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声声质问。
洪氏心虚,一步步往后退:“明怀,你的话我听不懂。”
看着面前血红的眼,洪氏心里很慌:“有话好好说,你千万别动手,我一把年纪,可经不起你揍。万一受伤了,还得你花银子治!”
提起银子,高明怀心里更怒:“你这些年没少跟我借银,赶紧还我。”
洪氏:“……”
其实,高明怀和邰三鱼成亲之后,一直也没忘了她,平时经常送米送油。还顺便给她的儿子安排了活计,就连她自己,也干了好几年的活。
母子俩都没闲着,洪氏根本不缺银子花,跑上门去借银,本就没打算还。
因为打着不还的主意,洪氏借得挺少。都是一两钱的拿,有时候才几十个铜板。
“明怀,你自己都说拿我当亲娘孝敬。亲娘花你几十个铜板花不得吗?”
高明怀怒极反笑:“以前三鱼说你贪得无厌,我还骂她。现在看来,她简直把你看得透透的。可惜我被亲情蒙住了眼,没看出来你的别有用心。”
有些事情,能做却不能说。
洪氏就是喜欢占人便宜,外头众人没少议论。她自己也知道一些,闻言解释:“我也没有白拿你的,你自己说,我是不是送了很多菜给你,还送了好几块肉!亲戚之间有来有往,怎么能算借呢?”
以前洪氏的这份无赖从未对着高明怀,他那时候只斥责妻子的无理取闹。
因为洪氏,夫妻俩这些年来没少吵架。这会儿的他,总算是知道妻子为何会被气哭了。
他也想哭!
欠钱倒是其次,高明怀瞪着她:“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把一个有孕的女人推给我?”
洪氏一挥手:“什么有孕?我不知道。”
高明怀:“……”
他瞪着面前的妇人,真的想揍她一顿。
但是不能,一来他如今身上有伤,动手打人自己先要痛上一遭,二来,面前的妇人如此无赖,真碰了她,兴许就被讹上了。
问不出真相,高明怀也不急在这一时。现在最要紧的是他无处落脚!
想到此,他走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婶娘,当年你要是没有在我耳边说些非要给高家留后的话,我也不会起意养外室。再有,你若是没把洪喜雨带到我面前,我养外室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兴许根本就不会养……”
就算养了,应该早已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绝不会落到如今一无所有的地步。
看他一副无赖模样,洪氏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这些话我可不认,你赶紧给我滚。”
说着,就要上前拉人。
高明怀人高马大,哪怕最近受伤瘦了些,也不是洪氏一个妇人拖得动的。
“你忘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高明怀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任由她拉扯:“你不认都不行。总之,我和三鱼反目成仇,都是被你害的。你得负责,你也别想撵我走!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离开。”
洪氏累得气喘吁吁,椅子上的人纹丝未动。她本就抠,好不容易把他送走,哪里会容他再留下?
这人一累就烦躁,一烦躁就容易发火。洪氏气恼之下,冷笑道:“你不走是吧?”
她顺手捡起边上的锄头,抬手就挥了过来。
锄头来势极快,这一下要是挨实了,不死也要受重伤。高明怀唬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洪氏再生气,也没有失了理智,锄头即将敲上人时,下意识偏了偏。
这一下便落到了高明怀的肩膀上,打得他当场闷哼一声。
高明怀手腕和肩膀同时被打,痛得他半边身子都麻木了,眼前阵阵发黑。
疼痛之余,气恼道:“婶娘,你竟然敢打我。”
他扶着半边身子,好半晌动弹不得。
洪氏这个人抠搜惯了,谁要是敢强吃她的米,她真的敢跟人拼命。把人打了,她没有丝毫心虚,眼看椅子上的人动弹不得,她冷笑一声,抬手打开大门,飞快奔出了门去。
几息后,她带着三四个壮年男子进来,伸手指着椅子上的高明怀:“劳烦你们几位把他给我抬出去。想占我便宜,没门。”
来的几人都是邻居,不小心被她抓住了。见状,对视一眼后,抬起椅子直接把人弄出了门。
洪氏急了:“让你们抬人,没说连椅子一起抬。”
这椅子抬了出去,高明怀压在上面,她怎么取得动?
至于不取……洪氏压根就没想过。
几人也是受够了洪氏平时借东西,就想着让她心痛。把人抬到门外放下,飞快作鸟兽散。
洪氏本来想让他们帮着把人抬下来,任凭她如何喊,那些人都头也不回。不过几息,巷子里空无一人。
高明怀不想出来,可他本就受伤,又挨了这一锄头,根本动弹不得。
两人一站一坐,对视半晌后,洪氏实在舍不得椅子,干脆上前去拉人。
高明怀到底还是被她一寸寸挪了下来,整个人结实地摔落在地。
洪氏搬起椅子就进了门。
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高明怀一时间悲从中来。心里对自己也起了几分怀疑。他强不过妻子,也干不过洪喜雨,甚至连洪氏这个老妇人都压不住。弄得自己伤上加伤,他堂堂一个男人,有什么用?
