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辛一成
长桌两边各坐着阮轻、姬夜和靳十四、精灵王,林淮风兀自拉了条凳子,摆在侧面,问道:“介意我坐这吗?”
阮轻冷冷地说:“随你便。”
靳十四却不乐意地站起来,周身戾气散发,像只炸毛的大狗,林淮风抬手止住他,语气温和:“我来并没有恶意,您请坐下。”
林淮风身后跟着林琼叶,只安静地看着他们。
靳十四看向阮轻,阮轻示意无妨,让他坐下来。
“汤圆来喽~”老师傅呈上两碗汤圆,恭敬地笑着说,“客官慢点用啊。”
林淮风笑道:“好香的酒酿,怪不得天清君也喜欢这里的汤圆。”
“可不是嘛,”那师傅一听可高兴坏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以前陆公子经常带他妹妹来,那姑娘爱吃,陆公子就在旁边看着,可疼他妹妹的呢!”
林淮风笑而不语。
老师傅感慨着说:“前天夜里陆公子还来过一次呢,陆公子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可还是爱吃我家的汤圆,他可真是个好人呐……”
阮轻听到这话,手指微微颤了下。
姬夜舀了勺汤圆,示意阮轻要不要尝。
阮轻蹙着眉,看了下姬夜,又看向靳十四,有些茫然,心里仿佛堵了一团团棉花,沉闷而难受,却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林淮风手里的调羹拌了拌汤圆,眼睛注视着阮轻,轻轻地说:“前天……可不正是星照门着火的那天晚上吗?”
“可不正是吗?”那师傅说,“陆公子回去没多久,就看到山上起了火……烧的可厉害了,还好没出人命,应该没出人命吧?”
他困惑地想了想,“星照门都是修仙的,灭个火应该不难……”
林淮风仍然注视着阮轻,轻声说:“可我听说……那场火,是天清君自己放的。”
“……?!”
阮轻呼吸滞住,心里咯噔一响,仿佛被迎面劈了一刀,冰冷的血劈头盖脸洒了过来。
她抬眸迎着林淮风的目光,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她想到了夏侯泽来见她时的反应,他那悲凉的眼神。
席月生欲言又止的话,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他若知道,也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陆宴之……
他该不会有事吧?
林淮风咬咬牙,注视着阮轻说:“前天夜里那场火,是陆宴之自己放的,烧的轰轰烈烈,尸骨无存,听说他死的时候,平静极了,怀里只抱着一个人当初留下来的遗物……”
天旋地转,阮轻心里狠狠一抽,眼泪霎时溢了出来,滚入面前那碗酒酿汤圆里,和着柔软的汤圆,粒粒分明的酒酿,晶莹的桂花蜜,在热气里化开。
第65章 “他若没死,敢这样玩弄……
阮轻一落泪, 所有人都慌了。
林淮风眼眶泛红,“噗通”跪了下来,颤抖着伸出手捧她的脸,被靳十四一把按住, 停在空中。
“轻儿……”林淮风声音发抖, 泣不成声, “是你吗?”
阮轻垂着脸, 眼泪不断地溢出来, 模糊了视线, 心里仿佛有一柄锥子, 剜开了心脏, 不停地不停地往里面钻, 疼得她浑身发抖。
她明明知道……林淮风是在试探她, 他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陆宴之不一定就死了, 可心碎的滋味,就如同浑身上下都扎满了刀片, 刀刃碾进她的血肉里, 锉入她的筋骨里,生生地疼。
哥哥……
他怎么会那么傻呢?
她还没原谅他,还没跟他相认,还没有来得及将昔日的爱与恨,一五一十地还报给他,他怎么可能就死了?!
她无法原谅!
眼泪滚入汤圆里面,她从未如此地失态,无法克制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她听不到旁人的声音,那一颗颗白色的柔软的小汤圆上面,映出了少年仙君的脸庞。
他持着青伞,蹲在她家门外的巷子前,替她接好扭伤的脚,笑着揉了揉她的碎发,那双明亮的凤眸,是她见过的世间最动人的风景。
陆宴之……
她记得许多年,惦念了许多年,兜兜转转来到他身边,可最终,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那年暴雨淹没的巷子里,她追着白衣仙君的身影,懵懵懂懂地从他手里接过那道神符。那本是他生还的希望,而他却毅然交给了一位不知姓名的小孩,一个人决心去赴死。
多年以后的阮轻,做了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决定……
如果有机会重新选择,她不会后悔当日的决定,只是陆宴之却没机会知道了。
他或许以为,正是他当年的莽撞害死了阮轻,可他压根就不知道——
救她,是他的无心之举,也成全了她,让她成为了现在的她。
酒酿汤圆……是真的很甜。
入口滑软,和着酒酿和桂花的香甜,咬开时芝麻花生的香味在口中绽开,细腻的砂质感铺满口中,再来一口甜酒汤,足以令人心花怒放,幸福不已。
这般味道,她可记得太清楚了。
泪水溢满了眼眶,她抬起眼眸,似乎还能看到白衣少年的身影。
那是她哥哥,举世无双天清君。
“轻儿……”林淮风颤抖着,泪水淌出来,恨不得扑上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又生怕吓到了她,轻轻地说,“是你,对不对?”
