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平安沉默了下:“说来话长。姑娘先看了我家统领,之后卑职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您。”
一大片帐篷由上而下,山脚处又有不同,临国来的将士都住在了边上的山坳中,与武国人稍微拉开了点距离。看到楚云梨过来,众人纷纷上前行礼,还有不少人在暗中交换眼色。
楚云梨一看便知,肯定是有一些康家姐妹不知道的事。
平安进的帐篷看起来和别人的没什么不同,进去之后,先是闻到了一大股药味,然后又有一股腐肉的气息直冲鼻端。楚云梨皱了皱眉,指这么轻微的动作也被一直注意着她的平安看到了。
大概是怕她嫌弃,平安急忙解释:“姑娘,这帐篷不透气,只能如此……”
楚云梨走到榻边,看到躺在那里的人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眉峰凌厉,薄唇紧抿,闭着眼睛不醒人事。她摸了摸额头,入手一片滚烫,很是凶险。
“伤口呢?”
平安有些意外,他以为像这样的大家闺秀,愿意进来就已经很善良,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要看伤口。本来他是想求这姑娘寻一位部落中的大夫过来诊治来着……事到如今,谁都知道不一定救得回,一起的其他人都想放弃,他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
确定面前的姑娘真不介意,平安上前掀开了肩膀上的伤口。
伤口一片红肿,有些地方见骨,还在流脓,味道确实不好闻。
用生锈的钝器割伤,哪怕没伤到要害,只留下一个小口子也可能会要人性命。楚云梨看了半晌,道:“得用刀把他的腐肉割去。”
平安眼圈通红:“小的知道。之前就已经割过……”可惜还是不见好转。
“姑娘,您帮我们请一个部落都大夫过来,行么?”
床上的人伤成这样,如果换了人来诊治,基本没有活的可能,哪怕遇上高明大夫,也不过是多活两天的区别。
“我这里的药对伤口有奇效!只是需要些东西,我爹给我的药,得重新调配。”楚云梨沉吟了一下:“你去我帐篷里,让丫鬟帮你取一些银针,试毒的那种。”
该不会是以毒攻毒吧?
平安心里泛起了嘀咕,不过,这是他最后的希望,点头答应下来:“还有别的吗?”
楚云梨想了想:“这腐肉得割去,你找个人来。”
她倒是想亲自上,可康美茹是大家闺秀,自己受伤都是别人给包扎,也从来没学过医术,一上手就会惹人怀疑。
没多久,又来了一个老兵,应该是队伍里的军医,扛着个药箱,叹口气道:“这样已经治不好了,何必让统领再受罪?”
这也是实话。
楚云梨强调道:“我爹给的药对治伤有奇效,一定能治好他。”
一刻钟后,平安气喘吁吁地奔了回来。老军医手法利落,也敢下手,清理腐肉之事也到了尾声。正要上药,被楚云梨给拦住:“我有一点秘药得加进去,稍后我来包扎,你们都出去。”
平安和老军医面面相觑,都有些踌躇。楚云梨故作不悦:“难道你们想留下来看我的秘药?”
二人连道不敢。
出帐篷时,平安有些后悔去请人。也不肯走远,执意和丫鬟一起站在门口。
丫鬟对于自家主子口中的秘药从未听说过,也未见过。不过,主子说有,还底气十足,应该就是有的。边上平安好几次想要探头进去,都被她阻止。
楚云梨找了东西挡在榻前,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看到榻上情形,这才开始施针。
小半个时辰后,她额头上都冒起了细密的汗珠,榻上的人虽双眼还是紧闭,但却不那么热了,稍后隔一段再来两次,应该就能退热,她又拿起边上匕首,将未割进的腐肉全部除尽。
正上药,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楚云梨上药仔细,等她抬头,闯进来的人已经掀翻了她挡在榻前的衣架。
这个暴躁无比的人正是陈绍玉,他怒斥:“林统领都病得这样重了,大夫已经配了药。你们还胡乱折腾什么?这部落的大夫也能信?别到时候直接把人折腾死……”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了。
当看清坐在榻前的女子时,陈绍玉下意识想扯出一抹笑,可他脸上神情狰狞,一时间改不过来,看起来颇为滑稽。
没有人笑,平安凑上前,躬身道:“卑职见统领一直没有好转,这才斗胆求了康姑娘前来。”
陈绍玉面露尴尬:“原来是康姑娘在此……这里是粗人住的地方,我怕他们唐突了你。”说着,伸手一引:“我送姑娘回去。”
楚云梨坐在原地没动:“我比较好奇,统领都病成这样了,为何没有人告知公主?”
“说了的。”陈绍玉尴尬道:“公主也让卑职请大夫。可林颔他水土不服,身子也弱,自己扛不过去,怪不得谁。”
楚云梨并没有接这茬,又问:“我们从京城这一路过来都没有遇上歹人,统领是怎么受的伤?”
平安满脸悲愤:“是平福背叛了统领,当时还是冲着要害去的,要不是统领反应快,早已……早已经……”没了命了。
背叛?
楚云梨的眼神,落到了陈绍玉身上。
第1589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十二
若是没记错,在来的一路上,和亲公主的行走坐卧,都由康美意身边的人和这位统领商量着来。
康美茹记忆中,统领那时不想让她们在偏僻处露宿,经常急着赶路,姐妹俩都被折腾得不轻。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时候的统领纯粹是一言堂,没有人能约束他。可是此刻,除了帐篷里的平安,门外的那些护卫都以陈绍玉马首是瞻。
要说统领受伤的事和他无关,楚云梨是不信的。
“陈侍卫,你有查过此事吗?”
