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莱
第67章
底下人来人往, 陆靖瑶盯的久了眼睛疼, 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端起来抿一口解困。
“小姐不如小憩一会, 奴婢替您看着, 若许大公子过来了, 奴婢便叫醒您。”
“去打盆水来。”
她怕她这睡着了紫文紫诗不忍心叫醒自己。
紫诗笑着说:“小姐便睡会吧,奴婢一定会叫醒您的。”
紫诗捏着她的肩, 她微微阖眼,就听紫文道:“好像是许大公子回来了。”
陆靖瑶精神一振,睁开眼睛往下面瞧。
“哎呀,平阳王殿下也在, 小姐,咱们快些下去。”
紫文揽着陆靖瑶的胳膊, 一脸激动。
陆靖瑶睨了她一眼:“平阳王殿下在你那么激动做什么,不如我跟平阳王殿下说叫你去伺候他。”
紫文嘟着嘴道:“小姐说什么呢, 奴婢生生世世都要跟着小姐的, 哪能去伺候旁人呢,平阳王殿下对小姐好,奴婢才觉得他格外亲近。”
“那是你没瞧见他欺负你家小姐的样子。”
这段路人多, 赵誉和许承并肩而走, 并未坐马车,两人身形相仿,赵誉一身白色长衫,披着一件黑色纹锦绣梅鹤氅, 腰间配玉,五官棱角分明,目若朗星,这会正侧着脸同许承说话,眼角微微翘起,身上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
紫文见她不动了,碰了碰她的胳膊,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掩着嘴道:“这女爱俏郎君啊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平阳王殿下长得那么好看,远远的瞧一眼便是赏心悦目。”
紫诗不赞成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似是发觉有人偷看自己,赵誉顺着目光抬头瞥了陆靖瑶一眼,陆靖瑶下意识的往后躲,赵誉勾着唇,似笑非笑的对着她说了句话。
她听不见,猜到他是让她下去。
他身侧的许承注意到他的异样,也仰头往上看,陆靖瑶没出息的躲在屏风后面,偷瞥着下面,赵誉也不知同许承说了什么,许承笑了笑,对赵誉拱了拱手,赵誉同样弯身回了一礼。
陆靖瑶有些疑惑,赵誉和许承身份有别,怎会给许承回礼呢。
赵誉停在原处,许承继续往前走,又回头看了上面一眼,陆靖瑶躲在屏风后面,他什么也看不见,蹙了蹙眉,缓步向前走。
陆靖瑶见许承走了,提了裙摆要走,紫文拽着她不让。
“小姐,平阳王殿下已经上来了。”
陆靖瑶哭笑不得,紫文就像是平阳王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一样,对平阳王崇拜的不得了。
赵誉走进雅间的时候,陆靖瑶正坐在桌子前,拿着牙签插青瓷盘里的果子吃。
这会是冬日,屋子里烧着碳,暖烘烘的,陆靖瑶脸蛋闷的有些红,她本就热,赵誉冲她那一笑,让她更加口干舌燥,插了好几块果子吃也不觉解渴。
她站起身给赵誉行礼,赵誉微微颔首,示意她坐。
又自顾自的撩了袍子坐在她身侧。
陆靖瑶抿了抿唇,继续吃东西,赵誉见她咔嚓咔嚓的吃的开心,开口道:“大冷的天,怎吃这么多生冷的”
“热。”
赵誉瞧了眼大开着的窗户。
“这个天你不在府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陆靖瑶垂着头,想到每回提起承表哥,誉表哥脸色都不甚太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好在赵誉有些自恋,他自己为陆靖瑶解了围。
“本王看你贼头贼脑的往下看,可是在看本王。”
他戳了戳陆靖瑶的脑袋,陆靖瑶让他戳的往一旁躲了下,忿忿的歪着脑袋:“我是正大光明的往下看,谁贼头贼脑了。”
赵誉从喉咙里哼笑一声。
“本王问你可是在看本王。”