靳十四看到阮轻落泪的一瞬,已经暴跳如雷,愤慨不已,又听林淮风说出这种话,当时捏住林淮风手腕,狠狠一拧,右手持剑柄猛地撞向他的脸!
“咚”地一下,林淮风脸上挨了一记,手腕被拧得咔擦响,骨头都断了,却只是挣扎着,膝盖不住地往阮轻那边挪,发疯了一样喊道:“轻儿!你看看我,看看我好吗?”
阮轻只盯着那碗汤圆,渐渐麻木。
姬夜担忧地看着她,手覆在她手背上,温柔地说:“我们走吧……”
靳十四一脚踹在林淮风胸前,剑鞘抵着他,朝林琼叶说:“带他离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林琼叶愣了愣,顺从地弯下身,去拉林淮风,被他用力推开,伏在地上,呕了一口血。
“叔!”林琼叶吓得脸色惨白,跪下身去抱他,抬起脸看向阮轻,不可思议地问,“你真的是阮轻姐姐?”
阮轻阖上眼帘,缓缓吁出一口气。
“阮轻姐姐,”林琼叶紧张地快要认不得自己的声音了,咽了咽口水,难过地注视着她说,“你……你什么时候得闲,我们谈谈好吗……”
“……”
阮轻心里发出一丝冷笑,却没有搭理琼叶。
“你真的是她吗?”林琼叶硬着头皮说,“真正的阮轻姐姐善良温柔,不会是你这副样子……”
“那你去地狱找她吧,”精灵王幽幽地说,“去找那个心地善良,温温柔柔的阮轻,别在这里烦我们了!”
林琼叶被怼得哑口无言,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不自在地垂下眼睑。
林淮风伏在地上,缓缓撑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阮轻,全然不顾靳十四抵在他胸口的剑,他擦了把脸,被捏断的手腕在不住地发抖,目光悲凉,颤声说:“轻儿……我好想你……”
“啪叽”一下,靳十四挥起剑,直接朝他脑袋上狠狠一扇,顿时将他敲晕在地。
“……”
*
数日后,漱枕楼。
姬夜从阮轻房里出来,靳十四和精灵王担忧地围上来,靳十四说:“怎么样?她吃东西了吗?”
姬夜摇头,一双眼睛哭肿了,嘟着嘴,片刻后说:“她不搭理我,到现在都不说一句话。”
精灵王揉了揉额头,叹气说:“这什么陆宴之,活着的时候就没做过好事,死了还不消停,烦死他了。”
靳十四眉头蹙得更紧。
姬夜看着他说:“靳,你去星照门查探消息,结果怎么样?”
靳十四说:“那天晚上的确起了火,陆宴之纵火自焚,烧的什么都没剩,也没找到尸骨,但星照门里里外外都当他死了,消息捂不了多久,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姬夜拧着眉,“他若没死了?或是被其他人救走了?”
靳十四捏紧拳头,眸色凌厉,“他若没死,敢这样玩弄轻儿,我定饶不了他!”
精灵王拍拍他的肩,说道:“十四兄弟,你进去宽慰她吧,你的话,她或许会听。”
靳十四喉结滚了滚,有些茫然地看着精灵王。
“嗨呀,你咋就不明白呢?”精灵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将他拽到一旁,语重心长嘱咐道,“现在可是你的大好机会啊!”
靳十四:“……”
精灵王叽里咕噜给靳十四说了一大堆,给靳十四说“趁虚而入,趁火打劫”的必要性。
靳十四无法认可地说:“你不明白。”
精灵王拍了下他胸口,愤愤地说:“十四兄弟,我这是看在你我这么铁的交情上,才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起码得听进去一句啊!”
靳十四眸光凌厉,寒声说:“轻儿若是喜欢陆宴之,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给她抓来,任她折磨。”
“你疯了!”精灵王难以置信,恨恨地敲他脑袋,“你付出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吗?!”
靳十四倚在墙上,垂着头,摸了摸腰间的剑,轻轻一笑,“但凡她喜欢的,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
“若她喜欢你呢?”精灵王说。
靳十四手指颤了下,呼吸急促,片刻后说:“她若是……若是如此,那我现在便可以为她去死。”
精灵王一脸崩溃地看着靳十四,愣了好半天,竟是无言以对,捂着脸,发泄式地尖叫一声,跑了。
*
入夜,阮轻屋外有人叩门。
“笃笃……”
靳十四的声音说:“丫头,我进来了?”
阮轻没有出声,片刻后屋门被推开,靳十四端着托盘,进了屋,将门关上。
阮轻坐在床头,头发垂散着,目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空气,形如一具傀儡,一动不动。
靳十四看到她的一瞬,呼吸微微一颤,心里酸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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