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辛一成
并蒂莲垂着脑袋,两朵黑莲花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歪来歪去,嘟哝着说:“你要背叛宋长老吗?”
“是的。”阮轻毫不含糊。
并蒂莲扬起脑袋,层层花瓣抬起,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良久又垂了下去。
阮轻静静地注视她,眼神甚至称不上有多期待。
这毕竟是宋长老的东西,又开了灵识,她不能强取豪夺。
静默片刻后,并蒂莲抬头注视着她,给出了答案:“我忠诚于法门一脉,我的主人理应是拥有强大雷系灵根的人,我愿意跟你走。”
阮轻松了口气,笑了出声,摸摸她的头说:“乖,我现在就带你走,只是你的根离开了水,还能活吗?况且我也不能太明目张胆,我得想个办法把你藏起来。”
并蒂莲晃动着花瓣,兴奋地说:“你有纳戒吗?”
阮轻摇头。
“乾坤袋也行,只是你得把下面这只缸也给我带上,我在这里生长太久了,你给我换了盆我肯定不习惯!”
“你还挺娇气?”
阮轻伸手去抱底下那只水缸,拼尽全力也只能将其挪动分毫,喘着气说,“这起码得三百斤了吧,你让我抱着这个缸带着你跑路?不行,我做不到。”
并蒂莲委屈地垂下头,“我……我不想换缸……”
娇气归娇气,最终并蒂莲还是从了阮轻,离了水缸,藏在她身体里面。
陆宴之的法宝和一层的法器,她一样都没拿,只要有这朵并蒂莲,她能修复好灵根,从此便跟陆家两不相欠。
正要出去,瞧见红塔外面有一群人朝她这赶来。
情急之下,阮轻只得从后门出,在草地上踩了一路的脚印,又按照原来的脚印返回,回到塔中,藏身于一张桌子下面。
桌布盖好,正门被推开,一群人闯了进来。
“这里真的有人来过?!”一人径直冲到后门,看到那脚印,立刻说,“刚走没多远,快追!”
阮轻从桌底下看到一路影子从面前一晃而过,她正要爬起来,面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影。
面前是一双干净的白靴子,头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和焦急:“我让你走,你怎么又回来了?”
阮轻心里咯噔一下。
陆宴之。
迟疑了片刻,她缓慢地从桌子底下爬起来,看向陆宴之。
有一瞬,她甚至有些同情陆宴之。
这个人引以为傲的身世,不过是一场骗局。
他过去的二十多年,都活在谎言之中。
“你回来干什么?”陆宴之面色冷白,病态又加深了几分,双手负在身后,眼神不断地打量她,片刻后说,“你什么都没拿?”
阮轻抿着唇不说话。
“整个星照门都在找你和林淮风,”陆宴之顿了顿,咬咬牙说,“你赶紧走,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不会再轻易放过你了。”
阮轻嘴角勾了下,低着头从正门跑出去了。
半柱香后,宋如意带着人赶过来。
陆宴之垂眸看着桌子上沾了灰的法器,淡淡地说:“她什么都没拿,身上连纳戒都没有。”
宋如意狐疑地看他一眼,犹不放心地上了楼。
片刻后焦急地冲下来,二话不说给陆宴之甩了一巴掌!
陆宴之诧异地看着她,冷白的脸上现出狰狞的掌痕,神情狼狈。
“她拿走了九星秘籍,”宋如意咬牙切齿,瞪了陆宴之一眼,“这就是你说的计划?!”
陆宴之睁大双眼,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宋如意扭头吩咐身后的弟子:“阮轻盗走九星秘籍,从即刻起是我星照门的叛徒,传令下去,若见着阮轻,格杀勿论!”
*
并蒂莲的根扎在阮轻腹部,细小的茎顺着喉管延伸出来,花朵蜷缩成小小的两团,被她含在口中。
陆宴之问她话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能说,生怕暴露了并蒂莲的存在。
她忍着强烈的呕吐感,一路小跑下山,来到临安城。
已经是上午时分,临安城热闹非凡,阮轻躲在街角,看到星照门的人正在到处寻人。
一人拍了下她肩膀,将她往身后一扯。
阮轻欲要挣扎,回头看是林淮风,他手搭在阮轻肩上,一只手朝她比了个嘘。
阮轻冷静地眨眨眼睛。
林淮风低声说:“跟我来。”
第7章 命就一条,你杀了我吧。……
阮轻跟着林淮风,从后门进了一户人家屋里。
一位胡子花白、穿着锦衣大袍的男子匆忙迎了上来,眼神在阮轻身上停留了一会,露出几分诧异和惋惜,做了个“请”的动作,用只有他三人听得清的声音说:“少主,唐姑娘,这边请。”
阮轻微微一愣,诧异地看向面前这位大伯。
气氛有点尴尬,林淮风的脸色沉得像黑铁。
那大伯猛地反应过来,拍了自己一巴掌,哎哟说道:“瞧我这记性,给认成少主的远房堂妹了,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哈哈,姑娘见谅,随我里面请吧。”
阮轻“嗯”了声,没太在意的样子,跟着进了屋。
林淮风送她到一间厢房门口,嘱咐说:“我的人就在附近,你有什么情况随时喊我,但请放心,星照门的人一时半会查不到这里来。”
阮轻颔首致谢,林淮风犹豫着要再说些什么,少女已经把门关上了。
阮轻早已经忍不住了,“哇”地一口将并蒂莲吐了出来,再一点点将根茎从腹部抽出来。
屋外,林淮风迟疑着叩了下门,“阮姑娘,你没事吧?”
