轻的手说:“不用管,都是我爹的女人,走,我先带你去休息。”
阮轻一只手手腕被他扣住,面上有些不自在,却仍然不紧不慢地将手收回来,对上他的目光,她冷静而温和地说:“林公子,我自己走好了。”
“也行。”林淮风转过脸去,笑容消逝。
两人从一众林家弟子面前路过,一人上前禀告说:“少主,南星岛的人昨日来过,留了封信,请少主过目。”
林淮风略一颔首,脚步不曾停下,拿过信拆开看了一眼,带阮轻进了客房,朝她说:“你先在这歇息,我去处理点事,一会让人将双双给你送过来。”
阮轻本想和他商量婚约之事,见状只得暂时作罢。
看到蓬莱阁主的样子,便知道林淮风一个人打理蓬莱阁有多辛苦,她帮不上忙,更不想给人添乱,在屋里等了一会,果然有人送双双过来了。
少女抱着盆,扎着简单的双丫髻,皮肤晒得发亮,两颊有点点雀斑,五官秀气,眼睛黑亮,看到阮轻后两眼发光,高兴地喊她:“阮轻姐姐!”
阮轻愣了下说:“你是?”
“我是林琼叶,你叫我小叶子就好了!”少女跨过门槛,将水盆搁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圆桌上,双手撑着桌面,仰起脸,十分自来熟地介绍说,“林淮风是我小叔叔,但是他只比我大了一岁,按理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姑姑。”
阮轻笑着说:“叫姐姐就好,我跟林公子同岁,也只大你一岁。”
“哈哈哈,我也想呢,”林琼叶拍拍手笑着说,“可你是我小叔叔的未婚妻,我还是叫你姑姑吧!”
阮轻嘴角抽了下,呃道:“未婚妻这事,我正想跟林公子澄清呢,他多半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啊?”林琼叶忽地跳到地上,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阮轻,双手紧张地握在胸前,急道:“为什么啊,阮轻姐姐,你不喜欢我小叔叔吗?”
阮轻解释说:“……这事说来话长,我想林公子定有为难之处,我也不愿强人所难。”
“有什么强人所难的?”林琼叶牵住阮轻的手,皱着眉头说,“你可别管什么林家祖训,我们家的规矩早让爷爷给败坏了,你长这么好看,说话又这么温柔,我小叔叔肯定对你神魂颠倒了!”
阮轻稍显为难,笑容尴尬。
她额上有一道疤,正因如此,从小到大没人夸过她漂亮,这小叶子是第一个。
林琼叶凝眉看着她,又问:“阮轻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蓬莱岛?嫌这里太偏僻啊?”
阮轻干笑道:“我才来第一天,你也是除了林公子以外,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我对这里什么都不熟悉,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林琼叶有些怅然失落,阮轻捏了下她婴儿肥的脸颊,笑道:“不如你带我出去逛一逛,熟悉一下这里?”
“好呀!”林琼叶立刻兴奋起来,回过头朝双双说,“小乖乖,我先带你的主人四处逛一逛,你先留在这里等一等喽?”
并蒂莲伸展着茎叶,仰着两朵盛开的幽亮的黑莲,奶里奶气地朝阮轻说:“小主,今天晚上,等你回来,我便可以帮你治疗灵根了!”
闻言,阮轻眼睛一亮,欣喜若狂,抱起整只水盆举高高,又将脸往花朵上蹭了蹭说:“那太好了!”
离开客房,林琼叶带着阮轻四处参观,一路上眉飞色舞地给她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两人来到一处大殿外,被两名林家弟子拦住去路——
“小小姐,少主和南星岛的人在里面谈话,还请止步!”
林琼叶厌恶地拧着眉,恼道:“又是南星岛!跟他们谈话需要这么神秘兮兮的吗?让开,我要带客人前去参观!”
守门两人一脸为难,一人说:“南星岛的人这次过来,的确是有紧急之事,小小姐,您还是带客人到另一边去吧……”
林琼叶极不甘心,欲要硬闯,阮轻忙拉住她,笑着说:“也好的呢,琼叶,我们到沙滩那边去看看吧,你刚才说到哪了?”
“人鱼!”林琼叶扭头就笑了,挽住阮轻手臂,边走边说,“我说我小时候见过人鱼,就在海滩上面,可他们都说我在做梦……”
*
此后接连几日,阮轻都不曾见到林淮风的身影。
林琼叶埋怨地说他带人去了南星岛,据说是镇守在东海之地的魔族躁动,南星岛附近的结界有些不稳,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带人去镇守。
这么一来,阮轻也没机会去澄清自己和林淮风的关系,蓬莱阁上下都将她视为少主未婚妻,对她恭敬有加。
在并蒂莲的帮助下,阮轻专心养伤,天清气朗的时候,便同林琼叶到海边散步,两人切磋剑法,点到为止。
这日散步回来,又说起南星岛,林琼叶又气又恼地说:“小叔叔离开这么久都没回来,一定是南星岛岛主女儿又在打他主意!那女人明明知道小叔叔不喜欢她,还要死缠烂打,可气死我了!”