本来他从楚云梨那里离开时天色就已不早,折腾了这么半天,外面天已经黑了。
黑暗中,有一双男女走了过来。
听说话的声音,正是洪氏的儿子和儿媳。
两人走到门口,发现了趴在地上的人。高明怀抬眼看着面前的堂弟:“明富,扶我进去。”
高明富讶然:“大哥,你怎么会弄得这么惨?”
高明怀:“……”还不是你娘!
比起洪氏,其实他和高明富相处得比较多,知道这个堂弟对自己挺崇敬。
“明富,你先扶我进去……”
话音未落,大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洪氏站在门口,瞪着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不进门,在外头磨蹭什么?”
说着,又吩咐儿媳:“赶快进来摆饭,不饿吗?”
高明富确实崇拜堂哥,但也怕母亲。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地上的人,飞快进了门。
高明怀:“……”
他侧躺在地上,看着天上明朗的月。眼角不知不觉泛起了泪花。
到了此刻,他真的开始后悔自己当年亲近婶娘。那些年为了婶娘和妻子吵闹的他简直就是个傻子。
回想自己的前半生,除了早早去了的爹娘外,真的只有妻子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夜渐渐地深了。
高明怀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听着忽远忽近的狗吠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睡着了。
然后,他被人踢醒。
踢他的人夜里走得急,根本没发现地上有人,被绊住后还摔了一跤。
“这位兄弟……”
摔倒在地的人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绊住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就听到说话的声音,吓得尖叫:“啊!”
高明怀:“……没事,是我躺在这里。”
借着月光看清楚面前确实是个人,那人拍着胸口,满脸后怕:“这大半夜的,你躺在大街上做甚?”
高明怀:“……”扎心!
但凡有一点法子,谁愿意睡大街呢?
“我受了伤,走不动。兄弟,你能送我回家吗?”
那人半信半疑:“你的伤怎么来的?”
要是被那些混混无赖揍的,他可不敢插手。万一被揍人的认为他们俩是一伙的把他也收拾一顿,他也忒冤了。
高明怀没说自己是烫伤,这附近几条街上被烫伤的也只有他,本来他的名声臭不可闻。面前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兴许就不会帮忙了,随口道:“摔了一跤,起不来。”
“那我给你请大夫吧!”那人也是个热心的,飞快就跑了。
也不能怪他,这大半夜的小巷子里,猛不丁出现一个人,搁谁都会怕。
大夫来得也快,不过,能借着微弱的月光走路。可没有大夫能摸黑看病。当那人点亮了烛火,大夫看清楚地上的人后,面色一言难尽:“是你呀。”
这位大夫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高明怀被烫伤之后好心邻居请来的那位。
当时大夫大半夜爬起来,本来以为十万火急,特意赶来救人性命。没想到众人作鸟兽散,根本就没人搭理他。
大夫不太想管,但还是伸手查看了一下,道:“你这手上的骨头断了,大半夜的我也不好接。其他的……买点烫伤膏擦擦,就这样吧。”
拎起药箱就走。
大夫也是有脾气的,若高明怀剩下一口气,他肯定会出手帮忙。
可这人虽受了伤,却并不凶险。他懒得管。
请大夫来的人傻眼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喊:“大夫,你这就走了吗?”
大夫回头:“不走,你给诊费吗?”
那人伸手指着地上的人:“我是来帮他的,诊费当然他自己给。”
大夫摇摇头:“你仔细看看他是谁,你觉得他有银子付诊费?”
那人也是刚刚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是高明怀,听到大夫的话后,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连话也没落一句,起身就走。
独独留下高明怀躺在原地。
他瞪着月光,想着自己被人提醒后折腾这一场,伤没治成,还耽搁了瞌睡……下半夜,他真就没睡着,看着天光一点点亮起。
不能这么下去!
再躺在这里,他和那些要饭的乞丐有何不同?
试探着动了动身子,高明怀浑身像是有一万根针在扎,到处都疼。
地上那么硬,他躺得太久,浑身骨头都像锈住了一般,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挣扎了近一刻钟,高明怀才扶着墙站起身。正想挪步,又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他倒是能回老宅,可那宅子年就失修,遮不住光也挡不住雨。他回去后也不会有人去探望……到时候,真的只有白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