陆靖瑶感慨道:“哎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赵誉低低的笑了一声:“本王可不觉得你妩媚。”
陆靖瑶捏着拳,好气哦,好想揍他。
“我承表哥平安出来,我是前来向他道喜的,誉表哥若无什么事,我便走了。”
赵誉蹙了眉,指尖在桌上敲了敲。
陆靖瑶本来不打算在他面前提许承的,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自恋,她觉得可能是她总爱夸承表哥,赵誉才这么反感她提到承表哥。
“本王今日也有一桩喜事。”
楚王因郭贵嫔一事受陛下冷落,吴王身死,当日三足鼎立的局面如今这个顶也就剩赵誉一个人在撑,剩下的楚王跛了半条腿,根本不足为惧,这些日子对赵誉来说应该每一日都算有喜事。
赵誉见她不说话,低声说:“你便不想知道本王有什么喜事吗?本王想同你一起分享本王的乐事。”
陆靖瑶正喝着茶,被呛了一口,不停的咳嗽。
赵誉板着脸斥道:“怎么还这般大大咧咧的。”
陆靖瑶那帕子擦嘴,这能怪她吗?分明是他说话太吓人了。
“誉表哥有何喜事”
赵誉对她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还是道:“父皇为本王改了封号,从二字王改成了一字王。”
一字王比二字王地位高,瞧这没出息的,她还以为陛下封他为太子了呢。
陛下早前透出口风要立赵誉为太子,楚王失宠,吴王被赐死,余下成年皇子中根本没有能与赵誉实力抗衡的他又是养在皇后膝下,便是直接封他为太子,她也不会有太多意外,这会只是从二字王变成了一字王便能把他开心成这个样子,身为皇子的骄傲呢,再说了当今陛下封王大多是根据皇子的年纪排的,到了年纪自然就会封王,无论受不受宠。
虽然有些不屑,陆靖瑶还是捧场道:“不知誉表哥如今封号是”
赵誉用指尖沾了些撒在桌上的茶水,往桌上画了几笔。
陆靖瑶瞧了字,整个人僵了一下,浑身发冷,仿若寒气一下子便从脚底心窜到了头顶,那桌上未湿的水迹俨然便是一个秦字。
第68章
登位的是十殿下秦王仿佛魔咒一般旋绕在她耳边, 这些年她梦到最多的便是陆府的下人跑进屋说登位的是十殿下, 那一刻老夫人的表情告诉她,天塌了, 随后便是冲进来的官兵, 四处翻动, 曾经娇贵的夫人小姐被他们像牲口一样往前推,所到之处, 一片哀嚎。
十殿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噩梦,梦中从未出现过十殿下的身影,却总是令她惧怕,让她忍不住想要探一探那心狠手辣, 残酷无情的新帝到底是何模样。
赵誉虽嘴毒,却从未伤害过她, 他训她骂她都是为了她好,她有些任性, 总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要对自己好一些,什么圣贤之书,笔酣墨饱, 她读来做什么, 习来做什么,总是活不过十七岁的。
若不是赵誉约束她,她这会在这里估计也算半个文盲了。
她眼瞧着宫中不进新妃嫔,陛下宫中十殿下迟迟不诞生, 以为自己重来一世,会改变些事情,比如没有所谓十皇子,宁国公府不用被抄家,没想到赵誉会被封为秦王,他是陛下最宠爱的幼子,未来的天子,他会亲自下令抄了宁国公府。
他说过他尊敬他的表姑母她的母亲清河郡主。
他有一张完美的脸,不笑的时候就像戴上一张谪仙的面具,连向来跋扈的明惠郡主对着他这张脸也会说我九皇叔仙风道骨,如圭如璋,便是被他斥骂也不觉得有什么。
前世那深刻的记忆提醒她眼前这一切都是表象,终有一天他会亲手撕破这一层伪装,若他真心敬重清河郡主,又怎会一登基为帝便下旨抄了宁国公府,赐死清河郡主。
不知听谁说过,宁国公府手握重权,又有鲁国大长公主撑腰,几位皇子都想得到宁国公府的支持,宁国公为人刚正又固执,誓死效忠陛下不参与夺嫡之争,能让宁国公动摇的恐怕只有清河郡主和宁国公府那位被捧在手心的小姐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该为本王说句道喜的话吗?”