阮轻听她抱怨的多了,也了解了个大概,打趣说:“你哪是关心林公子,你分明是怕被岛主儿子缠上吧?”
“我也不喜欢他那傻儿子!”林琼叶委屈起来,哭诉着说,“他要是有我小叔叔十分之一好看,我保证不讨厌他!”
“得了,你就是喜欢看脸,”阮轻捏她脸,笑道,“再好看的脸也会老去,会看腻,没什么好惦记的。”
林琼叶朝她吐舌,淘气说:“阮轻姐姐你的脸,我能看一辈子。”
阮轻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笑,说:“好了好了,早点回去吧,天都黑了。”
“你怕什么,”林琼叶骄傲地说,“蓬莱阁四面环水,周围都是暗礁,除了岛上弟子,没有人知道登岛的路,外地人根本连蓬莱阁都找不到,天皇老子来了这里都得歇菜!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怕……过……”
最后两个音微颤,林琼叶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柄利剑自黑暗中出鞘,架在了林琼叶脖子上。
阮轻惊住,欲要出声,穴道忽然被封死,她无法动弹,瞪着眼,死死地盯着林琼叶身后之人,声音卡在喉咙里。
事发突然,林琼叶吓得半死,眼珠子往身后瞟去,身体紧张地发抖,颤声说:“谁……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冷如海水,微涩,独特的音色令人一惊,他简短地说:“带我去南星岛。”
目光所及处,阮轻怔住,与他对视。
那双淡水琉璃般的眼眸,那柄架在林琼叶脖子上、足有她半个人高的长剑,以及悬在腰间的另外两把黑布裹着的剑。
此时此刻,阮轻已经完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震惊地无以复加。
第12章 若是结界出事,万千魔族……
阮轻看着那男人的时候,他也在看自己。
靳十四,那个差点成了阮轻师父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劫持琼叶做什么?
他要去南星岛,难道跟林淮风在忙的事情有关?
她有无数疑问,迫不及待地要问出口,可靳十四很快转过脸去,一把抓着林琼叶的衣领,粗鲁地推她向前。
林琼叶自小在长辈呵护中长大,从来没离开过东海,更别说经历这般凶险情况,登时吓得眼泪流了出来,哆嗦着说:“大侠……你,你别动粗,我带你去南星岛,你别伤害我朋友。”
阮轻眉眼皱起,眼神示意她自己无碍。
这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自己的安危。
靳十四收了剑,长剑入鞘的声音在寒夜里几乎轻不可闻,却足以令人惊心动魄。
林琼叶僵硬地转过脸,对上了一道身长玉立的玄色身影,男子戴着面具,长发在脑后松松垮垮地扎了一下,衣袍在风中舞动,腰间悬着的两柄剑衬着他的身影愈发飒爽、凌厉。
剑客帅懵了旁人一脸,却毫不自知。
许是发现阮轻已经认出了他,靳十四索性摘掉面具,随手丢在沙滩上,如他的剑法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月色映着波光粼粼的海水,一张俊朗无俦的脸浮现在她们面前——
连阮轻都忍不住暗暗地抽了口气。
林琼叶更是僵在原地,目瞪口呆,泪水糊在脸上,黑亮的眼睛里噙满了泪,竟是一副痴痴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盯着靳十四看,险些尖叫出声。
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当真是她看腻了小叔叔的脸,竟能对着一名要杀她的剑客丢了魂?
一时间,少女顾不上危险,欣喜着说:“你要去南星岛,我现在就带你去!”
阮轻:“……”
就这样,阮轻看着他二人乘船出海,自己被晾在沙滩上,好半天才冲破自己的穴位,当即回去找林家弟子,让他们带路去南星岛寻回林琼叶。
阿晋是林淮风身边的一个侍卫,听到阮轻的话显得有些为难,他吞吞吐吐地说:“阮姑娘,这……这南星岛不是蓬莱阁的海域,没有少主的命令,我们可不能贸然前去……”
阮轻急道:“琼叶性命危急,我不管你们蓬莱阁的规矩,现在马上带人去追!”
阿晋犹豫着说:“要不先去请示林老阁主?”
阮轻气急败坏,扭头去找林无舟,阿晋也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林无舟喝得烂醉如泥,倒在一个女人怀里寻欢,阿晋上前禀告,林无舟却充耳不闻,一头扎在女人怀里哼哼唧唧。
阮轻实在看不下去了,拎了一桶水朝林无舟身上浇了去!
“哗啦”一声,林无舟被浇了个透心凉,顿时醉意全无。他抱着的女人也难以幸免,尖叫出声,难以置信地看着阮轻,怒不可遏。
阿晋也惊呆了,慌忙下跪说:“阁主请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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