陈绍玉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神情:“查过,可平福当场自尽,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在我看来,可能是他们主仆之间的私人恩怨。”
简直就是张口就来。
就算有恩怨,何必跑到这千里之外?
尤其是平福当场就已自尽,既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为何不在京城就动手?
至少,那还是家乡呢。
要知道,朝堂上有许多官员,死了之后还会由后辈扶灵归乡入土,平福如此……根本就解释不通。
陈绍玉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康姑娘刚才是在帮统领包扎吗?”
楚云梨反问:“统领护送了我们一路,我不可以帮他包扎吗?”
陈绍玉叹口气:“到底男女有别。”
“那是我的事。”楚云梨沉下了脸:“我还没有包扎完,你在此会打扰到我,请你出去。”
陈绍玉没有动,道:“统领受伤之后,一应事务都由我来管辖,包括他的伤势。康姑娘是大家闺秀,这里是粗人呆的地方,你来此不合适,以免被人唐突,还是回自己的帐篷为好。”
楚云梨扬眉:“我偏要留下,你待如何?”
陈绍玉:“……”
他身上还中着她给的毒,天天都得求她给解药,他能如何?
“姑娘不怕毁了名声就行。”
楚云梨没了耐心,伸手一指帐篷外:“出去!”
陈绍玉眼中闪过一阵愤怒,但又不敢反驳,转身就走。兴许是把那地当成了楚云梨,走得特别用力,似乎想踩出个大坑来。
等人走了,楚云梨打发了平安去门外守着,帮榻上的人包扎好伤口,又是新一轮的扎针。
直到两个时辰后,榻上的人终于退热,在这期间,平安进来送过几次热水,看到榻上的人面色在好转,他心中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期待。
那秘药……好像真的有用。
再一次进门,得知统领已经退热,就连受伤处也没那么烫,平安喜不自禁,也没忘了感谢楚云梨,连连道谢之后,又道:“姑娘,我让人给您留了饭,您饿么?”
其实他想问的是,面前的这位姑娘吃不吃得惯他们的粗糙的饭食。
要是不想吃,就说不饿,也就避免了大家闺秀嫌弃军中饭食的尴尬。
楚云梨看了一眼榻上的人,高热已退,伤口已重新处理,只要能醒过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不过,陈绍玉在一旁虎视眈眈,又有军中的人愿意帮他,她有些不放心,救人就得救到底。
“饿了,劳烦你帮我送些过来。”
平安突然发现,面前的女子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
大家闺秀根本就不愿意到他们这些粗人的帐篷里,就算来了,大概也要大呼小叫。一刻也不想多呆。
这一位当真是不同,来了呆这么久,亲自守着统领,还愿意和他们一锅吃饭,这还是那个来时娇滴滴的姑娘么?
在平安看来,康美茹这是为了救人性命,连害怕都顾不得了。心里愈发感动,端着饭菜进来时,再次道谢:“姑娘,多谢您出手相助,要不是您,统领大概熬不过……”今日。他擦了擦眼角:“至于那个秘药,等统领醒了之后,卑职一定如实告知,统领的性子就不爱占人便宜,到时一定会送上酬劳,绝不让您吃亏。”
他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就算统领不出这笔银子,他也会想法的补上,大不了就用上一辈子的军饷。
楚云梨随意吃了几口,味道确实不甚好。不过,曾经她还啃过草根树皮,相比之下,这已经是人间美味。
平安看她毫不嫌弃,心中又添一层感动。
天黑时,楚云梨再留下就不合适了。临走之前,她再三嘱咐平安把人守好,别让任何人接近。
从山脚回到帐篷,楚云梨走了小半个时辰,也是因为蹲在帐篷中一天,她手脚都有些僵硬,慢慢走着活动一二。
帐篷里,康美意早已不在,寂静一片。
丫鬟送来了热水,楚云梨正洗漱呢,康美意的丫鬟就到了:“姑娘,公主请您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康美意白日才落了胎,这时候正虚弱。过不来是正常的,可什么事那么重要,非得现在就聊?
楚云梨不太想过去,手上不紧不慢,洗漱好了换上寝衣,直接躺下睡觉。
真那么着急,康美意会想法子告诉她的。
深夜里,楚云梨正熟睡呢,忽然听到帐篷外有动静,睁眼后借着帐篷角落里点着过夜的烛火的光亮,看到康美意被两个婆子扶着进门。
楚云梨今日费了一番心神,其实挺疲惫,坐起身揉了揉耳朵,打起精神问:“有事吗?”
康美意有些恼:“我让你过去,你为何不去?”
“我累了。”楚云梨面色淡淡:“我们是知根知底的姐妹,你少在我面前摆公主的谱。”
“知根知底”几个字,语气很重,暗示意味婆浓。
康美意暗自咬了咬牙:“美茹,我听说你去统领的帐篷呆了一日?”
楚云梨恍然,反问:“你和陈绍玉又见面了?”
“没有!”康美意下意识否认:“确实是他让人告知我的,美茹,你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往男人堆里扎呢?还跑去陪了统领一日……那么多侍卫,多的是人照顾他,要你操什么心?”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毁的是我自己的名声,你们俩操什么心?”
康美意对上她的目光,心弦一颤,强调道:“我也是担忧你。”
“这话也就你自己信。”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我今日去帐篷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明明我们来的一路上都是统领管着所有的侍卫,但今日我看到的,是所有人都以陈绍玉为尊,姐姐,该不会是陈绍玉觉得他与你见面不方便,所以买通了统领身边伺候的人伤了他吧?”
康美意面色如常,放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美茹,没有证据不好,这么随意揣测人。玉郎也不是那种人。”