她咬着唇不说话,赵誉感觉她情绪的变化,想要伸手碰她,她下意识的往后缩,胳膊碰到茶盏,恰好撒在了他的身上。
她吓了一跳,站起来往后缩了缩,不知所措。
赵誉抿着唇,面上露出不悦。
他冷哼一声:“本王换封号你便如此不满吗?若是你那承表哥来与你说,只怕这会你已开心的为你那表哥想出一箩筐的恭贺之语了吧。”
陆靖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有些茫然,赵誉站起身甩了下衣袖,脸色铁青:“本王待你再好,在你心里还是比不上你那承表哥。”
就像他的生母,无论父皇提起他的生母是多么的怀念,说他的生母多么温柔,端庄文雅,仪态万方,在世人眼里他生母都只是李贵妃的替代品,如现在的郭贵嫔一样,一颦一笑皆是仿照李贵妃来的,再高贵明艳都是装出来的,甚至在他父皇的心里他生母也是活成了李贵妃的影子。
陆靖瑶不知这事怎么又和承表哥扯上了关系,他冷酷无情,与承表哥何干。
她想要反驳,又想到他表面上待自己好,内里却是一个冷漠的人,前世未听说过宁国公府有什么三小姐,不知到底存不存在,他抄了宁国公府却是事实,她一直希望这一世有所不同,然而除了陆府少了个七小姐,她这不知从哪来的宁国公府三小姐被家人捧在手心上的疼宠,其他的事情好像并没有变化,登基的是十殿下秦王,所以权势滔天的吴王殿下被贬为庶人赐死,与他能力抗衡的楚王失势,这一切都意味着这一世的帝王并不会因她小小的一个宁国公府小姐的到来有任何改变。
她曾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也曾任性的趁他偷睡在他好看的脸上画乌龟,然而现在她不敢了,天子便是天子,是不容冒犯的。
赵誉衣摆都湿了,上面沾着茶叶,瞧她讪讪的站在那里,没来由的觉得生气,又觉得犯不上,罢了,不过就是个孩子罢了,他赵誉这些年虽无亲近之人,可也犯不着为了个不通事的小丫头生气。
他抖了抖袍子,看她窝着头的怂样,怒火蹭蹭的从胸前往上冒,没眼色的丫头。
他忍不住道:“倒是本王打搅你见你承表哥了,你见到你承表哥便欢天喜地,见到本王便一副哀怨忧愁的样子。”
他说任他说,横竖他是未来的天子,总是有理的。
一想到未来他会亲自下旨赐死自己,她就忍不住心酸,他是谁不好,偏要是秦王,她一直都觉得他嘴毒傲娇,终归也是个可怜人,便是高贵的皇子又如何,以后要被自己的亲弟弟弄死的,他们都会一起死,这下可好了,只有她一个人死了。
她装死的样子彻底惹恼了他,养了这么久的小丫头是个白眼狼。
他心道果然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疼不得,这么久了对自己还是认生,讨好处时唤你两句表哥,不乐意理你时便闷着头一句话不说。
她心想果然皇家的人都是阴险狡诈的,装模作样的对自己好,不过是为了获得她爹的支持,谁能有他厉害,这一装便是十几年,这个笑面虎。
两人一个觉得对方是白眼狼,一个觉得对方是笑面虎,笑里藏刀,最后不欢而散。
当然是以赵誉拂袖而去为终,陆靖瑶不敢给赵誉甩脸色,因为她怂。
水晶帘子霹雳吧啦的撞响,紫诗从花鸟落地罩外走进来,看到地上摔碎到底盖碗,担忧道:“我的小祖宗,怎么又和殿下闹不愉快了,那殿下来的时候还是开开心心的,从这里走整张脸都耷拉着。”
“他要耷拉着脸与我何干。”
瞧瞧,这就是她身边伺候的,一个两个没眼色的,只看见殿下不开心,看不见她也生气了。
“小姐何必与殿下赌气,不过这一会的功夫,好生说着,小姐向来嘴甜,老夫人都夸的,怎的到了殿下这里就不会哄人了呢?”
“他脾气不好还要怪我不会哄人,我凭什么哄他,我凭什么。”
紫诗见她真恼了,小声讨好:“小姐,奴婢自然是担心小姐的,小姐哪回惹了殿下不开心回去不是战战兢兢的,横竖男人都爱面子,说两句好听的也不值当什么。”
陆靖瑶坐在桌子旁生闷气,也没心思去想承表哥的事了。
登基的是十殿下秦王,可赵誉明明是九殿下啊。
她脑子都快成浆糊了,想着往日与赵誉相处,他虽出言损她,却是极有耐心的,除了爹娘,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喜好了。
他待她那样好,为何只是为了皇位呢。
她娘说皇家的人她们高攀不起,其实不是高攀不起,而是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