阮轻跪在地上,支撑起身体,强忍着不适说:“我没事……呕!”
门一下被撞开了,林淮风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阮轻背对着他伸出手,做了个“别过来”的动作,他才停下来,皱眉说:“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阮轻重复说着,将并蒂莲藏在裙底,同时转过身带笑看向林淮风,“昨天一夜没休息,我只是有点累……”
提起昨夜,林淮风不由地想到被子从她香肩滑落的情形,喉结滚了滚,有些心虚,声音微颤:“你先休息,有事随时找我。”
等他走开,阮轻坐在地上,闭目休息片刻,出去给并蒂莲弄来了水,让小莲花在水中缓缓舒展,慢慢苏醒过来。
刚刚离开星照门的并蒂莲,对陌生的环境好奇又害怕,阮轻守在她身边陪她说话,一会儿眼皮撑不住了,累的不行。
“小主人,你先睡一会吧,”并蒂莲伸出长长的茎,两朵柔软的重瓣花倒在阮轻手心,甜甜地说,“一会有事,我会叫醒你的。”
花瓣满满当当地堆在掌心,重重叠叠的花瓣温柔地抚着她,酥酥痒痒的,比动物柔软的毛发更令人舒心,她轻轻“嗯”了声,很快就睡过去了。
晌午才醒,阮轻恢复了精神,出门看到林淮风在院子里处理伤口。
他光着膀子,前胸、手臂上都是醒目的伤痕,阮轻之前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这会拆开来看,简直惨不忍睹。
有的伤口没有上药,看着已经化脓了;有的皮肤口子开的太大,怕是得缝针才行;刀伤附近,更多是淋漓的血,干了黏在皮肤上,很难清理。
阮轻就这么看着他。
就像小时候看渔民们光着膀子在海上打捞一样。
林淮风是东海的剑修,肩宽腰细,躯干轩挺,看着精瘦的身躯上,肌肉线条如绵延的山峰般,饱满轩挺,他正专注地低头擦洗毛巾,手臂肌肉隆起。
察觉到阮轻的目光,他有些慌神,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毛巾“啪”一下掉水盆里,他伸手去拾,又把水盆给打翻了,水溅湿了他裤子和鞋子,他手停在半空,满脸写着尴尬。
阮轻走过去,从容地捡起水盆和毛巾,语气淡然:“我来帮你吧。”
林淮风欲言又止,看着她抱着盆到水井旁,摇出水倒在盆里,洗了毛巾,拧干,到他身旁给他擦拭伤口。
动作利索,自然地不像话,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掌门之女,却格外地会照顾人。
林淮风几次想要接过毛巾,阮轻都没给他机会,三下五除二将他刷了个干净,拧毛巾的时候还问他:“星照门的人没找上来吗?”
“上午的时候,全城都在搜捕你,”林淮风润了润喉咙,“到现在,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阮轻奇道:“他们怎么查不到这里来?”
“我的人在外面守着,即便来了也不怕,你屋里还有一地方可以藏,”林淮风张开手,任由阮轻搓揉,唇角勾起,“倒是外面的传闻,听着挺有意思的。”
阮轻正好拧开药瓶,“哗”地一下将药粉洒在他伤口上,激得林淮风倒抽一口气,他皱眉低眸看着阮轻,轻声说:“你别生气,我也不是很信那些传闻。”
阮轻食中二指拍在他胸前伤口附近,替他将药粉抹匀,似笑非笑道:“左右不过是传你我二人的事,我气不气又能怎样,可你说你不信,是什么意思?”
林淮风挑眉看她半响,“果然,你还不知道呢。”
阮轻停下动作,抬眸看他,“什么意思?他们不是在传你我二人的事?”
“只是其一,”林淮风敛了笑,神情认真说,“他们都在说,你拿走了星照门的《九星秘籍》。”
传言更加不堪,说她是偷,是盗窃,狼心狗肺,白眼狼……林淮风对她说不出那个字。
阮轻眨了下眼,歪了下头,疑惑道:“九星秘籍?那是什么东西?”
林淮风嘴角抽了下,“你不知道吗?”
阮轻摇头,将药粉放在一边,眸光沉了下去,双手握拳。
事情有些不对劲,跟预想的不一样。
她只拿走了并蒂莲,那朵莲花不可能叫九星秘籍吧?星照门这是在栽赃她……?
她神色不定,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沉声问他:“如果是我拿走了九星秘籍,会有什么后果?”
林淮风沉着脸说:“到时候你会被全天下通缉,还有人为了《九星秘籍》,不断地找上门来杀你。”
阮轻头皮发麻,身上血都凉了半截,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看着林淮风说:“我没拿九星秘籍。”
林淮风注视着她,语气平静,“你如果没拿,星照门的人为何会这样传?《九星秘籍》是陆氏一门独门绝技,天下人人都想得到它,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就是说,从今而后,不论她逃到哪里,都会背上星照门叛徒的罪名,都跟那人人垂涎的九星秘籍脱不了干系。
陆家的人,这是想置她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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